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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3月底，中共中央上海局派遣負責統戰工作的張執一和交通員林昆從上海趕到臺北，向臺灣省工委傳達了中共中央和上海局“不能存在及暴露的干部應盡量撤走”的指示。

按照黨組織要求，張志忠安排高雄左營要塞司令部海軍上尉蔡懋棠掩護謝雪紅、楊克煌、古瑞云（周明），登上一艘國民黨海軍巡邏艇，安全撤撤離了臺灣。

1947年6月4日凌晨，季沄和張志忠的孩子出生，而張志忠自己卻繼續留在臺灣堅持斗爭，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特別是他領導的地下武裝斗爭有了新的進展。8月22日，張志忠率領18名武裝骨干，襲擊了臺南縣西螺鎮國民黨警察分局，奪取了數挺機槍。

1、武裝斗爭的努力

1948年初，為振奮臺灣同胞革命斗志，中共臺灣省工委決定號召全省人民繼承二二八起義革命精神，建立愛國民主統一戰線。二二八起義一周年之際，在張志忠指揮下，臺灣大學醫學院中共地下黨組織負責人蕭道應，指令黃培奕與石聰金前往桃園，在鶯歌下坡路段前兩公里處的坡崁上，用紅漆涂寫了“毋忘‘二二八’，血債血還；記住‘二二八’，臺灣青年起來”等大字標語。這使國民黨大為震驚。此后，張志忠就以黃培奕為骨干，在鶯歌一帶發展黨的地下組織。

5月，張志忠前往竹山，成立了武裝工作隊。

1948年6月，為全面總結黨在臺灣的工作，布置之后一段時期的任務，中共中央上海局在香港分局協助下，在香港召開了臺灣工作會議。中共中央上海局劉曉、張執一、李偉光，香港分局章漢夫，臺灣省工委書記蔡孝乾、副書記兼組織部部長陳澤民、工委委員兼武裝工作部部長張志忠、工委委員兼宣傳部部長洪幼樵，島內各地地下黨組織代表郭繡蹤、孫古平、李媽兜、李武昌、陳福祿、朱子慧、計梅真，以及已在香港工作的謝雪紅、楊克煌出席會議。

張執一在會上作《二二八斗爭的總結》報告。

會議討論決定了臺灣省工委組織發展工作，強調堅決反對“托管論”和“臺獨”主張，要求臺灣省工委緊密團結臺灣工人、農民、革命知識分子，號召包括外省人和臺灣少數民族同胞在內的全省各階層人士組成最廣泛的愛國愛鄉統一戰線，共同反對國民黨專制腐敗統治，反對美國侵略，并建立臺灣人民武裝力量，為配合人民解放軍解放臺灣做準備。

原由洪幼樵負責的中壢義民中學黨小組，由張志忠領導后發展很快，吸收了一批黨員，在中壢、楊梅分別建立了黨支部，在湖口、毛利沿海一帶建立了據點。上海解放后，臺灣省工委積極準備迎接人民解放軍解放臺灣。1949年5月，張志忠指示義民中學地下黨組織負責人黎明華，務必把迎接解放臺灣的政治口號轉為配合解放臺灣的實際行動，要求黎明華編寫一本武裝斗爭的材料以教育干部。

1949年夏，張志忠來到臺北縣海山區、桃園縣大溪和龍潭地區、新竹縣關西和新埔、竹東地區，以及苗栗縣大湖地區，大力整頓地下黨組織，進行深入隱蔽的群眾運動，編組小型武裝工作隊，開展地下武裝活動，隊伍不斷擴大，成效顯著。7月，臺灣師范學院學生自治會理事林希鵬因其地下黨員身份暴露而被迫逃亡。張志忠將林希鵬移交給陳福星領導，負責開辟桃園至新竹鐵路以西海岸地帶的地下黨組織和地下武裝斗爭工作。

正當中共臺灣省工委各方面工作日趨擴展之際，國民黨也加緊了對中共臺灣地下黨組織的偵防和破壞。

1949年8月下旬，基隆中學“《光明報》案”爆發，中共基隆市工委遭到破壞。中壢義民中學教師黎明華因身份暴露，被迫潛逃，將中壢地下黨支部書記姚錦交由張志忠領導。張志忠把姚錦交給竹東林場地下黨員殷啟輝，并將黎明華交由陳福星帶到三灣地區隱蔽。

1949年10月，張志忠前往海山區鶯歌鎮烏涂窟山區，召集臺灣各地地下黨員開辦訓練班，建立起烏涂窟訓練基地，游擊根據地初具規模。

12月下旬，張志忠召集黎明華等竹南地區地下黨員，在神桌山舉行了一個星期的學習培訓。學習班以毛澤東的《將革命進行到底》《新民主主義論》《論人民民主專政》、劉少奇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陳云的《怎樣做一個共產黨員》等為教材，張志忠詳細講述了怎樣做一個共產黨員、怎樣做群眾工作的道理和方法，使黨的基層干部在認識上、思想上有了很大提高。

隨后，張志忠還在三峽地區十三份辦了一次地下黨干部集體學習會，著重研究了臺灣山鄉地形及游擊戰術等問題。

然而，國民黨特務通過偵破中共基隆市工委，獲得了中共臺灣省工委的線索，隨即展開大規模嚴密偵察。1949年10月31日下午，國民黨特務在高雄逮捕了臺灣省工委副書記陳澤民。12月31日晚，張志忠和妻子季沄在臺北被捕。

2、拒絕勸降

張志忠、季沄夫婦被捕時，他們年僅兩歲半的兒子小羊（楊揚)也同時入獄。

曾與季沄母子一起被關押的難友蕭素梅回憶：“小羊很可愛，也很可憐。”“小小年紀的他，應該生活在自由的社會里，但是，無辜的他卻跟著母親被禁錮在監牢里頭，受這種人間地獄的罪，他不但沒有活動的空間，兩條大腿還被蚊子、臭蟲、虱子叮咬得像紅豆冰棒一樣，花花的。”

另一位同牢被關押的難友馮守娥回憶：“那些心理不正常的國民黨監獄看守經常把楊揚當玩具玩，還打罵他。”母親季沄怒罵，看守就尋機報復，給季沄戴腳鐐。

楊揚被關押了近九個月，才被允許由其叔叔張再添接回新港老家，和比他小兩歲的妹妹張素梅一起生活，由張再添代為撫養。

國民黨特務沒有從季沄嘴里得到他們想要的任何東西。1950年11月18日清晨六時，季沄等六名中共地下黨員在臺北馬場町被國民黨殺害。季沄犧牲時年僅29歲。國民黨特務沒有通知她的親人張再添夫婦，直到現在，人們仍然不知道季沄的忠骨埋在何處。

1993年5月27日，20世紀50年代臺灣白色恐怖受害者曾梅蘭歷經數十年的輾轉尋找，終于在臺北六張犁的亂草堆中找到了當年被槍殺而尸骨無蹤的二哥徐慶蘭的墓塚，同時還挖出201個被槍殺而無人收尸的墓塚，其中一塊很小的碑石上刻寫著“李云”的名字。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季沄”的誤寫？至今，季沄烈士的遺骨仍然無處尋找。

國民黨殺害了季沄，卻留下張志忠暫時不殺，完全是狡詐的陰謀詭計。張志忠被捕后，原本屬于其領導的臺灣北部地區地下黨組織并沒有停止活動。

1950年1月，他們以陳福星為首，開始重整中共臺灣省工委，在烏涂窟成立了臺灣省工委臨時領導機構，并轉變方式，繼續開展地下斗爭。經過艱苦努力，5月，在臺灣西部平原以東的丘陵地帶，地下黨組織重新建立起了武裝游擊基地。

為了搜捕中共臺灣地下黨武裝組織，國民黨特務一方面對張志忠施以慘無人道的酷刑，企圖逼迫他說出陳福星等地下黨員的隱蔽線索，但遭到張志忠嚴詞拒絕；另一方面，國民黨特務又假冒張志忠的簽名，與叛徒蔡孝乾、陳澤民、洪幼樵聯署登報“自新”，企圖誘使中共地下黨員放棄斗爭，向國民黨“自首”。國民黨妄圖用這種卑鄙伎倆，剿滅重建后的臺灣省工委組織。

為達此目的，蔣經國曾親自出面，先后兩次到監獄勸降張志忠。

蔣經國對張志忠說：“張先生，你有什么困難需要我幫助的嗎？”

張志忠很堅決干脆地回答：“你如果想幫助我，就讓我快死！”“讓我快死，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1950年2月，臺灣北部海山地區中共地下黨組織已被全部破壞。6月1日，國民黨統合特務機關組建特種聯合小組，加大力度偵破重整后的中共臺灣省工委。8月，重整后的臺灣省工委被迫從桃園、新竹轉移到苗栗地區。

1952年4月下旬，國民黨特種聯合小組利用秘密“自新”的叛徒范新戊臥底，在苗栗山區魚藤坪游擊武裝基地逮捕了陳福星、曾永賢、蕭道應等重整后的臺灣省工委領導人，陳福星等很快“自新”，地下黨組織遭受重大損失，臺灣省工委被徹底破壞。

8月，國民黨調查局成立“肅奸工作項目小組”，集中全力“清剿”臺北縣山區的中共臺灣地下黨游擊武裝組織。

據曾與張志忠一起被關押的難友們回憶，張志忠在獄中經常用喊口號、唱革命歌曲來鼓舞大家，每次看到有人被關進來，他就大聲喊：“早說早死，晚說晚死，不說不死！”張志忠的這三句話，至今在臺灣統派中廣為流傳。

3、英勇就義

1953年春，國民黨調查局制定所謂“肅清殘匪計劃”，利用“自新”的叛徒策動“逃匪”投案自首。在走投無路的困境下，在苗栗山區流亡的一些中共臺灣地下黨員被迫陸續出來“自首”。

地下黨員石聰金堅持不肯自首，但不久也被捕了。石聰金后來回憶說，當他進入牢房時，見到張志忠也在里面。“張志忠看到我，立刻走過來，把我緊緊地抱住，他一再叮囑，要我堅決否認參與過組織。”

臺灣民眾黨秘書長（非今天臺灣民眾黨，它創建于1927年7月10日，1931年2月18日被日本殖民當局強行取締，僅僅存在了3年7個月）陳其昌原被關押在國民黨“臺灣省保安司令部”軍法處東所監獄樓下的牢房，后來移到樓上，恰好與張志忠在同一牢房。張志忠安慰他說：“石聰金來這里沒幾個鐘頭就被調走了，你的事情我很清楚。我已經告訴石聰金，讓他不要說你的事情！”

張志忠又和陳其昌談到了家里的情形，說要寫信給親戚，交代如何安排好孩子們。

張志忠說：“我每天都等著他們來槍斃我！”陳其昌回憶，他看到張志忠每天一早起來，總是如常地唱著《赤旗歌》或《國際歌》來鼓舞其他難友，然后就安靜地看書。

陳其昌想，張志忠說不定明天就要被殺害了，怎么今天還看得下去書啊！幾天后陳其昌被轉往西所監獄，在牢房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法庭審訊情形。他算了算，不到一個月就有50個難友被判了死刑，慶幸的是還沒有看到張志忠。

張志忠的堅強表現，不僅讓難友們十分敬佩，就連國民黨劍子手也表示尊敬。

向來殺人不眨眼的國民黨特務頭子谷正文在他的回憶文章中說：

“在我與這些人的交手經驗里，蔡孝乾的人品最令我不滿；而張志忠后來雖然被判死刑，但是我對他的評價卻最高。”“蔡孝乾久經中共長征及對日抗戰，吃盡苦頭，故返臺后即生活腐化，思想動搖，失去領導能力…張志忠與蔡孝乾不和，四人先后被捕后，蔡孝乾、陳澤民、洪幼樵皆投降，唯張一人不降，雖多方誘導，但堅持一死。后蔡、陳、洪全為保密局聘為匪情研究室研究員，張則未供一人，未供一事。”

谷正文的材料證明，張志忠是一個鐵骨錚錚、堅貞不屈的中國共產黨黨員。

石聰金被捕后，臺灣北部地區原由張志忠領導的中共臺灣地下黨組織基本上被國民黨破壞。對國民黨來說，始終拒絕投降的張志忠已經沒有存活的價值和必要了，終于對他下了毒手。

1954年3月16日下午二時，國民黨特務帶著武裝軍警從獄中提押張志忠上刑場。他們擔心張志忠會反抗，準備五花大綁押他上路，但張志忠義正詞嚴地說：“無需綁了，我自己會走。”

到了刑場，張志忠昂首挺胸，視死如歸，他向前走了十幾步，隨后轉過身來大聲道：“你們可以開槍了！”一陣槍聲之后，張志忠倒在了血泊中，時年44歲。兩天后，他的遺體在臺北火化，骨灰由其弟張再添領回新港家鄉安葬。

4、44年后的昭雪

國民黨在張志忠生前無法使其屈服，卻在他英勇就義后顛倒黑白，在一些公開資料中誣蔑他在獄中變節。直到20世紀80年代末臺灣當局解除“戒嚴”，開放臺灣老兵回祖國大陸探親，海峽兩岸交流往來逐漸熱絡，張志忠在獄中堅貞不屈的表現才逐漸為世人所知。

1987年2月，臺盟中央副主席吳克泰赴美國洛杉磯參加二二八起義40周年紀念活動。與張志忠同案的中共臺灣地下黨外圍同情者楊克村老先生，專程從臺灣趕到洛杉磯參加紀念活動。他對吳克泰講述了張志忠被捕前后直到英勇就義的那段歷史。

他說，張志忠和妻子季沄發生危險后，即搬到住在臺北的李振芳（因張志忠案被捕）家中隱蔽暫住，但國民黨特務最終還是發現了張志忠夫婦的住處，并對他們守候跟蹤了一個多月，到1949年12月底，才在臺北萬華區老松小學外面的馬路上，開著吉普車撞倒騎自行車的張志忠，隨即予以逮捕。

張志忠被捕后，特務審問他，要他招供，但他堅貞不屈，只是連聲說“你打死我好了”，特務、獄吏都拿他沒有辦法。楊老先生還鄭重地說，李振芳臨終前特地囑咐他，“張志忠和季沄是堅持到底、堅決不投降的。他們沒有出賣任何同志，是英勇犧牲的，此事一定要向黨組織報告”。李振芳妻子盧碧霞臨終前也對楊克村作了同樣的囑附，“張志忠、季沄沒有咬任何一個人”。

回國后，吳克泰立即向有關部門報告了此事。后來，吳克泰在北京又遇到一位叫蘇東蘭的臺灣同鄉。蘇東蘭說他曾與張志忠在臺北南昌街國民黨保密局監獄里一起坐牢，張志忠在獄中堅貞不屈，沒有任何變節行為。

經過有關部門調查核實，1998年1月，張志忠和季沄被追認為革命烈士。

張志忠、季沄烈士的兒子楊揚和女兒素梅的命運，也十分坎坷。楊揚初中畢業后不久，被迫去當了國民黨兵。他在部隊常常受欺負，后來國民黨又要派他到祖國大陸當特務。在萬般無奈、走投無路的情況下，1968年元旦當天，楊揚在臺北星光旅社自殺身亡，年僅21歲。素梅只有幾個月大時父母就被捕坐牢，她長大后就讀高雄工業專科學校，畢業不久患了大腸癌，前后動過三次手術，26歲不幸病逝。可以說，在中共臺灣地下黨員這個群體中，張志忠、季沄夫婦一家最為悲壯，最令人惋惜。

臺灣嘉義新港通往云林北港的公路旁，有一個雜亂無章、蔓草叢生的墓地，安靜地坐落著一處矮小而不起眼的紅磚砌成的墳墓。這座立于1968年的墓冢，墓碑上僅寫道：“死者祖先的原鄉來自福建詔安，內葬逝者張公梗、季氏沄夫婦，附男楊揚。”

隨著塵封的中共臺灣地下黨組織歷史逐漸解封，人們才知道，這座墓冢里竟然埋葬著當年中共隱蔽戰線堅貞不屈、英勇犧牲的革命先烈張志忠、季沄（衣冠冢）夫婦和他們的愛子楊揚！后來墓地被辟為公園，墳墓已不復存在，張志忠的骨灰由其侄兒重新安放在一處靈骨塔中。

張志忠、季沄夫婦的英勇事跡，彰顯了他們忠誠于黨、忠誠于人民的大無畏犧牲精神！他們不怕犧牲、勇于斗爭的品格，值得我們永遠銘記！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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