人們都說張宗昌是個渾人, 有時卻能耍點小聰明, 在南下進軍中, 他就露了兩手, 竟又一次獲得了輝煌戰績。
1925年初,到達徐州后,實際上就等于到了南京城下。因為徐州是江蘇北大門,大門一開,進屋還不容易嗎?盡管從徐州到南京還有很遠的路程,一個在北邊,一個在南頭,由于乘火車離開徐州,就進了安徽境內,等到出了安徽再入江蘇時,南京就在眼前了。因為皖系軍閥盧永祥此時已被段祺瑞任命為蘇、皖宣撫使,協助張宗昌大軍南進,這樣,整個安徽境內都毫無阻擋。
盡管如此,張宗昌這時并未敢輕敵。南京守軍是直系勁旅齊燮元。齊燮元,字撫萬,北洋武備學堂畢業,曾是馮國璋的下屬,在直系軍閥中有一定影響。尤其是多年駐守江南,有許多攻守優勢,只是由于直系總的趨勢是走下坡路,齊燮元才未敢有更大圖謀。但由于他的后面有孫傳芳的支持,齊、孫連成一氣,對張宗昌的軍隊還是要進行頑強抵抗的。
為此,張宗昌在徐州稍事停頓,做一番軍事準備。首先,他把徐州作為后方基地。張宗昌雖未讀過兵書、進過軍校,但卻十分清楚徐州的重要戰略位置。自從他當上了光復軍團長,北進與張勛大戰于徐州,他就感覺到了這一點。之后北洋重臣張勛長期固守徐州,與南方革命軍相對峙。后來齊燮元派重將陳調元駐守徐州皆如此。此刻,他又成了徐州的新主人,更切身感受到它的重要性。他對陳調元這位老朋友也真敢開口,由借路徐州,變成了長駐。當然,張宗昌對陳調元也虧不著,到徐州后,他親自給陳調元送去一份厚禮,順便也給花四寶捎上一份珠寶首飾,還許愿說,日后給陳調元劃出一塊地盤。張宗昌把隨軍運到的和陳調元剩下的大批糧秣、彈藥、被服、裝具等儲備于此,以保障部隊作戰的供給,拉開與齊燮元決戰的架勢,真可謂手中有糧,心里不慌。
從徐州出發前,張宗昌又作了一次軍事動員,他對營以上軍官吩咐道:“咱們進了徐州,再坐一夜火車,就要下江南了。我沒有更多好說的,只說兩點,即放開與收住。這放開,就是對齊撫萬要放開膽子打,放開手腳打,趁他準備未續,一鼓作氣徹底擊潰他。還是那句話,事到萬難須放膽,誰也不須裝熊。再說收住,自打到了天津衛,就沒有機會抓兩把,弟兄們的手心兒可能早就發癢了。下一步到了江南,那可是要啥有啥。還是那句話,在抓東西時要把手收住,放在兜里裝幾天,不出半月,這南京、上海就是咱們的了,到時不搶自有人給送上門來。這樣,免得‘老帥’覺著咱們不中用,咱們又是白忙呼一場,給別人打天下,即古人常說的什么來?”王翰鳴補充說:“為他人做嫁衣。”“對,凈替別人做衣裳了。”張宗昌又重復了一句。
俗語說,靠著大樹好乘涼。張宗昌率大軍南下到徐州,聲勢浩大,所向披靡,一派壓倒群雄的氣勢。因此,一些失意政客、軍人紛紛投靠張宗昌,他們日夜兼程,趕往徐州,唯恐錯過這次歷史性機遇,其中有楊度、韓千古、金先吾等人。他們為大軍南下牽線搭橋,出謀劃策。要求奉軍收住雙手,少搶少拿的主意就是張宗昌聽了這些人的建議后作出的決定。這些政客比張宗昌更通曉政治,了解齊燮元軍隊在南方的所作所為給自身帶來的惡果,對張宗昌的“三光”部隊的傳聞也略知一二,從長遠觀點出發,規勸張宗昌的部隊不要過分劫掠百姓。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原上海光復軍旅長、扶張宗昌上戰馬的李征五,聽到張宗昌東山再起,親率十萬大軍南下作戰的消息后,異常欣喜,特派其侄子、從日本留學歸來的李祖楨前往徐州。李祖楨向張宗昌介紹了齊燮元軍的情況,指出:所部中、高級軍官十幾年來,駐地一直未有大的變化,妻妾滿堂,家財萬貫,六朝歌舞,秦淮煙雨,醉生夢死,吃喝玩樂,多已喪失雄心大志,無心效命疆場。非但如此,直奉大戰之后,元氣大傷,氣數將盡,士氣衰退。齊燮元雖此前擊敗盧子嘉(盧永祥),全賴孫傳芳背后助威,實是外強中干。今趁孫傳芳遠在浙江未表助齊,出精兵神速過江,必能克敵制勝。
李祖楨還神秘地告訴張宗昌,攻下南京后,奉軍必直驅上海。上海形勢復雜,洋人眾多,工商密集,為防止引起涉外案件和商界恐慌,兵進上海時,李征五將出城接迎,并作周密安排。
李征五特派李祖楨前來關照,張宗昌已感激涕零。聽了李祖楨卓有見地的分析后,勇氣倍加。連老統領還要在前站接迎,張宗昌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像剛充足氣的氣球,按捺不住內心的沖力,頻頻欲飛。
午夜時分,部隊備好行裝,軍車編組完畢,張宗昌一聲令下,大軍揮師南下。這次出發,張宗昌調整了各部順序,以往是讓他的心腹程國瑞或褚玉璞部打頭陣。這次,他把聶卡耶夫的白俄梯隊擺在了前鋒位置,鐵甲車隆隆開路,機槍、小炮高架車上,后面一隊四旅依次跟進,銳不可擋。
列車飛跑,在安徽境內暢行無阻,第二天午前,便來到了浦口,在這里,南京城已隔江可見了。張軍在浦口站外下車,向車站進攻。這里有齊燮元的一個團沿江防守,由于兵力過單,又是頹敗之師,哪能抵擋張軍,剛一交火,就敗下陣來,有的乘船向江南潰逃;有的向東西潰散。
由于張軍來得突然,浦口渡口船只留下許多。張宗昌遂指揮部隊迅即搶上輪渡或帆船,在浦口東西兩線同時渡江。駐在南京的齊燮元,沒有料到張軍來得如此神速,待接到戰報后,張軍已到達江心。他急令江防部隊拼死頂住,可是有的部隊軍官都未到位,加之事先未作牢固防守,抵抗不力。張軍渡江如走陸地,傷亡不大,約一個時辰,先頭部隊即已渡江成功,登上南岸。
首先在南岸登陸的是聶卡耶夫的第一梯隊。這批白俄兵平素里吃、喝、嫖、賭自然不在話下,尤以酗酒著稱,可以說視喝酒如性命。過去舊軍隊都隨身帶兩樣東西,中國軍隊(主要是軍官)帶的是武器和大煙槍,而白俄軍隊帶的是武器和酒瓶子,除了在大街上喝得東倒西歪,走路畫龍外,有時戰場上沖鋒陷陣也喝上幾口。喝酒歸喝酒,打仗沖鋒卻不受影響,異常勇猛,所謂一碼是一碼。他們對張宗昌的命令是毫無保留地執行,說沖鋒,刀山火海在所不懼,在這里,才是軍令如山呢。
張軍在南安登陸后,進展比較順利。這有兩個原因。一是當白俄兵的鐵甲戰車開過來之后,有很大震懾作用。齊燮元的部隊都沒見過這玩意,不知是何物,把它當作不祥之兆,就像中國人最初見到火車一樣(據說中國最開始有鐵路時,一些落后人士擔心火車會驚動山川之神、龍王之宮、河神之宅,會引來災禍,竟把機車拋入江中)。他們本已被鐵甲車嚇得魂不附體,又聽說鐵甲車上有先進武器,能降服一切常規武器,無法克制;二是特別懼怕白俄軍隊。
自1840年鴉片戰爭中國失敗后,相繼發生了第二次鴉片戰爭,中法戰爭,中日甲午戰爭,八國聯軍侵華戰爭等。由于中國的落后和清政府的反動腐朽,每次都以洋人的勝利而告終,接著而來的是外國人在中國橫行霸道,以強凌弱,視中國人為奴仆、動輒以涉外案件相要挾。因而,使中國軍隊十分懼怕洋人,生怕引出外交問題。齊燮元部隊對于英國大鼻子軍隊倒是常有所見,但是對白俄軍隊,幾乎很少有人見過。他們一見白俄士兵死命地往前沖,一手拿槍一手拿著酒瓶,嘴里還“唔哩哇啦”地吵吵不停,就有些招架不住。又不知俄國人來此是何居心,更怕引起外交糾紛,遂不敢死命抵抗。有一個江防排長,看到江北那么多鐵甲車和白俄軍隊的無所畏懼神態,嚇得大叫,說:“哎呀我的媽喲,這都是些啥怪物,大難臨頭了,快跑吧!”他這一喊不要緊,齊軍陣地頓時大亂,一敗不可收拾。
齊軍原本部署未定,官兵戰斗意志不堅,一見眼前這場面,還抵擋個啥勁啊?三十六計走為上。江防陣地一撤,接著挹江門、儀鳳門外的下關及煤炭港一帶全部潰敗。有的穿城而過;有的繞城而走,所有獅子山、雨花臺的要塞炮臺都成了啞巴,一聲不響,守軍落荒而逃。
張宗昌的部隊沖進城內,各處搜索,除了一些零星未及逃脫的潰兵外,城內城外都未遇部隊抵抗。如此容易地占領了齊燮元的老巢,使張宗昌無比贊賞李祖楨對齊軍形勢分析的正確性和進軍方式,心里感激李征五的拔刀相助,站在獅子山上,手拄放膽刀,嘴里不停地感慨道:“老統領真是神機妙算啊!妙啊,妙啊!”這天,正是1925年元旦,他為自己在1925年的第一天就出現大順而自鳴得意,心想著這一年里他將旗開得勝,步步高升。他顧不得領略這江南春色,隨即下令部隊跟蹤追擊。
經偵知齊軍已全部沿滬寧鐵路向東退去。張宗昌決定留下許琨旅守衛南京,其余全部出擊。此時,南京下關火車站的機車均被齊燮元的軍隊開走,只剩下木篷車數輛,牽引動力只剩下倒車用的唯一的一個小車頭。好在站上的鐵路工作人員因為事出倉促,大都未走。張宗昌這時倒裝出了彬彬有禮的樣子,給他們一些物品錢財。鐵路工作人員對齊燮元軍隊的殘酷腐敗早已深惡痛絕,也不知張宗昌是哪方來的和尚。俗話說,遠方的和尚好念經,在張宗昌的指揮下,這些人幫助部隊編好列車,掛上小車頭,將彈藥裝上車,一直向東開去。
過了南京,前面都是一馬平川,進軍更加順利,而防守則失去屏障。張宗昌部一日一夜便步行到了鎮江附近。這時,齊燮元的部隊正在這里挖戰壕,構筑工事,企圖在此進行抵抗。張宗昌與隨軍參謀長李藻麟察看地形后,簡單作了部署,即于當日下午向齊軍發起攻擊。前面看到了,在南京憑借長江天險齊軍都未能形成有力的抵抗,在鎮江又能有多大作為呢?地形對防守越來越不利,而齊軍還有更糟糕的事,由于有鐵路和火車這些便利條件,許多裝備,特別是部隊家屬都在火車上,呈現出一幅隨時可以開車后撤的情景,這本身就預示著準備撤退。因而,盡管齊燮元準備在鎮江進行大的抵抗,也是徒勞一場。戰斗進行了三四個小時,即開始大規模撤退,繼續向東奔去。
張軍在鎮江繳獲大批武器彈藥,又向丹陽方向追擊齊軍。齊軍未來得及在丹陽設防,即向常州潰逃。張宗昌部隨即追至常州城外。在這里,分兵兩路,褚玉璞部向南沿太湖西岸向宜興一帶浙贛邊境前進;方振武部配合其他部隊沿長江南岸的江陰以東搜索前進。張宗昌率領衛隊到常州城關,見到齊軍遺下的彈藥很多,即命軍械處收集裝車待運。
齊燮元率軍逃到無錫后,企圖在這里與張宗昌進行決戰,萬一失敗了,就下太湖尋機再戰。齊軍到無錫后,由于裝備都丟在途中,又要進行生死一戰,在最后關頭,更加兇殘地對老百姓進行掠奪。真可謂窮兇極惡。無錫也就成為這次戰爭的一個重災戶。從1925年1月18日齊軍到無錫,到27日齊軍戰敗,前后十余日間是“無日不搶,無搶不燒,殺掠奸淫,窮兇極惡”。無錫在這次戰事中的損失,經“專員調查,詳細審核,共計被兵焚毀總銀數七十二萬七千五百零三元,被兵搶掠總銀額五百九十萬零六千七百三十三元,合計損失總額銀六百六十三萬四千二百三十六元”。齊軍這種殘酷行徑,引起百姓的無比憎恨,可謂人心喪盡,四面楚歌。
張宗昌率部趕到離無錫三十里的地方,與齊軍對峙,當晚8點,軍械處將彈藥、裝備運到前線。有了充足的彈藥后,不久即向齊軍發起進攻。同時,派一部從北面繞到齊軍背后,在無錫以東截斷了滬寧鐵路,卡住了齊軍退路。齊軍欲退不能,欲逃無路,立時陣腳大亂,被俘者萬余人,繳獲山、陸炮數十門,步槍機槍無數。齊燮元沒有了火車,只得徒步與潰兵一起向蘇州潛逃。
從南京至蘇州,齊軍簡真就像開閘的洪水一樣,一瀉千里,不可收拾。張軍則越追越猛,沒有阻擋。齊軍在無錫遺下的糧秣、彈藥、服裝等軍用物資,到處堆積,其軍政人員和家屬,亂逃亂竄,不像士兵那樣機動靈活。他們乘坐的火車七八列都停在站上,行李、物品、衣箱、包裹,盡數拋棄,場面極其悲慘。
在無錫,看到齊燮元部主力已被打垮,江蘇戰事即將結束,張宗昌在此召開一次軍事會議,因為戰爭一結束,就涉及地盤分配問題。他認為,如果僅拿下江蘇一省,這督辦位置是給誰還不一定,所以他對大伙說:“咱們已占領了江蘇,就必須拿下浙江,攻占浙江,安徽自然也是咱的了。待這種局勢形成后,‘老帥’不可能把三省地盤全拿去,咱老張至少也能分一塊,到時候你們也都有份!”經他這樣一安排,大家都有使不完的勁。
會后,張宗昌率部向蘇州追擊齊軍殘部,所到之處,齊軍聞風遠揚。過了蘇州,先頭部隊又到達昆山、滬濱。至此,齊燮元的殘部已是走投無路,大部繳械投降或棄械逃走;高級人員均化裝潛入外國租界。齊燮元也于1925年1月28日逃往日本。
此時,上海四周與租界的交通道口都有外國軍隊守衛,檢查出入。張宗昌部為避免發生外交事件,停止前進,分駐租界以外地區,奉軍南下戰爭告一段落。張宗昌部從天津出發長驅直入,僅一個月時間,即占領上海以北的廣大地區。
無錫會議后,褚玉璞與王翰鳴一起駐扎宜興,布置陣地,與孫傳芳對峙,一旦接到張宗昌的命令,即從宜興直撲杭州。一切部署均已妥當,單等上海進軍令的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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