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西湖,是一幅被雨水浸潤過的水墨畫——我來時,江南梅雨正徘徊在將盡未盡的邊緣。潮濕的草木氣息裹挾著若有若無的花香,在空氣中緩緩浮動。湖面泛著青灰色的光,與同樣青灰色的天空遙遙相望。遠處山巒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恰似一幅未干透的宣紙畫,墨色正悠悠地暈染開來……
清晨的蘇堤,美得令人心醉。薄霧如紗,輕柔地籠罩著整條長堤。柳枝低垂,新葉嫩綠欲滴,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時不時俏皮地輕點水面,蕩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我沿著堤岸緩步前行,鞋底還沾著昨夜雨水留下的濕潤。幾只早起的鸕鶿站在露出水面的木樁上,時而低頭精心整理羽毛,時而警覺地環顧四周。遠處,一葉扁舟緩緩劃過水面,船尾拖出一道漸漸消散的水痕,宛如一筆淡墨在宣紙上輕輕掠過……
轉過彎,曲院風荷便映入眼簾。五月的荷葉剛剛舒展身姿,雖沒有盛夏時鋪天蓋地的磅礴氣勢,卻自有一番清新可人的韻味。新生的荷葉邊緣微微卷曲,好似羞澀的少女提著裙角。晨露在葉面上歡快地滾動,時而聚成晶瑩的水珠,時而散作細碎的光點。偶爾能見到早開的荷花,粉白相間,在綠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嬌嫩。一只蜻蜓停駐在花苞上,透明的翅膀在晨光中閃爍著虹彩,宛如一幅靈動的畫卷。
行至平湖秋月,天色漸漸明朗起來。陽光穿透云層,在湖面上灑下細碎的金光。岸邊垂柳在陽光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綠色,新葉明亮的黃綠與老葉深沉的墨綠層層疊疊,構成一幅天然的錦緞。樹下石凳上,游人三三兩兩:一位老者正專注地臨摹湖景,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一對年輕情侶共撐一把傘,低聲說著甜蜜的話語;還有個孩童蹲在水邊,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游過的小魚……
午后,我在孤山腳下的茶室小憩。窗外是密密層層的綠蔭,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明前龍井在玻璃杯中舒展沉浮,茶湯清澈透亮,散發著淡淡的豆香。茶室老板是個健談的中年人,一邊為我續水,一邊講述著西湖的典故:“五月的西湖最是好看,不像盛夏那么燥熱,又沒有初春的寒意,就像……”他頓了頓,思索片刻,“就像二十出頭的姑娘,既有少女的清新,又初具成熟的風韻。”
傍晚,我登上寶石山。站在保俶塔下俯瞰,整個西湖盡收眼底。夕陽西下,湖面染上一層金紅色,游船成了一個個移動的光點。遠處城區漸漸亮起燈火,與天邊的晚霞交相輝映。山風拂面,帶著湖水的氣息和花草的芬芳。此刻的西湖,既有水墨畫的淡雅,又具油畫的濃烈,讓人不禁想起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夜幕降臨,我沿著湖濱路漫步。燈光勾勒出白堤優美的曲線,宛如一條玉帶漂浮在水面。湖對岸的雷峰塔燈火通明,金黃色的倒影在水中搖曳生姿。夜游的畫舫點綴其間,船上的燈籠在黑暗中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岸邊,隱約傳來琵琶聲——是街頭藝人在演奏《春江花月夜》。樂聲在夜色中流淌,與湖水輕輕的拍岸聲交織,構成一曲天然的樂章……
夜深,我回到旅舍。房間窗戶正對著西湖,月光下的湖面泛著銀光,遠處山影如黛。五月的夜風帶著微微涼意,恰到好處地撫平了白日的燥熱。窗外蟲鳴時起時伏,與遠處偶爾傳來的鐘聲相和,仿佛大自然演奏的催眠曲。
翌日清晨,我又來到湖邊。昨夜的雨水在石板路上留下淺淺的水洼,倒映著晨光中的云彩。湖面上的霧氣正在慢慢散去,露出如鏡的水面。一只白鷺靜立在淺水處,仿佛也在沉醉于這晨光中的美景。我忽然懂得,為何歷代文人墨客都對西湖如此眷戀——它不僅是一處風景,更是一種心境,一種能讓人暫時忘卻塵世煩憂的意境。
臨別時,我在湖邊久久佇立。五月的西湖,既有春的柔情,又含夏的生機,恰似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想起白居易那首《憶江南》,我不禁輕聲吟道: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
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
何日更重游?”
這詩句道盡了千百年來游人對西湖的眷戀。而我此刻站在這里,也已然成為這眷戀的一部分。五月的西湖,帶著它特有的溫潤與詩意,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作者 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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