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之囚。

一

5月7日，印度發動朱砂行動同時，另一場無形戰爭也開始了。

戰爭對象是印度全體國民，目標是讓他們相信勝利。

印度媒體發布視頻中，導彈飛襲巴基斯坦北部的拉瓦爾品第，火光里，一座體育場被夷為平地。

打擊目標很快升級為巴基斯坦的核設施，媒體還配上了地圖坐標。

最后，廣為擴散的視頻中，導彈鋪天蓋地砸向巴基斯坦，急如驟雨。

類似視頻中，印度網民轉發最多是空襲卡拉奇的視頻。

那是巴基斯坦最大的濱海城市，空襲之下，黑煙遮天。

不久后，印度最大的英文媒體《今日印度》發布頭條，標題為《印度海軍打到了卡拉奇！1971年以來第一次！》。

消息傳出后，卡拉奇市民驚慌走上街頭，然后在X上發布悠閑飲茶的照片。

沒有攻城，沒有空襲，一切都是假的。

襲擊卡拉奇港的畫面出自兩年前的演習，原子能機構辟謠沒有任何核設施受襲。轟炸體育館的畫面由AI合成。

德國之聲逐幀調查了“導彈如雨”的視頻，發現出自7個月前伊朗空襲以色列。另外一段被炸視頻，則取自加沙沖突，細聽還有阿拉伯語。

辟謠聲傳不到印度國內。5月8日，印度便要求國內所有流媒體平臺，停止播放巴基斯坦內容，禁止訪問巴基斯坦人的社交媒體。

《剛買的飛機被打了》已經走紅，但印度網民看到卻是：巴基斯坦軍方發言人承認損失兩架戰斗機。

AI做的畫面，嘴型天衣無縫，唯一破綻是方言差異，里面夾雜了一些印度人常發音錯誤的單詞。

造假視頻逐漸升級，新聞里的戰果越來越大。

《Times Now Navbharat》稱，印度軍隊已進入巴基斯坦，《Zee News》稱，印度軍隊已攻占伊斯蘭堡。

印度多家電視臺稱，巴基斯坦陸軍參謀長已解職被捕。

隨后多家報紙跟進，巴基斯坦12個城市已被攻占，巴基斯坦總理已躲在掩體中。

《孟加拉共和國報》直接宣布，“巴基斯坦今天就完蛋了”。

以上統計來自于印度國大黨首席發言人夏馬爾，他在X上說：

“印度播出這樣的假新聞讓我們成為了世界的笑柄。”

印度流傳最廣的視頻，是一對印度情侶在雪山下擁抱。視頻被傳為“他們被恐襲殺害前的最后時刻”。

然而，這對情侶在INS上發文澄清：大家好，我們還活著……

狂熱的人們不愿相信，澳大利亞廣播電臺采訪中，印度網民說，“只要能在心理上打擊對方，就無所謂真假。”

5月17日，《紐約時報》發布報道，標題為《戰爭讓印度媒體充斥著狂熱的虛假信息》。

報道里說，虛假內容，惡搞圖像，AI配音，誤導視頻，鋪天蓋地，滾動循環，“這些消息都極其具體，但全都不屬實。”

這是現代文明的暗區，算法和AI被用來遮蔽事實。

ABC新聞稱，內容已被武器化，“在現代戰爭中，認知之戰就是一切”。

二

印度不滿足戰果只屬國內。

5月17日，印度派出7支勝利宣講團，出訪32國，隨團帶著150頁材料。

X上全球網友追蹤調侃，不斷揭底，漸成娛樂事件。

在日本，外相從開門到送客用時15分鐘。在韓國，最初只派外交部次官接待。然而，印度宣講團氣場十足，在社交媒體上不斷宣布成功。

他們已熟稔社交時代法則：事實的瑕疵，終會淹沒在時間中，而圖文言論，最后會成傳播的基石。

印度總理莫迪流傳最廣的圖片，是他登上《紐約時報》封面，標題為《地球最后也是最大的希望》。

轉發的人很少會去查詢，那一天的報紙，沒有一篇報道涉及莫迪。

印度大選時，相似內容再次出現。

又是《紐約時報》的報道說：印度大選是地球上最偉大的表演。

最后，《紐約時報》被迫下場辟謠：從未發過相關報道，那篇文章是某期的讀者評論。

印度大選期間，雙方候選人都被造謠學歷造假、富可敵國、意欲賣國。

而美化用的謠言，包括“莫迪每天工作18到20小時”，以及“為孟買修建了偉大的跨海大橋”。

大橋照片后來被華僑揭穿，出自山東膠州灣大橋。

謠言是囚籠，謠言是武器，謠言亦成網絡。

2020年12月，歐盟獨立智庫EU DisinfoLab，發布重磅調查報告《印度紀事》。

報告中稱，印度操控了一個超大規模虛假信息網絡。

網絡以日內瓦和布魯塞爾為基地，遙控全球116個國家和地區的750家虛假媒體、冒牌智庫、虛構NGO，炮制信息，再由印度主流通訊社擴散。

那張虛假網絡自2005年投入使用，內容多詆毀巴基斯坦和中國，并宣揚印度親善。

海外留學生稱，在美版知乎Quora上，多年來，與中國有關的推文或話題，負面留言最多的，是成群結隊的印度網民。

虛假內容漸成潮水，AI興起后，潮水已泛濫成災，事實核查平臺Boom Live創始人艾希拉說：

“在印度打擊假新聞，就像一邊在黏液海嘯中游泳，一邊和九頭蛇戰斗”。

印度派出勝利宣講團不久，印度智庫便宣布，印度已成世界第四大經濟體，數據來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

然而，媒體核查發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用的詞是“預計成為”。

國人對印度的印象，多停留在7年前的《我不是藥神》。

那里有孟買的驚鴻一瞥，滿城鋪天蓋地的迷霧。

三

印度信仰中，有個詞叫“摩耶之幕”，意味著神明不愿凡人看見世界的真相。

那層紗幔不只在印度，早已潛藏在全球網絡中。

油管早期迭代算法時發現，陰謀論視頻更受歡迎，多年推動后，導致“地球是平的”謬論流行，連NBA球星都深信不疑。

陰謀論只是開始。2013年，緬甸開放電信業，民眾第一次批量觸網，很快卷入算法旋渦中。

Facebook成為全民網站，然而算法推動下，爭吵帖子更易被推送，夸張新聞熱度更高，民族矛盾因此愈吵愈烈。

2016年，Facebook上的矛盾，演化成現實的種族清洗，眾多平民遇害，73萬人流離失所。

聯合國2018年完成調查結論，Facebook的算法，在沖突中扮演了“決定性的角色”。

2024年，美國大選，算法再次影響選情的天平。

算法的推送能左右選票，而真假難辨的推送信息，交織成一個個繭房。

知識分子支持哈里斯，幣圈支持特朗普，馬斯克粉絲盤踞X，年輕女性在ins，青少年則在刷TikTok……

那次大選，還疊加著AI登場。大選中，川普的AI照片四處流傳，包含烤肉、握手、親民視察。

有選民接到電話留言：拜登聲音敦促他們不要在初選中投票。那聲音后被證實是AI合成的。

算法時代，我們被沖刷得踉踉蹌蹌，尚有一辨之力，而當聲音圖像視頻造假越來越真，又如何分辨？

知名風險投資家羅杰·麥克納米，在新書《Zucked》中悲觀寫道：

“在我們準備好之前，一個反烏托邦的技術未來就已經充斥了我們的生活。”

他說，這就像《楚門的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沒有人發現自己所在世界的本質真相。

電影《楚門的世界》中，主角身邊的人都是假的，但最后的門是真的。

現實中，我們身邊的人都是真的，但那扇門，越來越難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