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年的那個夜晚,西北大學長安校區西圍墻外的非機動車道上,一場改變了兩個家庭命運的悲劇悄然上演。一輛紅色雪佛蘭小轎車匆匆駛過,撞倒了前方騎電動車的女子張妙。
這本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整個社會為之震驚。從車上下來的男子,沒有選擇救助傷者,而是拿出一把尖刀,朝著躺在地上呻吟的張妙胸、腹、背等處連捅八刀,隨后駕車逃離現場。
這一行為,將他 —— 西安音樂學院大三學生藥家鑫,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也讓 “藥家鑫案” 成為了當年全社會關注的焦點。
藥家鑫,1989 年 11 月 7 日出生于陜西省西安市的一個工薪家庭。父親藥慶衛是軍人出身,曾在總后西安軍事代表局駐西安北方華山機電公司任職,退役時為上校軍銜,享副師級待遇,2003 年轉業后自謀職業。
母親段瑞華則是西安北方華山機電公司的倉庫保管員。作為家中獨子,藥家鑫備受寵愛,但同時也承受著父母嚴格的教育。從四歲起,他便開始練鋼琴,父母對他的要求極高,追求完美。
小時候練琴不認真,父親會拿皮帶抽他;學習不專心上網打游戲,就會被關進地下室。在學校和同學起沖突,不論原因,父母都會叫他向同學道歉。
這種高壓式的教育,雖然讓藥家鑫在學業上取得了一定成績,2008 年憑借一曲《水的嬉戲》考入西安音樂學院,但也在他內心埋下了壓抑的種子。他與父親關系緊張,和同學相處時也缺乏自信,長期的壓抑使得他不懂得如何處理生活中的沖突和矛盾。
2010 年 10 月 20 日 22 時左右,藥家鑫駕駛著父母為方便他上學和回家而購買的紅色雪佛蘭小轎車,從西安外國語大學長安校區返回西安市區。當行駛到西北大學長安校區西圍墻外時,由于車速過快,將前方在非機動車道上騎電動車同方向行駛的張妙撞倒。
張妙側身躺在車后呻吟,藥家鑫下車查看,本應立即救助傷者并報警,但他內心的恐懼和錯誤認知卻讓他做出了令人發指的舉動。
他在后來供述中稱,“怕撞到農村的人,特別難纏”,擔心張妙看到并記住他的車牌后日后找他麻煩,于是拿出背包中的尖刀,向張妙連捅八刀,導致張妙主動脈、上腔靜脈破裂大出血當場死亡。
之后,他將刀放在車上,匆忙駕車逃離現場。然而,命運似乎在這一刻跟他開了個玩笑,在逃跑過程中,汽車行駛到翰林路郭南村口時,又將行人馬某和石某撞傷。藥家鑫下車看了一眼后就想上車離開現場,幸好被認識馬某和石某的段乖良堵住。
段乖良制住藥家鑫并搶奪他的方向盤,隨后藥家鑫停了下來并被扯下車。此時的藥家鑫撥打了 120,并將刀扔在了路邊草叢中。其父母到現場后張羅著給受傷的人看病,公安人員到現場后將藥家鑫的肇事車輛扣留。
第一起車禍發生后,有群眾報警,民警和醫生趕到現場確認受害人張妙已經死亡。西安市公安局抽調刑偵大隊、郭杜派出所及交警大隊民警成立專案組,全力偵破此案。
專案組對當晚在翰林路郭南村口發生的另一起車禍進行比對調查,認定雪佛蘭克魯茲車主藥家鑫有重大作案嫌疑。10 月 22 日,長安分局交警大隊和郭杜派出所詢問藥家鑫關于張妙被撞一事,藥家鑫否認殺害張妙,派出所未對其采取強制措施。
10 月 23 日,在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后,藥家鑫在父母的陪同下到公安機關投案,并如實供述了殺人事實。
2011 年 1 月 11 日,西安市人民檢察院向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指控藥家鑫犯故意殺人罪。一審庭審時,法院向現場 500 名旁聽人員下發了一份 “旁聽人員旁聽案件反饋意見表”,這一舉動引發了爭議。
受害人一方的代理人張顯認為,填寫意見表的 500 人中,400 人都是學生,且藥家鑫所在西安音樂學院的學生居多,農民群體人數少,擔心調查結果嚴重偏向藥家鑫。而律師認為法院不能將調查結果作為量刑參考依據,若參考則屬于程序違法。
西安市中院宣傳處處長解釋,該意見表并非因藥家鑫案專門設立,自 2008 年起陜西高院就要求各級法院對社會關注程度高、與老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案件進行民意調查,以限制法官自由裁量權。
庭審過程中,藥家鑫多次失聲痛哭,向被害人家屬以及自己的父母懺悔,但這并不能掩蓋他犯下的罪行。
陜西省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藥家鑫撞傷人后持刀將人殺死,構成故意殺人罪。雖然他在公安機關未對其采取強制措施的情況下主動投案,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屬于自首,但受害人被撞傷后直到被殺害,沒有任何不當言行,藥家鑫的侵害行為不屬于激情殺人。
本案情節嚴重,主觀惡性大,手段殘忍,人身危險性大,雖有自首情節,也不能從輕處罰。最終,法院依法判決 “被告人藥家鑫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要求藥家鑫因其犯罪行為給受害人及其家屬造成的損失予以賠償,賠償喪葬費、受害人的被撫養人的生活費等總計人民幣四萬五千余元。
判決后,被害人一方的代理律師發表文章稱被害人決定放棄賠償,要求藥家鑫用生命贖罪。
一審判決后,藥家鑫不服,提起上訴。他的上訴理由主要有四點:一是認為原判決對 “犯罪手段特別殘忍,情節特別惡劣,罪行極其嚴重” 定性不當,稱案發在車輛少和行人少的郊區路上,路燈暗,自己高度近視,眼神不好,殺張妙身上的部位比較亂,不知殺了多少刀,致命僅有一刀,是激情和瞬間作案,且由平時的抑郁和壓力所致;
二是西安中院認可了自首情節,卻未按自首減輕判罰;三是自己是初犯、偶犯,父母又進行積極賠償;四是根據國家目前針對死刑的慎重態度,認為中院量刑過重。然而,2011 年 5 月 20 日,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二審裁定,駁回藥家鑫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法院認為,一審認定藥家鑫故意殺人犯罪的事實清楚,其開車撞倒被害人后,為逃避責任持尖刀將受害人當場殺害,犯罪動機極其卑劣,罪行極其嚴重,雖系初犯、偶犯,并有自首情節,亦不足以對其從輕處罰。
隨后,案件依法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最高人民法院復核認為,藥家鑫撞傷人后持刀殺人,犯罪動機卑劣,手段殘忍,情節特別惡劣,后果特別嚴重,雖有自首情節,不足以從輕處罰。
一審和二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證據充分,量刑適當,程序合法,故依法作出核準死刑的裁定。2011 年 6 月 7 日,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宣讀了最高人民法院的裁定,依法對藥家鑫執行死刑。
這起案件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各方言論紛紛涌現。受害者丈夫在一審判決前表示堅決不同意死緩,受害人一方的代理人宣稱只要可以判決死刑,可以不要民事賠償。
一審判決后,受害者家屬表示不滿意判決結果,認為賠償金數額太少,無法彌補他們的經濟損失,畢竟受害人張妙有一個兩歲多的小孩。而藥家鑫的父親在兒子被判決死刑后,表示尊重法律的判決。
但他也認為,一些不當的民意和輿論,比如傳言藥家鑫是 “軍二代”“富二代” 等,導致了網友對其和妻子無端的謾罵,極大地影響了他們的生活。
他曾經為兒子的獨立感到驕傲,也會和兒子一起懺悔,并在微博上發言稱 “但愿藥家鑫的死,把他的罪惡全帶走了,不要再遺害人間”。
在輿論與爭議方面,藥家鑫案發后,一個號稱是藥家鑫同門師妹的人曾發言稱 “我要是他,我也捅……”,
此言一出,引發眾怒,嗣后她公開道歉,藥家鑫母校西安音樂學院官網也刊發辟謠稱該發言人不是本校學生。
一位犯罪心理學家在分析藥家鑫的犯罪動機時稱 “連刺動作,是一種潛意識重復彈鋼琴的機械動作”,這一言論在傳播中被扭曲,遭到網友的譴責。此外,藥家鑫案二審判決后,西安五名教授聯名呼吁免除藥家鑫死刑。
其中一位教授王新接受采訪時表示,教授們與藥家鑫案沒有任何關系,站出來呼吁是出于知識分子的良知。他們認為藥家鑫案受到了輿論的影響,許多媒體進行了煽動性的報道,眾多網民都希望判決藥家鑫死刑,而藥家鑫有自首和懺悔的表現,“有改造好的可能”。
但大多數網友對教授的意見持反對態度,認為 “此案證據確鑿,事實清楚,必須按律治罪”,還有網友認為教授們是想憑藥家鑫案進行炒作。
案發后,眾多民意譴責藥家鑫人性泯滅,謾罵點評案件的專家是為藥家鑫開脫,案件開庭時還認為藥家鑫的辯護律師是 “為虎作倀”,甚至懷疑法院的公正性。
當時中國幾大門戶網站做的調查顯示,主流民意認為 “藥家鑫該殺”,這種全民情緒給當事人和法院審理帶來了較大壓力。
藥家鑫案不僅對兩個家庭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也給社會帶來了深刻的警示。從家庭教育角度看,藥家鑫的成長環境雖然物質條件相對優越,但父母過于嚴格的管教方式,使得他長期壓抑,缺乏處理問題的能力和正確的價值觀。
在面對撞人這一突發情況時,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承擔責任,而是逃避,最終釀成大禍。這提醒廣大家長,在教育孩子時,不僅要關注學業成績,更要注重品德培養和心理健康,給予孩子足夠的關愛和理解,讓他們學會擔當。
從社會層面看,這起案件反映出的輿論與司法的關系值得深思。輿論在案件審理過程中起到了監督作用,但部分不實輿論也給司法機關帶來了巨大壓力,甚至可能影響司法公正。
這就要求媒體在報道此類案件時,要秉持客觀、真實的原則,引導公眾理性看待案件;同時,公眾也應提高自身素質,尊重司法程序,避免被不實信息誤導。
藥家鑫案已經過去多年,但它所帶來的傷痛和教訓依然深深烙印在人們心中。希望通過對這起案件的回顧與分析,能讓更多人從中汲取經驗,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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