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紅樓夢》[1]中,琪官(蔣玉菡)是秦鐘之后進入賈寶玉情感生活的第二位同性密友。秦鐘夭逝,蔣玉菡卻“同終始”。有人用現代同性戀或準同性戀看待他們的關系,未必恰當。
電視劇《紅樓夢》中蔣玉菡
曹雪芹所寫,并非那個時代男色江湖的浪花,而是“大旨談情”的一類。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在《紅樓夢》前八十回,除了送秦氏靈柩曾留宿鐵檻寺外,賈寶玉沒有單獨或與他人在外留宿的記錄。
筆者認同劉敬圻先生提出的“俊友情結”概念。她說:
賈寶玉還有一個“俊友情結”。他與秦、蔣、柳之間既沒有桃園結義式的矢共生死的誓約,也沒有施潤澤、劉小官們那種同舟共濟的舉措。他們之間主要是一種心儀與默契,是對一種無視門第、無視貴賤、無功利需求的人情美的認同。然而,在心儀默契之中,在舉手投足之間,畢竟摻合了某種紈绔時尚。“不因俊俏難為友,正為風流始讀書。”(第七回回末詩)說的正是這種情結。[2]
寶玉的同性朋友,秦鐘也許有過成長期的少年曖昧,至于蔣玉菡,后來還有柳湘蓮,作者為他們取名,都以“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荷為喻,玉菡,更是與寶玉、黛玉、妙玉相并的紅樓“四玉”,三“玉”與寶玉的關系,是都存在超越肌膚之親的靈性之情。[3]
這些同性情友,惺惺相惜,互生好感,由于沒有性別隔膜和禮教限制,情感交流較為自由。賈寶玉與他們的交往,既是怡紅情結和女性美崇拜意識的寄托和延伸,也是賈寶玉沖破貴族家庭和等級觀念,追求個性自由和平等交往的叛逆行動。
從創作過程看,這些寶玉與園外同性朋友的故事很可能是曹雪芹在增刪稿中為了拓展敘事空間而特地融入《風月寶鑒》舊稿有關內容,因而呈現出“大寶玉”的年齡特色,但又各具不同意蘊。[4]
孫溫繪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寶玉與琪官的交往,按文本所敘,時間不過十天,直接描寫不過數百字,卻成為“挨打”的的導火索和罪名:“流蕩優伶,私贈表記”,伏筆延伸至書末,故特別引人重視。尚未為人注意到的是,作者在敘時雙線中濃縮了一段賈寶玉的成長史和優伶的命運史。
筆者已經在拙文《“襲人進言”的“敘時誤差“》[5]分析論述,“寶玉挨打”的實際發生時間應該在“如今二爺也大了,里頭姑娘們也大了”的大觀園生活中后期,而并非發生在入園僅不到三個月的初期。寶玉入園初,過的是一段天真爛漫的隨性生活。四首即事詩應該就是寶玉入園初一年生活的縮寫。[6]
隨著年歲的成長,賈寶玉感到了青春的躁動:“誰想靜中生煩惱,忽一日不自在起來,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出來進去只是悶悶的……那寶玉心內不自在,便懶在園內,只在外頭鬼混,卻又癡癡的……”青春躁動對自由生活的渴求,是賈寶玉”出園“的緣由。”鬼混”些什么?
第26回,他在養病時,同來自園外的賈蕓閑聊:
那寶玉便和他說些沒要緊的閑話。又說道誰家的戲子好,誰家的花園好,又告訴他誰家的丫頭標致,誰家的酒席豐盛,又是誰家有奇貨,誰家有異物。那賈蕓口里只得順著他說。
戴敦邦繪賈蕓
一個貴族子弟無所事事游手好閑追求享樂的紈绔積習躍然紙上。賈寶玉從小看戲,但這大概是小說中他第一次關注“戲子”,而且是排在外面世界的第一位,顯然有特殊興趣,賈寶玉究竟是如同其他紈绔子弟一樣想在“戲子”中尋找“玩色”對象?還是在青春苦悶中想尋找紈绔子弟之外的同道知己?
這里留下了懸念“誰家的戲子好”,評價標準雖然模糊,但大概包括色藝兩方面,不同于后面提到丫頭只說外表“標致”。這段話透露的信息,可視為賈寶玉與優伶關系的起點。
寶玉對“戲子“的興趣,在第28回四月二十六日晚參加世家子弟薛蟠、馮紫英挾妓女云兒、優伶蔣玉菡的酒宴找到了具體對象,也因此得到升華。
按照石頭記事的賈寶玉年齡系統,寶菡之交處在賈寶玉十三歲這一年(第18-19回至第53回)的敘事板塊上。古代幼童學藝,琪官既然已經“名馳天下”,按民國“四大名旦”二十至三十歲成名比譬,應該至少已年入弱冠,與十三歲的賈寶玉一見傾心成為莫逆之交,太不合事體情理。
寶菡之交的年齡,只有從曹雪芹設置的敘時雙線上才能得到合理性解釋。也就是說,寶菡之交只可能發生在隱性的寶玉長大的年齡線上。筆者已有論述,再次強調這一點,還是很有必要的。
二
與秦鐘初見同性外貌互相吸引的“驚艷”心態不同,賈寶玉與蔣玉菡是在酒宴行令中,因為玉菡酒令句“花氣襲人知晝暖”中巧合“襲人”之名,薛蟠喧嚷,玉菡向寶玉道歉,兩人才得以交談。
改琦繪秦鐘
寶玉是貴族公子,玉菡只是伴席優伶,地位懸殊。然而在賈寶玉設計的以“女兒悲、愁、喜、樂”的酒令中,蔣玉菡的令詞是除寶玉外最能體會女性內心情感的,絕不同于同席的馮紫英、薛蟠和妓女云兒令詞的輕佻甚至粗鄙市井氣息:“女兒悲,丈夫一去不回歸;女兒愁,無錢去打桂花油;女兒喜,燈花并頭結雙蕊;女兒樂,夫唱婦隨真和合。”
所唱“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也極富戲曲韻味。賈寶玉因此而有好感。當玉菡致歉意時,寶玉之情自然流露:
寶玉見他溫柔嫵媚,心中十分留戀,便緊緊的搭著他的手,叫他“閑了往我們那里去。還有一句話借問,也是你們貴班中,有一個叫琪官的,他在那里?如今名馳天下,我獨無緣一見。”蔣玉菡笑道:“就是我的小名兒。”寶玉不覺欣然跌足笑道:“有幸!有幸!果然名不虛傳。今兒初會,便怎么樣呢?”
想了一想,向袖中取出扇子,將一個玉玦扇墜解下來,遞與琪官,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誼。”
玉菡接過,笑道:“無功受祿,何以克當!也罷,我這里得了一件奇物,還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點親熱之意。”說畢撩衣,將系小衣兒的一條大紅汗巾子解了下來,遞與寶玉,道:“這汗巾是茜香國女國王所貢之物,夏天系著,肌膚生香,不生汗漬。昨日北靜王給我的,今日才上身。若是別人,我斷不肯相贈。二爺請把自己所系的解下來,給我系著。”
寶玉聽說,喜不自禁,連忙接著,將自己一條松花汗巾解了下來,遞與琪官。
戴敦邦繪蔣玉菡情贈茜香羅
寶玉贈扇墜,還只是一般性禮物,到交換貼身汗巾,從不對等到對等,特別是玉菡以北靜王所贈寶物茜香羅巾給寶玉,表明他對寶玉情誼的特別看重,也可以看到在蔣玉菡真情感動下,賈寶玉內心的變化,消除公子優伶地位差異,成為完全平等的純情摯友。
就蔣玉菡來說,雖然為“不以官俗國體所縛”的北靜王所寵極為幸運,但他顯然更加看重不帶任何權勢附加的平等情誼。這就是“名馳天下”的優伶琪官的人格追求,也就是第28回回目“蔣玉菡情贈茜香羅”的內涵。
北靜王以女王所貢物贈琪官,符合受寵男伶的審美特質,與賈寶玉的審美觀是相通的。北靜王是賈寶玉所喜歡的“才貌雙全,風流瀟灑”的年輕王爺,一條汗巾把北靜王-蔣玉菡-賈寶玉三人連在一起,這是同類情感鏈條的延伸。
這個故事,又與第16回賈寶玉把北靜王所贈鹡鸰串轉送給林黛玉之事相映。賈寶玉一番真情,林黛玉卻擲而不取:“什么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它!”因為她追求的是絕對排他的唯一異性愛情。情節類似,異曲而同工,各臻其妙。如果說,寶菡之交有一段“北靜王時期”,那可稱為“蜜月”。可惜的是,在文本敘時中,它只有那么一瞬。幾天后,風云突變,琪官成為了忠順王府的小旦“逃犯”,連累寶玉挨打。
改琦繪北靜王
三
優伶屬于古代賤民階層。貴族與優伶,本屬于社會地位貴賤極為懸殊的兩個世界。但娛樂與“性樂”的本能需求卻把他們聯系起來,發生無數故事。貴族子弟交接優伶,是破壞規矩的等級越界。
但另一方面,養優寵優又成為貴族奢靡淫樂的生活方式。不同在于,養優寵優,是以優伶為玩物。所謂“流蕩優伶,私贈表記”,貴族王爺可以視為“雅事”,卻成了賈寶玉的“罪名”。由于賈寶玉對八股舉業反感,懶與“士大夫男人交接”,卻與優伶為友,因而被賈政視為大逆不道。
更令他無法容忍的,是寶玉所交接,乃是地位高于賈府,與賈府并非同一政治集團,甚至有著潛在利益沖突的忠順王爺所寵而又逃匿之名優,王爺追逃至賈府,這就對賈府安全造成威脅。沖突于是爆發。
寶菡相交不過十天,端節剛過,五月六日下午·,忠順王爺府長史來到賈府,追尋琪官的下落。據其長史所言,琪官已經失蹤多日。四月二十五日(寶菡結交前一日)尚為北靜王所寵贈茜香羅的琪官,怎么忽然成了忠順王府之人,又還三五日不見。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列藏本《紅樓夢》
忠順府王爺長史:“我們府里有一個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見回去。各處去找,又摸不著他的道路,因此各處訪察。這一城內,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說,他近日和銜玉的那位令郎相與甚厚,……王爺亦云:若是別的戲子呢,一百個也罷了,只是這琪官隨機應答,謹慎老成,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斷斷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人家轉諭令郎,請將琪官放回。
按此處俄藏本“王爺亦云”下有以下幾句:
若是別的戲子,一百個也罷了。只是這琪官乃奉旨所賜,不便轉贈令郎。若令郎十分愛慕,老大人竟密題一本請旨,豈不兩便?[7]
這段話也許有解釋琪官從北靜王寵伶變為忠順王府小旦的用意,但優伶為圣旨所賜,難以令人置信。所以除俄藏本外,都不采用。現今各文本都是敘事留白,給讀者留下探尋空間和討論話題。
四
王蒙在他的《談紅說事》中盛贊忠順王府“長史官的所有言談,可圈可點,堪稱范本。”[8]。誠哉是言!但筆者以為更值得注意的是這段話語中濃縮的優伶命運信息。因為那位沒有出場的琪官正是影響所有各方的焦點,也是作家曹雪芹實際描寫的重點。
《王蒙談紅說事》
雖然長史話語中只涉及忠順王一位王爺,但因為第28回所寫幾天前的事件涉及另一位王爺北靜王,而兩位王爺又是不同政治集團的代表人物,他們與同一位優伶發生關系,又因此影響故事主體-貴族賈府和主人公賈寶玉的命運,這就使問題變得十分復雜。我們可以用“作為(王爺)-—反應(琪官)—影響(寶玉)”的施受模式試做分析。
一位男伶先后為兩位王爺所喜好,這反映了有清朝時代特色的整個社會上層的狎伶男風。由于作者一再強調“無朝代年紀可考”,表明他有意從更廣闊的歷史和現實視野概括優伶作為權勢者玩物甚至政治斗爭工具的復雜而可悲的命運。
同為狎伶,兩位王爺態度不同。琪官原在外戲班,是否曾為北靜王家伶,不得而知。但王爺贈茜香羅,可以看出對琪官的特別憐愛,所以琪官有一種被寵幸感,他對賈寶玉的話中不無炫耀;王爺也沒有限制琪官交往的自由,這才有了寶菡之交和互贈。
而從長史話中透露的信息看,忠順王爺對琪官不僅是占有(為王府所有),而且還有玩樂之外的“隨機應答”的役使,所謂“甚合老人家的心”,就是滿足其一切要求和欲望。琪官的不告而逃,正是忍無可忍的反抗。
王爺派長史來賈府追索琪官,不只是顯示威權,也包含視寶玉為男風對手的卑鄙的爭奪和掌控欲。
這就涉及小說對貴族權勢集團關系的描寫。在小說中,秦氏之喪,四王八公路祭,北靜王地位最高,賈府與北靜王關系密切,而與忠順王素無往來。
《從曹學到紅學》,劉上生著,浙江古籍出版社2024年4月版。
所以賈政聽到忠順王府來人,便覺驚疑緊張,得知寶玉與琪官之事,更怕“禍及于我”,連累個人和家族。這反映朝廷中以王府為代表的不同政治集團的微妙而緊張的關系。如此看來,“寶玉挨打”不只事關家庭教育和家族倫理,還牽系家族的政治命運。難怪有作家就此展開了自己的政治想象。
但我覺得,作者在此有意隱藏留白的,更重要的是優伶的遭遇命運。琪官為不同的政治集團代表人物所喜所好所用所玩弄甚至控制,身不由己,何以自處?既然為北靜王所寵,琪官為何離開北靜王而進入忠順王府?是主動還是無奈,或是另有隱情?兩位王爺什么關系?這些天里,琪官經歷了什么?遭遇了一些什么?
這里有太多的疑問令人揣測懸想。而無論從本事意義,還是從情節功能說,兩個政治集團,兩位王爺,兩種類型的描寫,確是一個都不能少。它包含的上層政治社會人生特別是優伶遭遇命運的豐富性復雜性典型性,令人驚心。
長史的話中還涉及寶菡關系的長度和密度。所謂城內“十停人倒有八停人知”,這話也許有夸張。按文本所敘,寶菡之交不過十天,只見過一次。端節前后賈府打醮等禮儀繁忙,寶玉未曾外出。
夸大是為了激怒賈政,嚴懲寶玉,割斷寶菡關系。但寶玉不敢反駁,說明基本事實確實如此。文本所透露的琪官與兩位王爺關系的變化,與寶玉關系的發展,在現實生活中,它們也許是幾月甚至幾年的故事,可以大筆細筆書寫,但在小說里,曹雪芹為了集中于寶玉挨打,居然濃縮到十天之內,而且留白敘事,不做任何說明暗示,焦點人物蔣玉菡也不再出現,只有一段追逃情節話語,卻如此耐人尋味,留給讀者各自想象補充的巨大空間,這是何等的筆力匠心!
《探驪:從寫情回目解味紅樓夢》,劉上生著,浙江古籍出版社2019年4月版。
五
“脫籍”是身為賤民的優伶改變卑賤法律地位實現自由平民夢的途徑。清代雍正有過允許樂籍藝人“豁籍為良”的諭旨和地方法令:“確查削籍,改業為良。”飭令“各屬嚴行禁革樂戶,令其改業,得為良。”[9]
但“改業”不易,還需要必要的物質技能準備。“娼優和奴婢一樣,是賤民等級的基本隊伍。而在娼優大量存在的條件下,所謂豁除樂籍只能是形式而已。除兼有田宅從事稼穡者外,那些從來不從事生產的樂戶雖不再在籍,但他們沒有謀生的技能,不具備改業的條件,為了能夠生存下去,繼續為娼恐怕是其最便當的謀生之路了。”[10]
蔣玉菡顯然是一位不堪被豢養玩弄、有著自我人格追求的而又善于謀劃的藝人。他偷偷置辦了田畝房舍,而這個秘密只有賈寶玉知道,說明他們的交往互信之深。置辦田畝房舍,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這種努力,也許在受北靜王寵之時,甚至更早,而不只是為了從忠順王府逃走安身。從根本上說,他是為了改變優伶的賤民身份和屈辱地位。這當然也說明寶菡之交時間之長,絕不是四月底到五月初幾天的事。但在忠順王府長史威嚴之勢,父親賈政雷霆之怒的夾擊下,賈寶玉卻只能說出實情:
大人既知他的底細,如何連他置買房舍這樣大的事情倒不曉得了?聽說他如今在東郊離城二十里有個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幾畝田地幾間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改琦繪蔣玉菡
賈寶玉的懦怯,出賣了琪官,也為自己帶來了悔恨。他在傷痛中夢見“蔣玉菡走了進來,訴說忠順府拿他之事”,他對林黛玉說:“就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這不是假話,至少表現了內心的自我救贖。他的所想與所行還有距離。因為他終究是怡紅公子,富貴閑人,在他所依附的世界徹底崩塌前,他還走不出那個世界。
但寶菡之交確實推動了賈寶玉的成長,使他看到了他所生活的富貴圈子之外的賤民群體的可悲人生和可敬人格。這特別表現在他對賈府女伶的同情愛護上。
第28回寶菡結交后,第30回“齡官畫薔癡及局外”,第一次寫到他對女伶及其愛情的關注。
至于第58回女伶解散后來到大觀園,遭遇種種不公平,賈寶玉的幫助保護更不乏例舉,包括對芳官等“不平則鳴”抱團反抗的同情,對藕官菂官蕊官同性愛戀的贊賞等等。這實際上是寶菡之交所體現的超越等級界限的平等情誼的延續。[11]
當然這種有限無力的同情無法改變女伶們的悲慘命運。前八十回蔣玉菡不再出現,寶菡之交繼續留白。直到結尾作者以當年相互交換的汗巾做伏筆,寫到賈府敗落后玉菡與襲人的婚姻,肯定“優人有福”的命運逆轉,還特別顯示“琪官雖系優人,后回與襲人供奉玉兄寶卿得同終始者”[12]的不離不棄的情操,其創作用意才和盤托出。
今本后四十回寫寶菡重見,蔣玉菡有了小戲班(第93回),又有了田地房舍鋪面,同襲人成婚,(第120回)大體延續了作者的思路。但卻無法展示“同終始”的情感關系,不能不是遺憾。
《曹寅與曹雪芹》(增訂本),劉上生著,浙江古籍出版社2024年4月版。
優伶奴婢同屬賤民階層。出身于皇家包衣世仆的曹雪芹感同身受。他不僅同對奴婢一樣,關注優伶命運,而且有意張揚底層人物不愿被“驅制駕馭”的高風硬骨。蔣玉菡和“被認作優伶一類”的柳湘蓮都是這樣的人。
在《紅樓夢》第二回,他通過賈雨村關于“正邪兩賦之人”的言論(“假語村言”)把“奇優名倡”與帝王隱士高人并列,就體現了他的平等觀念和卓越眼光。“琪官事件”對賈寶玉的人生成長和優伶命運的獨特展示,和濃縮敘時和留白敘事的高超寫作藝術,都可垂為典范。
注釋:
[1] 本書所引《紅樓夢》原文,均據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注本《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
[2] 劉敬圻《賈寶玉生存價值的還原批評》,載《紅樓夢學刊》1997年第1輯;劉敬圻《明清小說補論》(增訂本),北方文藝出版社2016年版,072=73頁。
[3] 參見劉上生《酒令出新,相知以品》,載《探驪——從寫情回目解味<紅樓夢>》,浙江古籍出版社2019年版,148-159頁。
[4] 劉上生《論明義所見<紅樓夢>鈔本的文本史意義——以剔紅絕句兩處’”缺失’”為入口》,載《紅樓夢學刊》2019年第6輯,劉上生《從曹學到紅學》,浙江古籍出版社2024年版,380-393頁。
[5] 劉上生《“襲人進言”的敘時誤差——<紅樓夢>敘時雙線初探》,古代小說網2025年5月
[6] 本文敘時線索,參見沈治鈞《紅樓夢成書研究.新編紅樓紀歷》,中國書店2004年版,180-201頁。
[7] 參見蔡義江《蔡義江新評紅樓夢》第二冊,商務印書館2022年版,372頁。
[8] 王蒙《王蒙談紅說事》,北京出版集團公司2011年版,107-112頁。
[9] 《雍正實錄》卷一,《清通考》卷一五二,轉引自經君健《清代社會的賤民等級》,四川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262頁
[10] 經君健《清代社會的賤民等級》,263-264頁
[11] 參見劉上生《回目聚焦,真情揆理——<紅樓夢>第五十八回散記》,載《紅樓夢學刊》2019年第1輯,劉上生《從曹學到紅學》,浙江古籍出版社2024年版,394-409頁。
[12] 【法】陳慶浩編著《新編石頭記脂硯齋評語輯校》,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87年版,52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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