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的時候，我還不記事，爺爺去世的時候81歲，我在上初中。

我家住在一個小縣城，在爺爺去世前一個月，他死活要回老家，誰都勸不住。恰好我放暑假了，父母忙于工作，就讓我也跟著回老家，正好也能照顧爺爺。

老家是一個小山村，周圍都是大山，我喜歡老家的風景。

屋子后面是一片小竹林，白天，我們一幫小伙子喜歡在竹林里玩耍。到了晚上，我們就不敢去了。月光下的竹林，莫名的讓人有些害怕，睡覺的時候，聽到屋頭后面竹林被風吹動，發出的挲挲聲，也害怕突然從里面鉆出個穿白衣服的人。

穿過竹林就是大山，到了五六月份，下了大雨，出了太陽。

爺爺總會挎著個小背簍。

“走，上山采菌子”

采菌子是開心的事，剛下過雨的山路不好走，我走得踉蹌，爺爺走得很順滑。

爺爺走在前面，我在后頭。

很多時候，我都是踩著爺爺的腳坑往前走。

說是我照顧他，更多的時候，是爺爺照顧我。

這都是童年，還有少年那一份美好的回憶。

我隨著爺爺來到了老家，想不到這會是我陪著他度過人生最后的日子。

回到老家之后，爺爺肉眼可見的變得開朗了許多。

吃過午飯后，他喜歡和那些老哥們抽著旱煙，曬著太陽，閑聊。

老伙計們坐著小馬扎，爺爺喜歡坐在門檻上。

“爺爺，坐凳子吧”

起初，我會給他拿一個小凳子。

“坐門檻好”

后來，我也就隨他了，年齡大了，想做啥就做啥吧。

在老家待了一個月，那天中午，爺爺和老伙計們照舊閑聊。

“困了，我進屋睡會”

爺爺微抬起腳，煙頭在鞋子底囫圇搓了搓，扔下這話，起身就進里屋困覺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吧，我記得那天的日頭還挺曬。

“進屋去叫你爺爺”

老伙計們下午要去趕集市，催著我進里屋去叫爺爺。

進到里屋，看著爺爺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詳，我嘗試叫了幾聲，沒有反應。

“爺爺睡得很死，我叫不醒”

那會，我才好像才12歲，還是11歲來著，也不記得了。

當年的場景也有些模糊了，我記得爺爺睡得很死，我叫不醒，就走出屋子，朝著門口的幾個大爺嚷嚷著。

再后來，家里一下來了好多人，有姑婆、二奶奶、三舅媽，呼啦啦一下就來了。

再后來，我才知道，爺爺真的是睡死過去了。

他走得很安詳，也毫無預兆，說是去里屋睡覺，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再后來，我才有些回過味來。

爺爺去世前的一個月，還住在縣城。

我著涼了，發著燒，吃了好幾頓藥也不見好。爺爺就用土辦法，打了半碗清水，在碗里豎立著三根筷子。

記得那天晚上，我起夜，在廚房看著爺爺“豎筷子”。

燒得還有些迷糊的我，扶著門看著。

三根筷子豎了兩次都沒成功站起來，迷迷糊糊中，聽到爺爺嘴里嘀咕著“知道你惦記著孫子，你別害他，都去了那么久........”

在后面，又說了些什么我就不記得了。

爺爺就這么低語了一陣子，第三次豎筷子的時候，那三根筷子就站立了。

“你來了”

爺爺蹲著，嘴里嘟嚷著。

“誰來了？爺爺”

爺爺沒有立馬搭話，慢悠悠站起來，走過來摸著我頭，笑著說：“莫怕，是你奶奶”

“哦”

后來，爺爺就死活要回老家，誰都攔不住。

再后來，爺爺說是去睡午覺，就再也沒有醒來。

爺爺出殯那天，爸爸沒有哭，我還挺納悶，爸爸不是很孝順的嗎，怎么一滴淚都沒見他流。

三舅媽她們閑聊的時候，我才知道，背著我，爸爸哭暈過一次。

出殯的那天，馬上要封棺，媽媽叫我過去最后再看一眼爺爺。

那是我平生頭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一個死去的人。

到現在我都忘不了，躺在里頭的爺爺，面色有些蒼白，臉上沒有血色。閉著眼，就是睡著的樣子。

之前，我都沒有流淚，直到這時候，我才控制不住了稀里嘩啦。

原來，我和爸爸一樣的倔，故意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哭得稀里嘩啦，被三舅媽她們拉開了。

上了大學，畢業，我有十來年沒有回過老家了。

老家的屋子沒有人住，空著，早就倒塌了。

再次回去，是給爺爺遷墳。

即將而立之年的我，同學的孩子都已經咿咿呀呀的學著走路了，我卻連個像樣的對象都沒有。

爸爸說他好幾次夢到爺爺，夢里，爺爺說給他挪個窩，孫子就能找到媳婦了。

于是，時隔十來年，我回到了老家。

遷墳是個大工程，要找先生看看，看好地，還得挑個好日子。

動靜鬧挺大的。

我心里卻是不舒服，感情不順，心里正兀自煩著，又想著爺爺都安葬許久了，一幫子人還來打擾他，這叫啥事。

媽媽說我不懂事，這是爺爺為我好。

我卻嗤之以鼻，盡搞些封建迷信。

這次老家之行，待了半個來月，我就回去了省城，日子依舊很平凡，波瀾不驚。

大約過去了大半年的光景吧，我打游戲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孩子。一開始，我以為她是個男的，因為哪有女孩子喜歡玩老法師的角色，那么老氣。游戲里的女孩子，都喜歡玩另一個門派的角色，喜歡穿著靚麗的各種時裝，只有她，老喜歡穿一身藏青色的法袍。

那藏青色，給我的印象很深。

爺爺睡午覺的時候，身上穿的就是一身藏青色的衣服。

于是，我莫名的對這個老法師有了留意。我們一起做任務，打完怪，我們騎著馬滿地圖跑，到處看風景。那會，我心里還有些膈應，怎么和一個男的做這些浪漫的事。

直到后來，連上了語音，其實我這人壓根不喜歡一邊打游戲一邊語音。那天晚上也是鬼使神差的，老法師說要不我們連語音吧。

我說“好”

語音連通，我也不知道要說啥。

對面也沉默了兩秒，隨后就傳來很大的一聲“哇！嚇死你”

好家伙！戴著耳機的我，耳膜差點給我震破。

好家伙！這是女孩子的聲音呀！

乖乖！這個陪著我看風景的老法師，居然是個女孩子。

見面，談戀愛，結婚.......

故事的發展，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爺爺的安排，但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