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一聲,笑了八年。
時隔八年,Gai再次炸翻了《歌手》舞臺,一首《炁》唱得氣勢磅礴、蕩氣回腸。
當晚,熱搜不停、議論不斷,一眾眼花繚亂的熱搜詞條中,「最穩(wěn)的竟然是Gai」是如此醒目。
遙想八年前,那場席卷整個嘻哈圈的風波,使Gai不得不在巔峰之時,中途退出《歌手》舞臺,就連已經(jīng)排演好的第二期競演曲目《難念的經(jīng)》都只得作廢,成為江湖上的傳說。
八年光陰彈指間,當年的風波已化塵煙,但嘻哈圈從未消停,大大小小的負面新聞輪番上演,塌房的說唱歌手不勝枚舉,偏偏看似最社會的Gai最安分,被打入地下之后,仍不斷朝著主流舞臺擠去,直至重返《歌手》。
卷土歸來,更勝當年。
當《歌手》的首發(fā)名單曝光時,仿佛有一道禁令下給了說唱圈,整個圈子都老實了起來,生怕再次耽誤了Gai。直播當天,圈內(nèi)外更是蹲點守候,使其創(chuàng)造了第一期《歌手》的直播最高收視率。
若不衣錦不還鄉(xiāng)。
他不用再彎腰,一抬手就摸得到天。
威遠故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重慶的水碼頭,是一個巨大的江湖。
搬運工們裸著背、生著汗,肩上扛著半人高的麻袋、脖間掛著滲出水的汗巾,在火鍋底料的花椒辛香與山城的炙熱溫度中,與天斗、與江斗、與人斗、與生活斗……
江湖氣息濃郁的碼頭文化,無形中孕育了重慶獨特的江湖說唱。
Gai,便身處江湖之中。
威遠,是四川內(nèi)江的一座小縣城,當?shù)赜幸粋€特別出名的壞學生——Gai,據(jù)他的同鄉(xiāng)所描述:Gai社會到你無法想象,談到他的名字很多人都很害怕。
但在許多老師的眼里,Gai以前其實是一個成績優(yōu)良的好學生,還因字寫得好,被班主任安排負責班上的黑板報。
直到初一的某天,班霸突然找上門,主動挑釁正在畫黑板報的Gai,Gai僅僅因為反駁了一句,對方便當著班級六七十人的面,狠狠揍了他一頓,第二天、第三天如法炮制,持續(xù)凌辱Gai。
班霸揍他的時候,同學們礙于對方的狠戾,沒有一個人敢出聲乃至幫忙,Gai只好求助老師,可得到的回應(yīng)是:“你先忍忍吧。”
Gai無法忍受,于是,他決定以暴制暴,他開始文身、打架、逃課、收保護費,因為打架比別人更狠、更拼命,Gai很快便混出了名堂,上有老大撐腰,下有小弟孝敬。
某天,他叫了三四百人在學校集合,一群人站在兩棟教學樓中間的操場上,烏泱泱一大片,蔚為壯觀,Gai立于人潮的最前頭,是最威風的那一個。有人把欺負Gai的班霸喊到現(xiàn)場,對方望著眼前的一幕,早已嚇得癱軟在地。Gai看了他很久,最后說道:“我一點都不想打你了,你走。”
Gai放過了他,但沒有放過自己。
一入江湖深似海,從此山河皆路人。
Gai在江湖中越陷越深,已無回頭之路,他成天打架斗毆、曠課踢球,校園、課堂、作業(yè)早已成了過去式。閑暇之余,他會找縣里一個叫劉振宇的青年耍,對方組過樂隊、會彈吉他,Gai覺得這樣很酷。
一來二去,二人關(guān)系熟絡(luò)了起來,Gai也從對方那兒學會了不少音樂知識。劉振宇見Gai對音樂很感興趣,便問Gai以后想做什么,Gai的回答出人意料:“老子要耍社會!”
那時,Gai不過13歲左右,他以為自己能在江湖中待一輩子。
可江湖險惡,波譎云詭。Gai十六七歲那年,不小心在斗毆的過程中,捅穿了其中一人的左腳,事情鬧得很大,Gai的江湖夢頃刻崩塌。他父母為此賠了受害者幾千塊錢,他本人也被抓進少管所關(guān)了將近一個月。
待出來以后,父母擔心他繼續(xù)混社會,當即將Gai送往了重慶永川的一所職校讀書。
離開威遠,Gai來到了重慶這個更大的江湖。
山城霧氣彌漫,少年霧里看花,數(shù)年的混社會經(jīng)歷,使他早已無法靜下心來讀書寫字。他依然抽煙喝酒、打架斗毆,甚至帶領(lǐng)過三千學生一起罷課、召集過六百人打群架……
但他再也感受不到當初的熱血,他只覺得孤獨,一種遠離威遠、身處異鄉(xiāng)的孤獨。后來,他開始唱歌、寫詞,還參加了各種比賽,奪得了不少獎項。
有一回,他回鄉(xiāng)參加了威遠縣的春節(jié)群眾大聯(lián)歡,現(xiàn)場唱了多首汪峰的歌,歌唱得很好,現(xiàn)場五千多名觀眾齊刷刷鼓起了掌,坐在臺下的父母更是激動地站起身,朝旁人喊道:“這是我兒子!”
聽到父母的聲音,Gai哭了,自從混社會以后,他再也沒有聽到過父母的夸贊。這次終于因為唱歌,得到了父母的認可、鄉(xiāng)親們的認可。
“音樂,或許才是自己該走的路。”
江湖路遠
大學畢業(yè)后,Gai憑借「百事新星大賽(重慶賽區(qū))冠軍」這一頭銜,在重慶永川的某家小酒吧當起了駐唱,工資30元/晚,但身上的江湖戾氣并未隨著現(xiàn)實的涌入而散去,Gai仍然是酒吧里最桀驁不馴的那個人。
當富婆指著紅酒杯對他說“喝光就給你2000塊”時,他會毫不客氣地罵道:“你他媽誰啊?!”還會因為別人給他豎中指,當著老板的面跟對方扭打起來。
老板勸他別動手打人,Gai一臉不解:“哥,我也是人,我也有尊嚴,換你能不能忍?”
隔三岔五打客人,使Gai不得不頻繁在永川的各個酒吧間跳槽,且由于不同酒吧的風格不一,有的流行情歌、有的鐘愛說唱、還有的以喊麥為主,他必須換一家店,學一類歌。
江湖之中,最忌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2015年,Gai因與某位客人發(fā)生沖突,并用刀劃破了對方的羽絨服,導致惹上了大麻煩,整個永川,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他不得不離開此地,前往重慶市區(qū)。
Gai在重慶市區(qū)人生地不熟,只認識一個叫Tory的人,對方是說唱廠牌「Gosh」的成員,Gai雖然不太會freestyle,但自認唱功強、會寫詞,況且,孤獨的他渴望一個集體,于是二話不說加入了「Gosh」,也由此結(jié)識了Bridge等人。
中文說唱往往伴隨著強烈的地域?qū)傩裕煌赜蛲鹑绮煌T派,方言便是該門派的不傳絕學,是武器,也是靈魂。同時,由于彼時的說唱音樂在中國極其小眾,被視作地下音樂,江湖、俠義、臟話、法拉利、大金鏈子是常被說唱歌手們掛在嘴里的元素,這些是他們的創(chuàng)作源泉,也是武裝自己的“子彈”。
Gai因為混跡江湖多年,親歷過不堪回首的人生、待過魚龍混雜的地盤、也見識過晦暗不明的天空。因此,他的“彈藥”無比充足。
28歲那年,Gai全副武裝,闖入了說唱圈。
Gosh在重慶的亞太商谷有一個20平米左右的工作室,Gai與Tory等人常聚在這里寫歌、錄歌。某天傍晚,Gai在練習freestyle時突然靈感迸發(fā),唱了一句“老子社會上嘞”,正在廁所的Tory聽后,褲子都來不及提,便興奮地探出頭喊道:“兄弟,就這個!”
于是,Gai寫下了《超社會》,歌如其名,好似回顧了他的過往人生,又好似鏡中望月。有歌迷問他,歌詞里寫得都是真的嗎,Gai未作正面答復。唯一確信的是,《超社會》讓Gai在整個說唱圈名聲大噪,他也由此積攢了一批粉絲,算是在圈內(nèi)站穩(wěn)了腳跟。
但后來,Gai擔心這首歌會給他人帶來一些不好的影響,遂選擇全網(wǎng)下架。
安穩(wěn)的日子并未持續(xù)太久,2016年,Gai與成都說唱會館的馬思唯、Ty等人發(fā)生了矛盾,矛盾最終激化成網(wǎng)絡(luò)罵戰(zhàn)與出歌diss。由于當時的Gosh秉承著誰也不得罪的原則,Gai只能孤身一人與對方“廝殺”。
這件事在Gai的心中留下了一道裂隙,并在不久后退出了Gosh,微博名也改成了「Gai爺只認錢」。
當時的說唱圈,不投靠廠牌的歌手是難以存活的,巡演沒人看、商演沒人邀,于是Gai決定北上西安,投奔圈內(nèi)另一大知名的說唱廠牌「紅花會」,但沒多久便打道回府了。
據(jù)紅花會當時的主理人彈殼回憶,他們一群人在聚餐時,Gai因遲到,一口氣干了滿滿一杯洋酒,隨后酒勁上腦,蹲在墻角崩潰大哭,還將一瓶雪碧從頭澆到尾,邊澆邊喊:“殼,我就是這么真。”
Gai的“真”和“狼狽”并未換來任何東西,反而成了圈內(nèi)外皆知的一樁糗事。
回到重慶后,Gai決定發(fā)起個人全國巡演,帶著一個免費幫忙的DJ與一塊U盤便出發(fā)了。這其實是一步險棋,因為彼時的Gai囊中羞澀,前往長沙時,支付完場地定金以及車票錢后,身上便只剩下68塊錢了。一旦晚上的演出沒有人來看,他別說買前往下一站巡演城市的車票,就連住宿、吃飯都成問題。
但沒法,他窮怕了,他迫切地需要錢,很多錢。
Gai去了昆明、去了長沙、去了上海、去了西安……忙活了好一陣,并沒有賺到什么錢,但幸運的是,他在長沙結(jié)識了C-Block,Bridge等Gosh成員也在最后一站時跑來充當嘉賓,一杯酒下肚,彼此達成了和解。
更重要的是,這一年的Gai雖曲折坎坷,但也因此創(chuàng)作出了《空城計》《苦行僧》《江湖流》這些奠定個人風格的作品。
他知道江湖路遠,不見月黑風高,但更堅信一往無前虎山行,撥開云霧見光明。
撥開云霧
整個說唱圈,沒有比Gai更向往地上的歌手。
他雖渾身充斥著草莽氣息,看似比任何人都地下,但實則迫切地想要冒出頭,企圖離開這個暗無天日的地下世界,只因江湖太窮、恩怨難了。
2016年,《中國新歌聲》曾向Gosh全員發(fā)出邀約,面對這檔全國知名的音樂綜藝,其他人選擇堅守地下,唯有Gai一人應(yīng)約。
Gai精心準備了許久,并拿出了他引以為傲的《苦行僧》。盲選當天,Gai的父母也來到了演播廳,面對父母期盼的眼神,Gai既緊張又興奮。可當一曲作罷之時,沒有一位導師相中他,被Gai視作偶像的汪峰甚至給出評價:“你的歌聲里只有憤怒。”
回去后,Gai將自己鎖在了酒店的房間里,什么話也不說,就不停地哭,未被導師選中的落差使他感到有些絕望,甚至想過自殺。他即將滿三十歲,放眼說唱圈已經(jīng)算是一個“老人”了,此番失利,或許未來再難有出頭之日。
可想了又想,他終究沒有鼓起做傻事的勇氣,而是打開天窗,再度朝天空的一角抬首望去。
一年后,《中國有嘻哈》橫空出世,這是愛奇藝當年最重磅的綜藝,節(jié)目組不僅邀請了熱狗、張震岳、潘瑋柏這樣的樂壇大咖,還拉來了某頂流小鮮肉加盟。所有人都清楚,這將是中文說唱走出地下、邁向主流的絕佳機會,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僅將身價倍增,還可能成為說唱圈的扛鼎人物。
為此,整個嘻哈圈紛紛冒頭,就連曾拒絕《中國新歌聲》機會的Bridge等人,也紛紛跑來露臉。
一直渴望向上走的Gai,自然也在其中,而且還是最早報名的那批人。但基于性格使然,他在節(jié)目中仍未收斂脾性,囂張、狠戾、江湖氣表露無遺,但不曾想,這不僅沒有毀了他,反而征服了萬千觀眾。
同時,他通過從江湖這片土壤中汲取的養(yǎng)分,誕生出「一往無前虎山行,撥開云霧見光明,夢里花開牡丹亭,幻想成真歌舞升平」這般具有江湖豪邁氣息的歌詞,一舉封神,乃至砍下另一樽冠軍獎杯。
2017年的那個夏天,Gai的名字響徹九州。
當屬于冠軍的100萬獎金支票落在Gai的手中時,令人意外的是,他沒有收入囊中,而是盡數(shù)捐給了希望工程「快樂音樂教室項目」。而當時Gai全身的資產(chǎn),連一萬塊都不到。
Gai為什么這么做,是不愛錢嗎?
當然不是,他從未掩飾過對錢的渴望,但他更希望通過這100萬與過去和解,也借此開啟新的未來。他相信,自己還能掙到第二個100萬。
后來,當他再次拿到100萬時,他當即去銀行取了三四十萬現(xiàn)金,啥也不干,只是將它們碼在長桌上,就這么看著,久久地看著……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打擊來得如此之快,中文說唱僅火爆半年時間,便因為那場風波遭受重創(chuàng),不僅將Gai通往主流的道路攔腰折斷,甚至一度將中文說唱重新打回了地下。
面對此劫,不少說唱歌手選擇躺平,反正只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罷了。可Gai不甘心,他一路走來,遭受過多少冷眼、飽嘗過多少艱辛,他不想回到地下,不想回到幾平米的簡陋出租屋里。
于是,他磨平了棱角、收起了利牙,作品愈發(fā)正能量,行為也愈發(fā)謹小慎微,他不知疲倦地參加了一個又一個可以上電視的綜藝節(jié)目,通過刷臉博取路人緣。
他唱流行歌,告知觀眾“原來rapper也會唱情歌”;他罕見地留起了頭發(fā),別人問他為什么這么做,他回答:主要是不想那么兇了;他甚至與曾經(jīng)最看不慣的愛豆拍起了電影。
圈內(nèi)外的人都說他變了,但仔細想想,他或許并沒有變。現(xiàn)實,并不比江湖溫和,他讓Gai從一個極點走向了另一個極點,看似改變,實則未變,都只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活著。
Gai曾在《我是唱作人2》中問過搖滾歌手鄭鈞:“你覺得我們被馴化了嗎?”鄭鈞回答:“我們企圖被馴化,但是內(nèi)心的旗幟還在。”
內(nèi)心的旗幟在,有些東西便不會被徹底改變,就當人們以為Gai再也寫不出《苦行僧》這樣的作品時,往后的日子里,他又相繼推出了《蘭花草》《朝天門》《威遠故事》等佳作。
江湖氣息依舊,草莽味道仍重,未被錦衣蒙眼、也未被玉食腐蝕,他記得家中無富貴的酸澀日子,也能回憶起看不到人生盡頭時的絕望,可謂是身處瓊樓,心系江湖。
一轉(zhuǎn)眼,《歌手》第二期播出在即,面對這個強者如云、唱將眾多的頂級舞臺,Gai作為其中唯一一位說唱歌手,頗顯得有些異類,可以預見的是,他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如履薄冰,或許每一期都是最后一期。
但縱觀Gai的人生履歷,他自泥潭中蘇醒,又在江湖中廝殺,一次次跌倒與爬起,一次次妥協(xié)與和解,方才再度站上了《歌手》的舞臺。
他不是人氣最高的,也不是唱功最好的,但那又如何呢?
江湖路遠,風云變幻,一劍一酒,笑傲九州。
這何嘗不已經(jīng)是一種勝利。
參考資料:
1.人物《孤膽惡棍:Gai和他的說唱江湖》|作者:謝夢瑤
2.智族Lab《GQ報道 | GAI:嘻哈匪徒》|作者:何瑫、錢德勒
3.新周刊《Gai:遵循別人的規(guī)矩,那不是我的規(guī)矩》|作者:宋爽
4.紀錄片《川渝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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