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客社：守望共同的塵世故鄉

劉五店海邊的蘆荻叢 攝影者：林鴻東

文 /林鴻東

1.

去年十月，關于翔安區“荻花洲”的命名問題，社會上涌現了若干討論與爭議。一些有鄉土情懷的人基于各自的理解和偏好，提出了諸多命名建議，如劉五店沙灘、桂園沙灘、東界沙灘、鳳翔新城沙灘等等，這些建議均嘗試從地理位置的角度為這片區域賦予新的標識。此外，也有人提議將其命名為“翔安版的十里長堤”或“中國版的暮光沙灘”，兩者均意在借鑒知名景點的命名風格，用來增添浪漫色彩。更有甚者，絞盡腦汁論證龔顯曾筆下的“荻花洲”實位于五緣灣，這些多樣化的觀點進一步加劇了命名的復雜性。

面對如此多樣化的命名建議，我認為，首先應當尊重每個人的意見表達權，這是社會多元性和包容性的體現。每個人基于自己的認知和情感，對同一事物可能產生不同的理解和命名偏好，這是完全正常的現象。然而，在尊重觀點多樣性的同時，我們也需要客觀理性地思考“荻花洲”這一名稱的由來和合理性，從而為荻花洲的未來發展提供堅實的文案支持與文化基礎。

2.

劉五店一帶的沿海地區，有沒有出現過荻花洲？這是毋庸置疑的。其實，不只是劉五店沿海，整個翔安半島的沿海，之前曾經到處都是荻花叢。十年前，我個人啟動翔安村莊走透透計劃時，曾把翔安的海岸線，從瓊頭到歐厝，走了個遍，有的地方還反復叩訪。所以，我知道蘆荻（本地人就這樣叫）在翔安海邊曾經是一種普遍性的存在，到現在還可以找到不少。2016年的某天，我便在劉五店行政村浦南自然村海邊拍攝到一大片壯觀的蘆荻灘，那可不是零星點綴，而是綿延廣闊，美不勝收。這段經歷讓我對 劉五店的蘆荻之美產生了深刻的印象。

翔安的蘆荻之美，不可能在歷史上沒有留下任何文獻。我們知道宋元之交，小嶝島出了一位有名的隱士叫邱葵。翻開《邱葵詩集》，便隨處可見蘆荻的存在，如《泛舟》一詩的“緍捲看魚上，停橈倚荻叢”，《江邊晚景》的“茫茫江水荻花秋，家在江邊得自由“，《江邊》的“蘆荻叢邊日正長，人間樂處是江鄉”，《元旦與可大江行》的“老來須與溪童樂，爭倚蘆花學放船”。不只是小嶝，劉五店也有路過的詩人寫到蘆荻，最有名的便是清光緒年間泉郡名士龔顯曾的《 五通江舟行》與民國斯資深的《夜泊劉五店》。《五通江舟行》的相關詩句為：“容膝快浮蓮葉艇，蹋波橫渡荻花洲”。《夜泊劉五店》的相關詩句為：“颼颼蘆葉風疑雨，皎皎沙堤月似霜”。兩首詩不僅出現在劉瑞光兄關于劉五店的文章里，也被劉五店村民編撰的《劉五店志》所收錄。

3.

有點爭議的是龔顯曾的《五通江舟行》，有人認為此詩描寫的是五通渡口附近的五緣灣，持有這種觀點的人很少，然而，出于嚴謹性，我還是反復對此詩進行了研析，最終，還是贊同劉瑞光兄的觀點：五通江舟行，指的是從劉五店渡口至五通渡口的渡江行程。

一是題目已經明明白白寫清楚是“江舟行”。《五通江舟行》的“江”字，已經排除了五緣灣泛舟的可能。江舟行的“江”，指的是劉五店渡口至五通渡口的江段。此段行程不長不短，大約三十里，詩人寫詩擅長夸張，渲染為“百里乘春”，但他終究還是實誠地承認是“近游”。二是龔顯曾對江舟行的描寫符合劉五店至五通的航線特點。其詩中寫道：“江流至此將趨海，風利從來少泊舟”，這正是劉五店至五通海上水流的特點，一位歐厝老船長告訴我，劉五店是個泊船的好地方，過了劉五店，海風較大，水流也比較湍急。三是從地理上看現荻花洲一帶（原來海岸線比較靠內些）是渡船的必經之地。無論是古地圖，還是現在的地圖，都可以看得出來此航線途經且必經的近岸景觀，正是現在的荻花洲一帶。“容膝快浮蓮葉艇，蹋波橫渡荻花洲”的描述，呼應了龔顯曾另一首詩《夜泊劉五店汛》描述的荻花洲漁舟盛況“近江千萬點、點點是扁舟”。四是龔顯曾詩作《夜泊劉五店汛》佐證了詩人夜宿劉五店第二天經五通渡口前往廈門島的行程。五是荻花洲的“洲”字指水中或水邊的沙洲，并非指內灣地貌。五是民國斯資深的《夜泊劉五店》一詩亦寫到了劉五店的荻花洲美景，具體詩句為“颼颼蘆葉風疑雨，皎皎沙堤月似霜”。

4.

荻花洲原來并不是一個地名，它是緣于古人詩作中的美好景致而精心營造出的一個詩化意象。用類似的詩化意象對一個文旅區域進行提升式的命名，亦有成功的先例，那便是南靖的云水謠。前述種種依據，說明了荻花洲創意并非是隨意性的產物，而是經過了深度的鄉土調查，且進行了用心的思考。

如今的荻花洲，已漸漸成為深受廈門市民喜愛的新興地名，甚至進一步演化成為文化價值與經濟價值兼具的鄉土性文化IP，如前陣子發生了一起翔安區職能部門指導下屬協會對荻花洲系列商標進行“保護性搶注”的成功案例。事實證明，荻花洲的策劃與命名，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關于荻花洲的命名問題，本篇將是最后的一次耐心說明！

附詩三首：

夜泊劉五店汛

龔顯曾

近江千萬點，點點是扁舟。

極浦霞齊鶩，春耕馬當牛。

村墟沈暮色，燈火話孤郵。

喚晚依依認，迎面蕩層云。

五通江舟行

龔顯曾

百里乘春賦近游，煙潮一舸逐輕鷗。

江流至此將趨海，風利從來少泊舟。

容膝快浮蓮葉艇，蹋波橫渡荻花洲。

此身合是同查客，孤嶼前頭接斗牛。

夜泊劉五店

斯資深

日落荒村夜色涼，扁舟停處水泱泱。

颼颼蘆葉風疑雨，皎皎沙堤月似霜。

數點漁燈鷗夢靜，幾聲砧許客心傷。

家鄉拋別又經歲，猶是相思各一方。

歷史中的劉五店（《圖說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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