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柒柒 供圖|神漫文化 編輯|馬桶
張毅立,1990年生于廣東潮汕地區,供職于長沙神漫文化科技有限公司,國產網絡動畫《滄元圖》導演。
2020年5月2日晚上,30歲的潮汕人張毅立發了一條朋友圈,是一張定位在長沙河西某處的地圖,配文:“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將在這里混了。希望熬得過冬天,且在冬天來臨之前,還沒被辣死。”
這是他從事動畫行業的第十年,是疫情后的第二年,動畫行業受到沖擊,他和小伙伴在深圳創業的動畫小公司日子已經很不好過,要撐不下去了。同年1月,在岳麓山下大學科技城成立、持有豐富IP儲備的長沙神漫文化公司向他伸出橄欖枝。
優秀動畫師的養成之路不容易——天賦+勤力+時間沉淀,帶著做片子的技術,張毅立被“薅來”長沙,決定再搏一搏試一試。
三年后,他的導演首作《滄元圖》上線,一部非一線IP網文改編的動漫,卻以豆瓣評分8.7逆襲屠榜、抖音熱搜第一、第二季狂飆9000+熱度穩坐優酷漫王,熱度口碑雙殺,成為年度現象級國漫。
現如今,在長沙工作生活的他,一邊仍會在寒冬起不了床時充滿罪惡感地無聲吶喊:“為什么我的生命會被一個被窩給消耗掉?”一邊也得意于來長五年后意外地收獲了吃辣的能力,“雖然跟湖南人比起來還是個弟弟,但已經足夠讓我在廣東的辣菜面前肆無忌憚地橫著走了。”
#原以為做完第一季,就可以休息了
五年間,神漫文化創作出三部爆款動漫:《斬神》,《神印王座》,《滄元圖》,成為當下國漫最核心的產能公司之一。引導我們的工作人員笑著說:“一樓本來是一個展廳,現在人實在坐不下,全拆掉改成工位了。有人來參觀時說我們公司像大型網吧。”其中,光是《滄元圖》的創作團隊就有近200人。
每一層都擺滿了電腦工位,屏幕前是一張張年輕的臉,他們大多是95后和00后,頭頂上方懸掛著不同的分區牌,“燈光組”“美術組”“創意組”“資產組”等等。
△神漫文化公司內部,每一層的主題對應著一部作品,分別是《斬神》《神印王座》《滄元圖》
見到我們,張毅立導演先是笑著表達驚訝,“在接受采訪邀約前,我還跟公司的人確認,咦,現在還有人會對一個動漫導演的故事感興趣?”
作為出生于1990年,看二維動畫長大的張毅立,周圍的同齡人基本上已經不看動畫了,就連當初動畫專業的同班同學,堅持到現在仍在做動畫的,估計也就只他一個了。
做動畫很累,“喜歡動畫”跟“做動畫”完全不是一回事,收入又并不算高,能堅持在動畫行業不再是靠剛入行的熱愛,而變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的慣性,和更職業化,更理性的客觀態度。
《滄元圖》改編自“我吃西紅柿”同名原著,講述了在妖邪猖獗的滄元界,人族飽受摧殘,主角孟川在母親被妖所害之后,立誓斬盡天下妖,一路修煉至神尊的故事。
聽上去,這只是萬千男頻爽文中的一部,且國民知名度并不高。
2023年暑假,來長沙已兩年,作為輔助角色參與了神漫《斬神》和《神印王座》制作的張毅立,被選中擔任《滄元圖》的導演,在此之前,動漫改編劇本已被編劇焦柄乾打磨了一年。
“公司實在找不到導演了,”張毅立淺笑說,“那就試一試吧。”
坐在對面的張毅立有點像出道初期的周杰倫,表情不多,安靜敏銳,眼睛不大,說話的時候,總是先把目光偏向別處,說到專業上的內容,又變得健談犀利,目光直直看向你,似乎在確認你是否get到他所在表達的。
《滄元圖》是他第一部作為導演從頭跟到尾的作品,張毅立直言自己是憑感覺做的,他把過去從基層做起的方法論、審美和對影像的理解全部塞到了《滄元圖》里,“我們只是抱著做電影的思維,正確地講了一個合格的故事。”
他原以為做完第一季,就可以好好休息一陣了,沒想到《滄元圖》爆了。
△《滄元圖》第一二季動畫截圖:獨樹一幟的新國風畫風,高燃、密度大且充滿設計感的打戲
#我和編劇都有柔情的一面
張毅立憶起小時候在潮汕鄉村跟著姥姥看戲的經歷,那時候的鄉村,逢年過節都會在一塊空地上搭個戲臺唱戲,算是為數不多的聚眾娛樂活動之一。
臺上演員賣力表演,老人們聚在臺下聊著天看著戲邊照看小孩,小孩子們要么在臺下追逐打鬧,要么跑到后臺看演員們在干什么,又或者觀察那班樂隊,邊抽著煙邊吹拉彈唱,期待著武生再多翻一次跟斗。
露天電影也跟唱戲一樣,是鄉村的盛事,戲很無聊時,張毅立在幕布前玩投影游戲,到精彩熱鬧的戲份,就聚精會神地看。
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汕尾鄉村,文化活動不多,更別說刻意的文藝教育了,恰巧這些公眾活動成為了張毅立的文化養料,潛移默化,讓他多年后在做動畫時,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動畫里,畫面可以這樣呈現,人物可以這樣表演。
△《滄元圖》概念稿
他覺得之前看過的很多國產動畫單純只是在做畫面,而沒有意識到講故事和表演的重要性。
在電影行業里,角色的表演可以靠演員的經驗去塑造,演員會去琢磨這個角色的年齡,性格,基于這種性格,TA會有什么喜好和說話方式等等,有些演員甚至會為這個角色寫一個人物小傳。
動畫制作里,當沒有演員幫忙,這個部分的工作就交于導演來完成,按這套方法去揣摩每個角色,這需要去想,去設計。
《滄元圖》中有血有肉的群像敘事,燃點與淚點并存,讓眾多網友津津樂道。第一季中第17話:主角孟川不顧規矩和前程,反抗邪惡,誅殺惡人,解救親友,昂揚的配樂《野草》響起,“今夜,我乘風歸去....今夜,我不關心人類.......”
當孟川說出:“殺了他,我就是神尊!”彈幕里飄起:“燃起來了~”“五刷!”“此集封神!”
△畫質有壓縮,強烈安利去優酷看原片
“《滄元圖》第一季讓我們意外的是很多女性觀眾也喜歡,這是萬萬沒想到的。一直在打架修仙升級,女性為什么會喜歡呢?”張毅立也始料未及,“可能因為無論是我和編劇焦柄乾都有柔情的一面,我自己是一個高敏感的人,我們擅長創作一些細膩的故事。”
可以說,第一季無論從故事、表演、鏡頭風格和配樂上都基本實現了張毅立和編劇焦柄乾共同的審美和藝術追求。
比如,他們設計的女性角色穿衣風格比較保守,嚴實,并不靠穿得裸露來吸引眼球。
“這是我們的一種選擇。”
△《滄元圖》概念稿
#在危險邊緣左右試探
讀書時,每個人也許都會有不同的標簽,有同學讀書好,有同學人緣好,而張毅立的標簽是“很搞笑”。
他總能引得周圍同學哈哈大笑,甚至不認真聽課時在畫的小漫畫,也是同學爭相傳閱的讀物。同學期待著他不經意蹦出一個意想不到的梗讓自己開心。
“我覺得這跟天分沒什么大關系,可能當時的我生活過得太沒心沒肺了,那種心智不成熟,全身洋溢著沒心沒肺的快樂,搞不好恰是他們缺少的東西。”
隨著年齡漸長,很少再有這種快樂了,張毅立慢慢走向另一個極端,變得極為冷淡寡言穩重,那份搞笑只愿意放在作品里。
△年少時期的張毅立,圖左在體驗擺攤
《滄元圖》中的梅元知是享譽東寧府的小天才,一開始我以為他是恃才傲物的路人甲,但當他誤會孟川,對著孟川笨拙地蹦蹦跳跳地比劃,“小鴨子排隊,對不齊......鴨。”
這樣呆萌的諧音梗道歉,和孟川的那句“你....有病吧”讓觀眾一度以為這是一部搞笑番。
△梅元知成為了很多觀眾心中的“意難平”
“這個點子是編劇的,”當我們以為他的幽默是用在了這個情節時,張毅立搖著手否認,“哈哈哈,當時我和編劇意見不一,我覺得很尬,他堅持要,我就保留了。”
好在實際播出后,觀眾接受度還不錯,在人物性格上形成了反差萌。
“其實,我們有種一直在危險邊緣左右搖擺的感覺,需要找一個平衡點,”所謂平衡點,即既要考慮市場和觀眾的接受程度,也想實現創作者的審美和表達,“作為創作者,在取悅觀眾的同時,也需要讓自己開心,讓自己爽。”
這樣的創作探索像在走鋼絲。比如,你會在《滄元圖》中聽到搖滾樂、重金屬、彝族歌曲,以及嗩吶、古箏等民族樂器的使用,“音樂選用上,我們整體風格是大膽的,不想用那些別人用過的。但首先是要服務于故事,它要對一場戲,或一個情緒有增持。”
第二季第 47 集顛覆性地嘗試無臺詞純打戲,以人物打斗和招式特效呈現和推進劇情。這讓喜歡的觀眾直呼驚艷高級,但也有一部分觀眾覺得奇怪。最后,這一集上了有聲和無聲兩個版本,服務于有不同審美需求和審美能力的觀眾。
讓張毅立覺得幸運的是,整個神漫的創作團隊是一個很理性冷靜的團隊,不會為了追求藝術,陷入偏執癲狂的狀態,“尊重觀眾,但不諂媚觀眾。這是我們的一個底線。”
△《滄元圖》概念圖
張毅立希望觀眾喜歡《滄元圖》,除了作品本身,還能感受到背后整個創作者們的赤子之心,而不僅是作為一個冰冷的工具在做片子。
“作為內容創作者,想想,如果自己的作品是沒有靈魂的,那簡直太可怕了。”
Q&A
Q:因為長沙神漫,我一直以為《滄元圖》的導演是湖南人,因為整個作品彌漫著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接地氣一點講就是“怕懶得,搞就是的”,而且一直以來,湖南的青年才俊都喜歡從事影視相關行業。
張毅立:那可能是因為湖南的省會在深圳吧。哈哈哈。其實,你感受到的這些,不單單是我個人,而是整個制作團隊想要去追求的。我們希望通過作品去發出一些年輕人的聲音。
作為由年輕人組成的創作團隊,他們知道自己也會終將會被這個世界打敗,但在被打敗前,還是希望能踹上這個世界一腳。
Q:你覺得是算一個才華橫溢的動畫導演嗎?
張毅立:主要還是以前的積累吧。我其實看了大量的電影,小時候不想學習,就經常看鳳凰電影頻道,打磨時間。后來做動畫的時候,某一天我看到了一套教程,叫《周傳基講電影》,然后心里面,電影的一個種子就被萌發了,突然才意識到電影本質到底是什么,再去思考,聲音到底是什么?畫面到底是要傳遞什么?有了這個啟蒙之后,我看電影就會多一個角度,多了一個導演的思維。
我們這個創作團隊的氛圍也很好,大家共同進步,做出來的作品因為有電影理論作為支撐,用做電影的思維方式去拍動畫,去講故事,所以做出來的東西就還可以,能看。
其實你說才華橫溢的動畫導演,我估計在這個行業里面真的很少,因為動畫導演要求綜合能力,什么都要懂,但是又不賺錢……
Q:為什么不賺錢呢,不是看的人很多嗎?
張毅立:比如跟游戲比吧,玩家充值是充一款游戲,而在各種平臺上看動畫,每個月只要充二十多塊錢就都可以看。所以你會發現就是越來越多的人不去做動畫了,我去拍一個抖音,去運營一個自媒體,可能收入都好過去做動畫導演。
Q:但隨著好作品越來越多,看國漫的年輕人越來越多,這個行業應該還是會越來越好吧?
張毅立:當然,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Q:做這種周更的動畫很累吧?你一天工作幾個小時?
張毅立:非常辛苦。日常工作十小時吧,我已經快一年沒有休息過了。現在是第二季的大結局了,所以稍微好一點,今天能夠以這樣的一個狀態跟你們聊天,已經是求之不得了,呵呵。
Q:你成家了嗎?
張毅立:沒有,單身一個人。
Q:為什么呢?
張毅立:哈哈哈,因為我的老婆就是《滄元圖》,還是因為被工作占據了大部分時間吧。
Q:替廣大網友問一下,第三季已經在籌備了嗎?
張毅立:在籌備當中了。昨天(采訪那天為5月21日)還在聊第一集的劇本。
Q:對自己未來的導演生涯有什么期待嗎,比如最想做一部什么樣的作品?
張毅立:這個世界上為什么要有這么多打打殺殺的東西呢(笑)。以后有機會還是希望去做一些溫暖的故事,觀眾看完會覺得很溫暖,被治愈,這種故事是我喜歡的。它能夠傳遞一種溫度,而不是獵奇的,冰冷的,干癟的。我想,做精神消費的內容,除了基本的排遣和娛樂之外,還是需要有一些情感上的闡述和思想上的深度。
Q:你喜歡長沙嗎?在長沙的生活日常是?
張毅立:冬天天冷,受不了,相比之下,還是更喜歡廣東。
因為職業的特點加上本人偏宅,基本就是兩點一線的生活很少出門,朋友也就是工作中的伙伴,好在大部分都是湖南人,也算是能融入到湖南文化的氛圍里。
我住在岳麓區,無事不過江,特意住在湘江邊的小區,出門就能沿著湘江跑步,很多創作上的靈感都是在這種獨處的時空里蹦出來的。
我很喜歡岳麓區大片大片的山林,有種天然的寧靜感,遠離喧囂適合思考創作。
有閑暇時間也會過江,比起去網紅熱點打卡,我更喜歡去老城區穿街過巷,那里更容易感受到老長沙的日常生活氣息,也不拍照,就是吃吃喝喝走走看看,感受本地人的日常狀態,而不是熱門景點清一色的外地游客。
作者——柒柒
一個喜歡寫故事的湘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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