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5月23日電 5月23日,《新華每日電訊》發表題為《江月何曾照一地,花林依舊幻千年:《春江花月夜》,詩景吟何處?》的報道。
如果有鮮花盛開,恰逢月圓之夜,都不必在江邊,你大概率會想起《春江花月夜》這首詩。
這首被譽為“孤篇蓋全唐”的“神作”,讓人們對作者張若虛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奈何史書對他記錄太少,透過千年的歷史迷霧,我們甚至描繪不出他的背影,更揣摩不出他是在怎樣的場景和心境之下創作了這首詩。
最近幾年,借助《春江花月夜》中“春江潮水”“海上明月”“芳甸”“花林”“汀上白沙”等元素,江蘇泰州、揚州、鎮江等地不斷有人拋出自己的理解和分析,力圖證明張若虛正是在他們那里看到了彼時彼景后,才觸發了創作靈感。
因為這首詩賦予人們的美好想象,這些爭論也顯得美好起來。記者決定沿著這些爭論,追尋張若虛和他的《春江花月夜》。
泰州“高港說”
唐朝數百年歷史,對張若虛的介紹寥寥數語。《舊唐書》中說他是“吳中四士”之一,曾擔任兗州兵曹。“吳中四士”通常指張若虛、賀知章、張旭、包融四人,《新唐書》中介紹賀知章時提了張若虛一句:“知章與越州賀朝、萬齊融,揚州張若虛、邢巨,湖州包融,俱以吳、越之士,文詞俊秀,名揚于上京。”能夠確定的信息,只能說明張若虛是唐朝初期的揚州人,名列“吳中四士”,曾擔任兗州兵曹。
《春江花月夜》起首之句是“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描寫的顯然是江海交匯處的場景。初唐時期的長江入海口,北岸只有揚州。如今的地級市泰州,是1996年經國務院批準,調整揚州市行政區劃后分設而成的,泰州市高港區在唐朝可能是揚州的入海口。記者尋訪的第一站,選擇了高港區。
“唐朝時的海陵潮,就像現在的錢塘潮一樣有名。看海陵潮的最佳位置,就在現在的高港。”高港區政協常委沈建說,據《南齊書·州郡志》記載,“南兗州(即揚州)……刺史每以秋月多出海陵觀濤,與京口對岸,江之壯闊處也”,唐代王維在《送從弟惟祥宰海陵序》一文中寫道,“浮于淮泗,浩然天波,海潮噴于乾坤,江城入于泱漭”,都是對海陵潮的佐證。
2021年,為探究《春江花月夜》與高港和長江的內在聯系,高港區政協還邀請一些專家學者召開研討會,并形成共識。沈建對記者的旁征博引,就是為了證明,揚州人張若虛很可能是看過海陵潮之后,有感而發寫下“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詩句。對此,他還有其他“證據”。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是一個靜態的描寫,其中“汀”指的是水邊平地,也表示水清澈的樣子。沈建認為,江南多為石岸,江中的揚中島唐初還只是數片小沙洲,江北多水邊平地,加上江水平緩,才會形成“汀”。“這進一步證明,詩人是在高港觸景生情。”沈建說。
“煙波極目已沾襟,路出東塘水更深。看取海頭秋草色,一如江上別離心。”這是唐朝詩人劉商所作《送豆盧郎赴海陵》。江蘇省社科院泰州分院專職副院長陳述飛表示,劉商大約在張若虛去世后出生,他詩中內容同樣證明,那時的海陵,地處“江尾海頭”,才能有“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景色。
他們說得頭頭是道,讓人不由得不相信,當年的張若虛,的確來過“高港”。記者2月17日驅車趕到泰州大橋北岸西側的江邊,只見江灘上層層枯黃的蘆葦橫陳,無法臨水揣摩,但江堤內有處濕地公園,名叫“春江”,似乎與詩歌有關。
泰州市高港區春江濕地公園內的“春江花月夜”石刻。新華每日電訊記者朱旭東攝
“10多年前建公園時,只是引用詩的名字為公園起名,并沒有考證張若虛是否在此看江月看海潮。”高港區永安洲鎮永勝社區黨總支副書記季偉祥說。考不考證好像并沒關系,既然叫了“春江”名,公園內便理直氣壯地勒石《春江花月夜》。游客至此作何感想,那是游客自己的事。
江都的“三江營說”
位于高港區上游的揚州市江都區和邗江區同處長江北岸,三區比鄰而居,同樣引用觀潮一說,但名稱有差異——高港云“海陵潮”,其他兩地曰“廣陵潮”。
江都區大橋鎮歷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張廣世說,千余年前,大橋鎮沿江地帶處在長江水道入海口處,是“春江潮水連海平”的地方。夾帶著泥沙的江水滾滾東流到達入海口,泥沙不斷沉淀,在江岸或江心“長出”沙灘和沙洲。“大橋鎮古時亦稱‘白沙’,江海相連,白沙連片,與‘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等詩句的描述相互印證。”張廣世說。
揚州市文化研究所研究員梁明院不完全贊同張廣世關于“白沙”的論斷,她說,大橋古鎮所處區域在唐代東海之濱,與泰州的海陵接壤,宋代稱為“大橋山寨”,宋以降大橋鎮確有“白沙”之名,鎮郊有“白沙村”。但從儀征到大橋鎮長江北岸一線,以“白沙”之名出現在史籍中有多處,如儀征的白沙鎮,中唐詩人顧況游歷揚州時也著有《廣陵白沙大云寺碑》。“這些都說明古時揚州的江邊,曾有大片白沙之地。而大面積白沙,往往在海邊才出現。”梁明院表示,這只能證明,張若虛曾經在江海交匯處,看到了海上升明月。
梁明院說,揚州的廣陵之稱,起源于公元前319年楚懷王在邗城基礎上筑廣陵城。古時揚州與鎮江之間的長江入海處形成喇叭口,曾在漢代前后出現過潮涌,即著名的廣陵潮。隋唐之際,長江入海口移至大橋鎮三江營到泰州以東一帶。“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梁明院認為,詩人的目光從江海交匯處轉到岸汀之上,描繪了月下江流、芳甸、花林、沙汀的潔凈美麗,符合當時當地的客觀景象。
高港區春江濕地公園位于泰州長江大橋西側,江都的三江營濕地公園則位于五峰山長江大橋東側。以兩座跨江大橋為背景,一座可看玉兔東升,一座可看落月西斜。月升和月落,在《春江花月夜》中都有體現,只是詩中少了座大橋。若彼時有大橋,有發達的交通工具,張若虛的離愁別恨就不會那么濃郁,是否會有類似“青楓浦上不勝愁”“愿逐月華流照君”的感觸呢?
所謂的三江,指的是長江、淮河入江水道(小夾江)與揚中島南側的太平江。明末清初,此處形成集鎮,清初在此建水師營,稱為“三江營”,集鎮后來便稱為三江營鎮。如今,三江營鎮已塌入江中,其西側目視能見雄偉的五峰山大橋,大橋南側的橋頭堡,就是鎮江的五峰山。
三江營濕地視野開闊,江灘上有幾位游客在拍照,遠方隱約的大橋,江中穿梭的船只,岸邊搖曳的蘆葦,在鏡頭中都是美景。
記者正揣摩張若虛當時所見情景時,旁邊有人驚呼“快看,江豚……”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江面,一圈水紋正蕩漾開去,并不見江豚身影。眾人屏住呼吸,也沒等到江豚再現身。正覺索然無味,幾波潮水像線條般涌向岸邊。未及江岸,已經消失。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一只江豚、幾線潮水,引發江灘上的游人情不自禁地誦讀詩句。記者有點興奮——原來,他們在追尋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邗江的“瓜洲說”
如果心中有《春江花月夜》,還會在乎這首詩是在哪里寫的嗎?
猶豫之間,記者還是決定到邗江區瓜洲鎮看一看,不僅因為瓜洲鎮是“熱門選地”之一,還因為那里有座張若虛藝術館,又稱春江花月夜藝術館。江都雖然也有家“若虛文化藝術中心”,實地探看后只剩下失望——除了館名中有“若虛”二字外,館內陳列展示的都是當代書畫作品,與張若虛沒有“半毛錢關系”。
從江都到邗江,驅車走過“白沙路”“春江路”“芳甸路”。那時春花未開,柳樹沒綠,記者卻仿佛一直行走在“春江花月夜”的意境中。
張若虛藝術館館長徐振宇曾擔任瓜洲鎮文化站站長,他認為,唐初期到唐中期,從瓜洲北面到鎮江為近海廣闊的江面,符合江潮連海的景象;初唐時瓜洲為江中大沙島,可視為詩中的“芳甸”;中唐時瓜洲因泥沙淤漲,與揚子津之間存在諸多小沙汀。“從張若虛入仕經歷以及與‘吳中四士’的交游行蹤分析,無論其從任職的山東兗州順泗水、運河南下吳越,還是從揚州乘舟南下吳越訪友,都會經過揚子津渡口,瓜洲為其必經之地。因此,瓜洲順理成章地成為《春江花月夜》創作取景地。”
2019年,瓜洲鎮將老影劇院改建成春江花月夜藝術館,幫助后人理解與領悟《春江花月夜》詩中的意境。“建成之后,不斷有人問‘為什么在瓜洲建’?因此,我們一直在完善回答這個問題。”徐振宇說,“有爭議是好事,說明社會越來越重視‘春江花月夜’這個文化IP”。
作為古代著名渡口,李白、白居易、王安石等人均在此留下詩詞歌賦,瓜洲渡一直享有“詩渡”美譽。2018年初,邗江區文化體育局和瓜洲鎮政府就瓜洲大運河文化公園建設進行專題討論,其中如何利用加固改造后的老影劇院,引起大家思考。有人提議建瓜洲歷史文化展示館,有人提議建數字化影院,演繹鑒真東渡、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傳說等;也有人建議建詩渡瓜洲展示館,進一步放大“詩渡”品牌。
時任邗江區文化體育局局長的張天武力排眾議。他說:“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孤篇蓋全唐,有極高的文學價值。關于詩中描寫的景地各種推測爭議較多,不如建春江花月夜藝術館,既是為詩渡瓜洲打造文化高地,也能搶注春江花月夜這個品牌。”這個說法得到眾人支持。
但是,憑什么在瓜洲建設春江花月夜藝術館?這個問題讓徐振宇陷入沉思。關于《春江花月夜》詩中描寫的取景地說法很多,一直備受爭議,如果沒有一篇有分量的論文佐證,瓜洲的春江花月夜藝術館就始終沒有說服力。
帶著這個課題,他查閱了大量文史資料,從初唐時瓜洲的地形地貌,到張若虛行蹤軌跡以及隋煬帝同題詩,寫出一篇《張若虛〈春江花月夜〉詩中景地推測》,并在2020年《江蘇地方志》第一期上發表,為瓜洲建設春江花月夜藝術館提供了有力支撐。
這家春江花月夜藝術館,對張若虛是極度認真的。展館總面積2000平方米,總投資近1400萬元,分序廳、張若虛紀念館、春江花月夜藝術館、詩渡瓜洲和尾廳等五大板塊,內容包括張若虛生平、歌辭緣起、同題詩作、舞蹈音樂、沉浸式影院、雕版、書畫及藝術品展示等。
“這才是張若虛紀念館該有的樣子。”記者參觀時心中暗嘆。
65歲的高郵人薛從新也在館內流連。“我看到一個短視頻,有幾個地方都說張若虛是在他們那里寫了《春江花月夜》,爭論不休。我很好奇,這里是我的第一站。”薛從新說。
又遇一位同道,記者內心暖暖的,建議他到其他幾個地方看看。美的不是結果,是追尋美的過程。
鎮江“南岸說”與常州的“不說”
從瓜洲到鎮江,經潤揚大橋驅車耗時不到半小時,記者一路不停地給鎮江的朋友發消息。“從瓜洲出發了,麻煩幫聯系一下某某。”“已經上橋了,估計十多分鐘到,在哪里碰頭?”“我已經到了……”朋友估計已經忙得人仰馬翻。
快有快的好處,也有遺憾。這種“抬腿就到”的節奏,即便張若虛,也無暇醞釀“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的詩句,離人更不必“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地苦苦相思。一個微信或電話,便可“召之即來”,還需要沉淀感情嗎?
到鎮江,主要想采訪鎮江市歷史文化名城研究會副會長蔡曉偉,他寫過一篇《鎮江與〈春江花月夜〉》的文章,認為詩歌所描寫的場景,應該是在鎮江金山到焦山的江畔。
記者感興趣的是,這篇文章從天文學角度分析“鎮江‘南岸說’”的合理性。文章說:“長江南北兩岸的岸線雖有變化,但基本是東西走向。按天文學常識,初春的滿月月升地偏東北、月落地偏西北。如果長江是一條東西向的直線,站在北岸,面對長江,那么月升地、月落地就都在觀景點的東西側后方,江中沒有月影。”
由此蔡曉偉推斷,當時詩人只有站在長江的南岸,才能見到江面上的月起和月落;甚或進一步推斷出,只有站在金山至焦山這一段沿江制高點,包括金山和焦山,才能完整地看到“海上明月共潮生”和“江潭落月復西斜”的壯觀景象。
古人反復推敲出的精妙之句,后人往往要撓破了腦袋去琢磨。蔡曉偉對“春江花月夜”的如此推敲,讓記者想到溫庭筠的“小山重疊金明滅”。這句話僅看字面是很難懂的,一定要設身處地,才能品味此句之妙。
蔡曉偉顯然是在“設身處地”了,但他畢竟不是天文學家,而且月升月落的方位,引用的還是他人觀點。記者心中存疑,便求助DeepSeek,得到的回答是:“在春天的月半,月亮通常從東南方升起。這是因為春季太陽直射點逐漸北移,月亮的升起方位也隨之偏北,總體上位于東南方向。隨著時間的推移,最終在西南方落下。”
農歷三月十六(4月13日)晚,大風沙掠過南京之后,天空一片明凈,月亮果然升起于東南方向。
DeepSeek的說法以及記者的目擊,推翻了蔡曉偉的推測,由此更增加了高港說、江都大橋說、邗江瓜洲說的可信度。蔡曉偉說,他寫《鎮江與〈春江花月夜〉》的目的,并不是一定要證明他的“南岸說”,而是想借用“春江花月夜”的情境,呼吁打造鎮江夜經濟的品牌。
相比于鎮江的“不理直氣壯”,同在長江南岸的常州市則表示“不用理直氣壯”,采取“拿來主義”——常州市新北區去年開始在常州長江國家文化公園內打造“春江八景”,圍繞“春江花月夜”打造文化IP以賦能公園建設。
常州市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研究院執行院長汪瑞霞說,他們2024年開展常州段長江文化的文旅研究,“春江八景”只是其中的一個物理載體。“這些景點都在春江街道內,并不是為了搶注IP。”汪瑞霞認為,沒必要花大力氣去考證張若虛在哪里看到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又是在哪里寫下了這首詩,而是應該考慮如何應用好“春江花月夜”的意境。
“與四川、湖北的長江相比,春江花月夜描寫的肯定是江蘇段的長江,代表的是江南文化的重要意境。”汪瑞霞說。
再回“春江花月夜”
知名作家蔣勛在《蔣勛說唐詩》一書中,用很大篇幅解讀這首《春江花月夜》,認為是初唐氣派最遼闊的一首詩。蔣勛認為,張若虛當初未必就真看到了海,而是一種“精神狀態的擴大”。江蘇省社科院泰州分院專職副院長陳述飛亦有此類觀點,他說,張九齡寫“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時,是在被貶荊州長史之后,而荊州遠離大海。
作為一個江蘇人,記者私底下還是有點想證明張若虛是在江蘇的某地寫下這一名篇的。但他一生“恰似飛鴻踏雪泥”,又怎能準確推斷他寫這首詩的行蹤呢?
也罷,物理追尋告一段落,讓我們再回到這首詩中,感受它的千年滄桑。如此美妙的詩篇,為什么長期被忽略,還差點被湮沒在故紙堆里?
張若虛目前留存在世的詩僅兩首,這首《春江花月夜》,唐、宋詩選均未收錄。最早收錄該詩的是北宋郭茂倩的《樂府詩集》,共收《春江花月夜》同題詩7首,長期默默無聞。自明代起,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才不斷受到重視和推崇,明代著名詩詞評論家胡應麟在他的《詩藪》中重點推介張若虛和這首《春江花月夜》,并將張若虛及他的詩置于劉希夷之上。
劉希夷是初唐大詩人,一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曾驚艷了世人。憑借胡應麟明代“末五子”之一的聲名,以及《詩藪》在詩歌評論界的影響,更多的人開始認識這首《春江花月夜》。
到了清朝,對這首詩的溢美之詞越來越多。晚清文學家王闿運在他的《論唐詩諸家源流》中,用八個字來形容張若虛,即“孤篇橫絕,竟為大家”。而文學大家聞一多先生更是推崇備至,他在《宮體詩的自贖》一文中,稱這首詩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春江花月夜》的確越來越受國人喜歡,為什么在張若虛當世及其后幾百年之內,一直被忽視呢?張若虛藝術館館長徐振宇提供了另外幾個視角。
其一,《春江花月夜》屬于宮體詩,而唐朝盛行格律詩。《春江花月夜》乃陳后主創制的樂曲名,他是位亡國之君。寫過《春江花月夜》同題詩的隋煬帝,同樣是亡國之君。唐朝是詩的盛世,宮體詩卻不是主旋律,常被視作靡靡之音,亡國之君更是被文人不屑,《春江花月夜》當時自然難受待見。
其二,《春江花月夜》的內容并不是孤峰凸起,有博采眾長的痕跡,因此當時并不驚艷。比如隋煬帝的同題詩作,起首便是“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儼然就是張若虛詩的濃縮版。初唐大詩人劉希夷《江南曲八首》寫的揚州江邊景色,也有似曾相識之感:比如,“潮平見楚甸,天際望維揚。洄溯經千里,煙波接兩鄉。云明江嶼出,日照海流長”“月明芳樹群鳥飛,風過長林雜花起。可憐離別誰家子,于此一至情何已”。徐振宇認為,張若虛的“落月搖情滿江樹”“月照花林”“芳甸”“誰家今夜扁舟子”等,都有《江南曲八首》的影子。“劉希夷比張若虛大30歲,后輩借鑒模仿前輩的作品,無可厚非,但那時候難以令人欽佩。”
徐振宇認為,這首詩藝術成就最高的地方,可能是“問月”——“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這一問,引起后人效仿。比如,李白就有首《把酒問月》,詩中“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之句,與張若虛詩神似。蘇軾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有多少后人效仿舉杯邀月?
牛頓說,他的成功,是因為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中華文化的傳承,后人也需要踩在前人的肩膀上。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當時沒能一鳴驚人,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但隨著歲月的沉淀,這種博采眾長逐漸成為一家之長而備受推崇。
如今,有人從這首詩中讀出了哲理,有人讀出了相思、鄉愁、凄美、淡泊,有人甚至讀出了音樂旋律……人們根據各自經歷與詩歌對應,引發共鳴,獲得美感,這就夠了。至于張若虛是在哪里看到的景色,又是在哪里醞釀而成,還有那么重要嗎?
又一次感受“春江花月夜”帶來的美,或許是此次追尋之旅的最大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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