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圍觀群眾
都市中產的精神故鄉,正在崩塌!
說的是亞朵酒店,無數都市男女將之視為自己的理想國。出差牛馬一下榻Loft設計的客房,打開自助水吧的冰箱,往1.8米的大床上一躺,用巨幅投屏重溫一下宮崎駿,也能瞬間代入霸總短劇里的富家千金滿血復活。
房間的色系和裝修風格讓學生黨感覺事半功倍,名為“竹居”的閱讀區能讓自己感覺學神附體,豐富的藏書能滿足你充沛的求知欲,“床品和枕頭超級舒服,學累了可以一覺到天明”。
即便什么都不干,亞朵便捷的洗衣服務,早餐和夜宵粥,以及祖馬龍同門的Jo Loves洗護香氛,也能讓你徹底忘記KPI,來一場說走就走的staycation。
憑借著對都市男女需求的精準把控,只用了四五年,亞朵就成了用戶最滿意的酒店。它也因此收獲了諸多美名:“中產迪士尼”、“酒店界阿那亞”、“三星的價格,五星的服務”......
弗若斯特沙利文數據顯示,2023年亞朵位居國內中高端酒店規模及市占率首位。
只是行業深度周期內,亞朵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沖擊:2024年三大核心經營指標全部下滑,今年一季度的凈利潤更是同比減少近7%。
數據之外,亞朵精細化的服務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縮水,而它的商業模式,更在經歷周期拷問。
亞朵的成功密碼,行不通了?
亞朵出圈,靠的不是便宜,不是舒適,不是方便,不是任何浮于表面的客戶體驗。
而是“設計”體驗的一套方法論。斯坦福大學教授奇普·希思在《行為設計學》中給出了強化客戶體驗的“三板斧”,亞朵創始人王海軍算是忠實踐行者:
其一,制造儀式感。客戶在check-in時會得到一杯現泡熱茶,此為“奉茶”服務。退房時服務員會送上一瓶礦泉水,在冬天時這瓶水甚至是溫熱的,美其名曰“別友甘泉”;
其二,突出重要性。亞朵不太講究花里胡哨的奢華裝潢,但搭配了流動圖書館,以及更有居家感的棉質拖鞋,把住房體驗拉滿;
其三,制造驚喜。亞朵的大部分客戶都是商旅人士,基本上都是晚上八九點入住,為了緩解疲勞感,亞朵提供了大多數五星級酒店都“沒想到”的免費夜宵,醒酒飲料,以及女生每個月不舒服時的各式茶飲。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王海軍為亞朵設計了提高客戶體驗感的12個節點,一切“討好”式的做法,都源于王海軍的一項終極原則:讓客戶“有感覺”。
而為了把這套打法推向極致,王亞軍還把亞朵打造成了一個圍繞線下社群的“第四空間”。
何謂第四空間?
家是第一空間;辦公室是第二空間;星巴克開創了第三空間(消費者除了家、公司外最常去的第三個地方);亞朵旨在開創第四空間,它可以是旅游度假產品、書店、餐飲店,也可以是特色旅游路線,總之就是給某個特定客群提供一個線下集聚空間。
比如杭州亞朵吳酒店,吸引的是吳曉波的粉絲,或者以吳曉波為代表的新中產階級。他們在這里與同好見面,看藍獅子出版社的書,買吳曉波的微店品牌“美好的店”里的精選產品,喝吳曉波的吳酒或者巴九靈茶......
類似的“聯名”數不勝數,知乎、網易嚴選、同道大叔、虎撲等知名IP都曾是亞朵讓客戶“有感覺”的一部分。
得益于此,無數中產將亞朵看成了都市之內的靈魂休憩之所,當成了staycation的的不二之選。
能讓客戶“有感覺”,這是亞朵的核心競爭力,但它的優勢正在褪色。
體驗至上的原則,往往能極大強化客戶粘性,培育牢固的核心客群。
一項數據可以說明這一點,在無數酒店客流逐漸被OTA裹挾,苦苦尋求解法的2017年,亞朵卻只有20%的客流來自OTA平臺,其余80%都是自有會員。
這部分客群構成了亞朵的基本盤,而穩固的基本盤,理論上能讓亞朵在行業下行周期更具韌性。
但現實似乎并非如此。
盡管2024年全年,亞朵實現收入72.48億元,調整后凈利潤13.06億元,調整后EBITDA17.72億元,同比分別增長55.3%、44.6%、46.8%,但增長更多來自門店數量增長,以及由此產生的特許經營費和管理費。
更能反映酒店經營情況的核心指標均出現了下降:
ADR(日均房價)為437元,同比減少5.78%。行業平均降幅為5.8%;
OCC(入住率)77.4%,同比下降0.4個百分點。行業平均降幅為2.5%;
RevPar(平均可出租客房收入)為351元,同比減少6.77%。在國內商旅需求尚未完全恢復的情況下,RevPar或將繼續承壓。
數據勾勒的圖景,是亞朵試圖通過降價挽救客流量,但效果并不明顯。
相較之下,反倒是不那么強調客戶體驗的華住,入住率提升了0.2%。
體驗至上的原則,怎么行不通了?
這至少有三方面原因。
其一,消費降級時代,酒店IP化的吸引力在縮水的錢包面前大打折扣。
亞朵的IP化酒店大多比較新潮,其招股書顯示,2021年亞朵共有14家IP化酒店,內容涵蓋音樂、籃球、文學等,這些IP酒店價格不算便宜,以音樂酒店為例,多數的客單價均在400元以上。
這對年輕人來說不是最具性價比的選擇。
而此類酒店對物業的要求又極高。類似亞朵與單向空間合作的上海亞朵S酒店和亞朵X虎撲酒店,要實現一個挑高31米的書屋,或是在大堂建設標準的籃球場,具備此等物業水平的酒店可遇不可求。客觀程度上限制了IP酒店的擴張。
其二,亞朵精細化服務與加盟模式之間的沖突,導致服務大打折扣。
亞朵以加盟為主,2024年財報顯示,加盟酒店(Manachised hotels)數量為1593家,占比超過98%。
要讓加盟酒店給出王海軍要求的,同等質量的精細化服務,必須強化對加盟店的流程管理。獵云網曾如此報道亞朵內部頗“獨特”的管理方式:
“8年間,員工對亞朵派駐的店長叫‘縣長’(后避嫌叫‘現長’),區域總為‘省長’,甚至還派駐‘政委’。”
一個名字里帶著詩和遠方的酒店,仍如此不可免俗。王海軍頗有幾分官僚主義的影子。
只是這樣的管理方式并不十分有效。在黑馬投訴上搜索“亞朵酒店”能找到1277條投訴結果,其中與退房難、客房設施損壞、態度惡劣等服務缺位有關的不在少數。
管理繁多的加盟商本就不易,亞朵高昂的加盟費,無疑進一步增加了難度。
據創業邦報道,抖音曾有一個名為杜白的酒店老板算過這樣一筆賬:
如果開一個150間客房的亞朵酒店,按照上圖中的標準計算,一次性支出大概是99萬。
同時,加盟商每月還要承擔總經理、總助的薪酬支出,通常情況下,一線城市的薪水為4萬2;二線城市3萬5;三線城市2萬9,每月財務指導費1200,系統維護費3300,加上營業額的抽成6個點……共計120萬元。
此外,按照亞朵的裝修標準,一個單間的費用在12-13萬元,綜合此前所有費用,共計2500萬元。
賬號下面有做過亞朵酒店的加盟商表示,真實費用與估算的差不多,介于2500萬-3000萬。
在行業上行周期,火熱的行情尚可讓加盟商對未來充滿信心,但行業下行之際,長達10年的合同則成了難以承受的負擔。這或許也是近幾年加盟商頻頻“拜訪”亞朵上海吳江總部的原因。
背上沉重經濟負擔的加盟商們,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為客戶提供全方位的服務?
其三,是酒店數量擴張與加盟商利益之間的沖突。
整個酒店市場都在擴張。酒店之家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規模酒店凈增近三萬家,總量突破37萬家,是近五年增長最迅猛的一年。
增長迅猛并非需求催動,而是環境倒逼的結果。比如地產市場下行,推動部分難以消化的庫存轉化為酒店,包括亞朵在內的不少投資人跨界進入,將之改裝成自己的直營店。
對酒店而言,這意味著能以更低成本獲得更廣泛的覆蓋率,何樂不為?
導致的結果,就是酒店越開越密。直線距離不到一公里有兩家亞朵,一家亞朵的斜對面有另一家的情況,都變得常見。
夸張的酒店密度可能帶來嚴重的分流效應,亞朵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但它大概率不在乎。
這與亞朵對加盟商的定位有關,有財經博主如此分析:
“輕資產加盟的酒店只是個流量入口,給你個機會體驗床品,然后激情掃碼下單。”
在亞朵的定位里,如果說直營店代表的是中高端居住的品牌調性,那么加盟商或許更像是賣“周邊”的專賣店。由此忽略服務上的投入,再正常不過。
亞朵轉型賣床品,其實是種必然。
因為酒店行業的天花板低得驚人,向上是被壓制的定價權,向下是居高不下的運營成本,兩難困境的唯一出路,是你必須找到第二增長曲線。
王海軍曾不止一次地表示過“我們始于酒店,但不止于酒店”,這一理念的最直觀表現,就是以“亞朵星球”為代表的零售業務的發展。
亞朵最開始什么都賣,旅行箱、充電寶、防曬衣等各種商品應有盡有,但到了2023年,不少產品被下架,枕頭、被子等爆品被重點保留,由此帶來了零售業務的大爆發,2023年零售業務GMV同比增長近300%,達到11.39億元。
但其中的大部分,其實來自亞朵旗下超過1600家酒店的超過18萬間客房,按照每間房最低配備兩個枕頭來算,這意味著至少36萬個枕頭。
你很難說加盟商消納這些枕頭是否心甘情愿。南方周末曾報道過一個案例,亞朵總部要求一位新加盟商把店里的高端房型全部換成新出的“二代枕”,每個的采購價要貴100元,如果不買,總部天天催不說,房間還不允許上線銷售。
這位加盟商照辦后感到好奇,專門拆開了一個,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高科技的東西。”但里面只是一塊海綿,只不過更具回彈性,承托力也更好。
“二代枕”在亞朵電商小程序上賣409元一個,但亞朵并不生產枕頭。南方周末曾報道稱,亞朵主打的深睡枕由廣東東莞一家代工廠生產,加盟商的一代深睡枕采購價約為70元/個,二代為180元/個。換言之,枕頭的實際成本大概率要更低。
因而從2021年開始,亞朵的毛利率從37%一路走高至2024年的50%以上,也就不足為奇了。
亞朵對枕頭這個吸金獸也極其重視。從前臺到保潔,似乎每位店員都能隨時化身枕頭銷售,偶爾碰到房間保潔,問及不同枕頭的功能區別,對方也能侃侃而談。
盡管亞朵為這個枕頭賦予了諸多“傳奇色彩”,比如重新調整了記憶棉的機械測試標準,比如根據睡眠數據做出優化——平均每人每晚翻身20次,為了確保用戶的頭不離開枕頭,亞朵將枕頭的長度從50cm延長至70cm。
亞朵在極力烘托“匠心”,但枕頭只是枕頭,門檻不高,技術含量也有限,這是行業本質。
這意味著亞朵的零售業務無時無刻不面臨威脅。2025年3月,華住發布“華住會M3記憶枕”,躬身入局。原本賣床墊的夢百合則在上海開辦酒店,宣布所有助眠產品、沙發、家具“體驗即可購”。
為了應對這一競爭,亞朵采取的方案是加大營銷投入。打開小紅書,你能看到papi醬等網紅推薦亞朵枕頭的視頻,與之相伴的是亞朵不斷攀升的營銷費用。財報顯示,2023年亞朵零售業務GMV和收入雙雙大增近300%的同時,銷售和營銷費也從1.4億元增加至4.7億元,增幅達235.7%,幾乎同步。
但營銷砸錢并不能砸出夠深的護城河。更何況枕頭之外,亞朵在零售業務上并無其他爆款。枕頭維系的增長,又能持續多久?
相較本名,王海軍更為人熟知的是他的“花名”——耶律胤。
時間回到2012年,王海軍從華住單飛,去了趟云南,在海拔800米到1200米的怒江之畔,他看到了一個云霧繚繞,青瓦白墻的隱世村落,他心中那個讓人溫暖幸福的人文酒店的構想,一下子就有了具象。
得名于云南亞朵村,清新脫俗的亞朵酒店就此誕生。身為創始人的王海軍,顯然需要一個更文藝的名字與之相稱。
于是這個蒙古族人賣掉了自己那輛改裝成2.7T的柴油版跑車,告別了野馬和草原,搖身一變成了契丹后裔。
這給了亞朵一個區別于其他酒店的開局,也讓它能在一個激烈廝殺的紅海脫穎而出。
但相較于溫暖、文藝、人情味等概念,如何在現代商業模式下穩定服務質量,如何找到更具持續性的增長方式,如何在高度同質化的行業“卷出”差異,或是耶律胤更需思考的問題。
參考:
開酒店不如賣枕頭,亞朵瞄準失眠中產,看世界(2024年第22期)
種草,小紅書營銷實驗室 于冬琪
行為設計學,奇普·希思
一年賣出380萬只枕頭,亞朵為何“不務正業”?南方周末
亞朵敲鐘,背后800多家加盟商笑不出來,創業邦
亞朵酒店,只想賺加盟費,源媒匯
亞朵文青耶律胤,終是商人王海軍,獵云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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