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991年出生的,家里還有一個比我大4歲的姐姐,叫小月。
父母當年給我們姐弟倆取的名字寓意挺好,一個是太陽,一個是月亮,可“日月同輝”卻沒能讓我們這個家溫暖和幸福,這輩子讓我難以忘懷的就是1998年那個夏天,我和姐姐一夜之間成了孤兒!
下面來說說我命運多舛的一家人吧
我父親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高中生,雖然從小學習成績就好,但命運總是跟他開玩笑,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依稀記得父親曾對我們姐弟說,他考中專時差3分沒被錄取上,沒辦法才讀的高中,因為父親理科成績非常好,所以高中選學的是理科。
父親聰明又勤奮,是各科老師的得意門生,都覺得他是“大學苗子”。
可就在父親一鼓足氣準備叩開大學之門時,爺爺卻在他即將奔赴考場前一個月,因為架高壓線抽水,操作不當而觸電身亡。
家庭突遭變故讓父親一下子覺得天塌下來了,結果高考差15分名落孫山。
爺爺奶奶一共有4個兒女,父親排行老三,他上面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下面是一個弟弟。當年爺爺去世時,大姑和大伯都已經成家了,只有奶奶帶著父親和小叔過。
按正常情況下父親成績不錯,應該要選擇復讀的,但爺爺走了,家里還有十多畝責任田怎么辦?
雖然大伯大媽就住在巷子的斜對面,可大媽特別自私,她曾經因為想垡老房門口一棵椿樹做桌椅,爺爺沒同意,結果大媽硬是坐在門口罵了爺爺一天一宿,要不是奶奶膽子小,從爺爺手里奪下大鍬,那天都得出人命。
所以想指望大伯幫著犁田打耙根本不可能。而小叔跟我父親相反,從小不喜歡讀書,初中沒畢業就跟著村里人學木匠手藝去了,雖然農忙也回來,但指望他一個人干活也不行。
就這樣,父親咬著牙決定不上學了,他要給奶奶撐起一片天。
父親特別能吃苦,為了馴服家里那頭老水牛,他硬是起早貪黑把牛拉到地里訓練,跟老牛建立感情。
父親犁田技能學的很快,那年秋播油菜和小麥,全是他跟小叔獨立完成的,沒指望任何人。
爺爺在世時蓋了三間瓦房,但后來大伯分家出去,就是他們的了,奶奶他們依然住在幾間老屋里。
誰家兒子娶媳婦不要婚房呢?眼瞅著兩個兒子站在面前“旗桿高”,奶奶愁的唉聲嘆氣,晚上睡不著覺。
那時候父親就安慰道:“沒關系,只要我們不懶惰,到時候啥都會有!”
父親不只是嘴說說而已,那時候還不時興外出務工,所以一到農閑,他就去鄰村的磚瓦廠挑土方、拉磚坯。
父親畢竟是個有文化的人,在家種地并不是完全使蠻力,他講究科學種地。別人舍不得花錢買雜交稻種,他不顧奶奶的阻攔,去縣種子公司采購雜交水稻種;
別人總是圖省事在水田育秧,他翻看農技雜志,學旱地小苗育秧,如此一來,不僅省稻種,而且還穩產高產。
一點不吹牛,后來聽我小叔說,我們周圍幾個村莊的小苗育秧都是跟我父親學的,連村里那幫老農都佩服我父親,人送外號“二能人”。
在父親和小叔的努力下,不久家里翻蓋了3間瓦房,讓村里人對我父親他們小哥倆刮目相看,說這哥倆能吃苦。
俗話講:家有梧桐樹,招來金鳳凰。何況我父親不但長相出眾,還有文化,不久在我大姑的介紹下,把他們村一個叫巧云的姑娘介紹給了我父親。
巧云就是我的母親,比我父親小3歲。兩人認識不久就結了婚,第二年便有了我姐姐小月。
我母親只有初中文化,是個特別賢惠的人,她并沒有因為自己結婚有小家庭了,就準備另起爐灶單過,把我奶奶和小叔撇開。
她跟我奶奶說,人多力量大,俗話講: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爭取再奮斗幾年,把小叔婚房蓋上,娶上媳婦,這樣我奶奶任務就完成了。
我小叔比較聽話,在家干什么活都是聽我父親安排,自打我母親嫁進門后,家里副業收入也不錯,每年固定有三頭肥豬出欄,還養了一頭老母豬,下豬仔賣。
就這樣,在我4歲那年(后來聽小叔說的),小叔也住上了三間帶走廊的紅磚大瓦房,房型在當時來說還是挺時尚的。
可小叔找對象沒有我父親那么順利,一是小叔文化程度擺在那,其次就是小叔長的黑瘦,說話還有點磕巴,早在沒蓋房子前,就相過幾個對象,可不知什么原因,最后都吹了。
不過小叔并不著急,每次奶奶絮叨,他跟奶奶笑著打趣道:“好飯不怕晚。”
一直到90年代中期,農村的糧價也上不去,水稻才2毛多一斤,雖然父母和小叔他們把責任田打理的好,但一年忙到頭也存不下幾個錢。
既然指靠糧食作物此路不通,父親就想到從經濟作物入手,于是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的腦子里出現:種西瓜。
于是,父親買了種植西瓜方面的書,把我們家靠近機耕路邊的一畝多旱地當做西瓜實驗田,開始溫床育苗,栽種西瓜。
第一年由于經驗不足,西瓜授粉不均勻,產量低不說,西瓜品種不行,賣不上價,還不如往年栽棉花的收入高。
對此,村里人都偷偷看笑話,說“二能人”也有能過頭的時候,種的西瓜只能喂豬、喂鴨子。
但父親不信邪,非要接著種,大有“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態勢。
奶奶畢竟是上了歲數的人,思想保守,她對父親的“折騰”很反感,于是就開始埋怨和阻攔。
結果這娘倆開始鬧意見,最后奶奶一氣之下,要跟我父母分家,說不能把小叔找對象的事耽誤了。
就這樣,我們一家4口最終在奶奶的堅持下,另起爐灶。
有人說:失敗是成功之母。經過兩季西瓜種植實驗,父親利用冬閑還自費去了郊區菜農那學習,終于在第三年西瓜產量和質量上去了。
父親把成功經驗毫無保留的分享給村里人,鼓勵大家一起種。
當時有人不解,說那不是斷自己財路嘛。
但父親不以為然,他說西瓜種植面積越多越好,這樣形成規模化,就能吸引商販過來采購,不愁銷路。
果然,隨后幾年只要把西瓜運到地頭,就有人過來收購,總體來說把種糧食好太多。
父親“二能人”的外號又再次叫響了!
也難怪有人說“無商不奸”,加上農戶之間的不齊心,西瓜收購價錢一年不如一年。
直到西瓜只收到1毛5一斤時,父親坐不住了,他算算除去成本,1毛多根本不掙錢。
但周圍村莊所產的西瓜被那幾個商販壟斷了,價格總也提不上去,父親又開始找出路,想自己運輸到城里零售。
如此一來雖然價錢上去了,就是人太辛苦,而且耽誤時間,但父親倔勁又上來,他每天下午讓母親在地里采摘,自己和小叔開著那輛二手三輪車,連夜往市里運。
慢慢的,父親跟城里水果攤位的商販商量好,按批發價給他們,但要求送貨上門。
就這樣,40多公里的路程,父親他們披星戴月的開始運輸,掙點可憐的差價。
就在最后一茬西瓜快結束時,那天小叔家里有事沒去,母親陪著去了。可能是父親疲勞駕駛,三輪車在一處陡坡處側翻到溝里,等發現時已經晚了,父母撇下我和姐姐,從此天人永隔。
奶奶白發人送黑發人悲痛欲絕,我和姐姐一夜之間成了孤兒,后來在大姑、大伯和小叔的幫助下,讓父母入土為安。
望著我和姐姐蜷縮在旮旯里,臉上的淚水始終沒干,大姑他們就商量接下來我們姐弟倆怎么安排。
那天晚上幾家人都在奶奶家吃的飯,大媽吃完飯碗一推就回去了,不大會兒堂哥喊大伯說,豬圈門讓豬拱壞了,讓大伯回去修。
等了約莫半個多小時,大伯和大媽來了,大媽端了一只小馬扎坐在門旁邊,手里拿了一只鞋底準備納,但一直沒動。
大伯原來是坐在大桌邊的,但這時候卻坐在旁邊的竹椅子,埋著頭抽煙,一聲不吭,最后還是大姑打破沉默,問大伯道:大強,二忠(我父親)這兩個孩子怎么辦?跟誰過?你是長子,你先表個態。
大伯一聽,嘴里囁嚅著,眼睛下意識的朝大媽瞟了一眼,道:“看看能不能跟大隊申請個政策,走個低保,學雜費能不能免掉……”
不等大伯說完,大姑略帶煩躁的說道:“現在先把政府救濟這事擺一邊,就是申請低保了,總得有人照顧吧,我們自家人也得站主動,今后小月和小陽落在哪?”
大伯聽到這,聲音像蚊子哼的那樣,道:“我家指定不行,大寶(堂哥)從小就淘氣,鳳梅、小蘭(兩個堂姐)也好討強,把小月姐弟倆弄過去,那天天得打架,我們照顧不過來。”
大伯把話說到這份上,都知道他是不愿接我和姐姐回去的,估計大媽已經給大伯打預防針了。
大姑沒說啥,只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這時候小叔說話了:“讓小月和小陽跟我和媽過吧,”
聽小叔這么說,大媽手里的鞋底開始納起來了,她邊抽線繩,邊笑著說道:“就是,奶奶身體也不錯,伺候兩個孩子吃喝還是沒問題的。”
大姑沒好氣的瞪了大媽一眼,說:“老太太也是60歲的人了,腰還不好,又有頸椎病,每天燒洗涮十天半個月行,長時間哪行?
這樣吧,小月跟我回去,給她辦個轉學手續;把小陽留在家,讓媽照顧。”
就這樣,我和姐姐一個留在奶奶家,一個跟著大姑走了。
村里人得知我被留在奶奶和小叔家,就有人當面替小叔發愁道:“老三(小叔小名),你應該挑小月,這樣養不了幾年她就能出去打工了,等她找個婆家還能打酒給你喝,
你把小陽攬過來,將來你媳婦更不好找了,又是老、又是小的,誰稀罕你啊!”
其實人家這么說也沒錯,小叔在此之前談了一個女朋友,連‘門頭’都相了,就準備送‘定規’,只不過女方后來提了個要求,說你弟兄三個,憑啥你媽媽跟你過?我要是嫁進門,可不想每天跟婆婆一個屋檐下生活,有我沒她,有她沒我,你自己看著辦。
結果小叔對人家姑娘說:“你幸虧這么早把‘狐貍尾巴’露出來,讓我知道你是啥人。告訴你,我不會為了娶老婆,不要媽!”
就這樣,小叔跟人家掰的很痛快,一點余地都不留,后來奶奶罵他,說不行就同意姑娘的要求,她可以搬到那兩間柴火棚里住。
但小叔說啥都不同意,現如今我又來拖累小叔,估計小叔找對象更難了。
但當時無路可走。
就這樣,我從此跟小叔朝夕相處,因為家里地多,那幾年糧食價格也上去點,舍不得讓地荒蕪了,再說不種也得交農業稅,所以小叔也不出去打工了。
雖然我沒了父母,但奶奶每天照顧我吃喝,小叔視我為己出,他既像父親,又像是朋友。
為了緩解我學習壓力,每到星期天,小叔就會帶我到稻田逮龍蝦,去河灘撈魚,讓我在青少年時期內心一直都是陽光的。
一晃幾年過去,我升初中就只能住校了,剛開始我學習挺努力,成績在班上數一數二,但還是沒能經得住外界的誘惑,在讀初二下學期的時候,我開始偷偷去網吧打游戲。
那時候小叔每個星期給我15塊錢零花,但我哪舍得買菜,都用來買幣打游戲。
因為長時間熬夜,上課犯困,每次回去看我面黃肌瘦,小叔還以為我學習壓力大呢。
但紙包不住火,隨著我成績的下降,班主任找出原因了,就是因為我上網吧貪玩的緣故。
那時候老師都非常負責任,不但找我談話,還打電話把小叔找來了。
小叔得知我迷戀網絡,當時站在那眼淚就下來了!但他沒對我動一根手指頭,正好那天是禮拜天,小叔跟我一塊騎車回家了。
晚上小叔讓奶奶做了一盤我愛吃的米粉肉,還有排骨湯,他知道我是“肉食動物”。
吃飯的時候我還提心吊膽,生怕小叔跟奶奶提起我上網吧的事,我怕聽奶奶絮叨,但小叔只字未提。
一直到我洗漱完去房間里休息,小叔這才走進來,把房門輕輕的關上,左手拿著一本書,右手端著一個茶杯。
我朝那本書一看,封面居然寫著我父親的名字!看來,是小叔特意找出來的。
只見小叔把書放在我面前,紅著眼眶說道:“小陽,你繼承了你爸聰明的頭腦,不好好干對不起他和你媽媽啊!農村孩子只有讀書這一條路可走,你爸上大學的愿望沒能實現,我希望你能圓了他的夢,他泉下有知肯定會開心的。”
小叔說著說著,聲音哽咽,他擦了一下眼淚,接著說:“大道理我不講了,你肯定懂。”
那一晚我失眠了,我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對不起父母,更對不起小叔。
從那以后,我徹底改變了自己的渾渾噩噩,為了把我上網耽誤的功課補上來,暑假小叔花了200多塊錢給我報了班,補缺補差,后來我順利的考上重點高中。
三年高中我臥薪嘗膽,可能是遺傳了父親的基因吧,喜愛數理化,高考那年被一所工業大學錄取。
在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小叔帶著我特意上墳,給我父母報喜。
我倒是被小叔“扶上戰馬”了,可他真的把自己婚姻大事耽誤了!一直單身。
在我讀大三的時候,有次聽姐姐說,有人給小叔介紹對象了,對方是喪偶,有兩個女兒,都成家了。
我一聽非常高興,我希望小叔到老“有人立黃昏,有人笑問粥可溫”。
不久小叔把小嬸娶進門了,雖然是遲來的幸福,但也讓牽掛小叔的人得以安心,尤其是奶奶,她流著淚說,自己哪天走了也放心了!
小嬸是個過日子的女人,每次我回去,她都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凈凈,把奶奶伺候的周周到到,小叔臉上也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我大學畢業后被省內一家大型汽車企業招聘,一直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成了研發部的技術骨干,三年前跟我相戀多年的女友走進婚姻殿堂。
當初我把女朋友領回去時,小叔高興的嘴都合不攏,臨走他塞給我一張卡,對我說:“小叔一輩子沒啥大本事,這里有16萬,你自己再湊點,按揭一套房吧。”
當時我鼻子一酸,眼淚下來了!這些錢都是小叔牙齒上省、舌頭上刮的,我受之有愧。
小叔看我這樣,他笑著用拳頭輕輕的擂了我一下,說:“你這熊孩子,哭什么哭!好好過日子,爭取讓你奶奶早一天看到重孫子!”
我擦擦淚笑問道:“大伯家不是早就有孫子了嘛,奶奶有人喊她老太太。”
誰知道小叔不屑的搖搖頭說:“你的孩子更正宗,基因好!”
去年我當上爸爸了,最開心的人就是小叔,因為離老家近,開車也方便,每次飯節假日回去,我都給小叔他們買上許多禮物,回城時又被他們塞了滿滿的后備箱農副產品。
我時常跟妻子念叨小叔對我的好,我說小叔為了我,耗盡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妻子說:“那今后我們就好好孝順小叔吧,一定讓他晚年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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