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非利士的巨人起身，迎著大衛前來。大衛急忙迎著非利士人，往戰場跑去。大衛用手從囊中掏出一塊石子來，用機弦甩去，打中非利士人的額，石子進入額內，他就仆倒，面伏于地。”

——《舊約·撒母耳記》

很久沒有聊俄烏戰爭的事情了，總覺得沒發生什么特別值得一說的新聞，寫來除了站立場喊口號要打賞，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還不如盡力去寫一些更有價值的文章。

但昨晚發生的而一件事，卻不得不說——俄軍剛剛遭遇了開戰三年來最大的損失，它的戰略空軍力量經此一戰，可能已經半殘了。

6月1日，烏克蘭安全局內部人士消息稱，烏方對俄境內4個軍用機場發動空襲，擊毀超過40架轟炸機等俄軍高價值飛機。英國廣播公司（BBC）指出，烏方此次襲擊的規模可謂前所未有。

據悉，烏克蘭這次代號“蛛網”的特別行動歷時18個月的策劃和實施，成功摧毀41架俄軍戰略轟炸機。此次行動是由澤連斯基親自協調，安全局局長馬柳克率隊直接實施。

據消息人士稱，此次烏克蘭的攻擊策劃非常巧妙，行動內容是先向俄境內秘密輸送FPV無人機，將其隱藏于卡車裝載的木質結構頂棚下，在這些偽裝好的卡車都到達指定位置后，再在某一時刻一起放飛，攻擊俄軍事基地中的高價值目標。

此次俄遭襲機型涵蓋了A-50預警機、圖-95戰略轟炸機以及圖-22M3戰略轟炸機等，每架飛機的價值至少在一兩億美元以上（當然很多俄羅斯戰機年久失修，價值存疑），但烏克蘭FPV無人機的單價僅為500美元左右，頗為耐人尋味的是，烏克蘭此次聲明中還專門強調了這些無人機是他們單獨生產的，并沒有依賴西方工業體系的援助。

另外，此次襲擊的目標之一是俄伊爾庫茨克州的別拉亞空軍基地，距離烏克蘭已經超過4000公里，人類歷史上非導彈的軍事襲擊其實極少能達到如此遠程。仗打了三年，俄羅斯居然讓烏克蘭奔襲超過四千公里，在四個高價值軍用機場同時發動襲擊，并成功擊毀這么多寶貝疙瘩——不管是出于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似乎，俄羅斯的安防能力，已經被滲透的跟篩子一樣了。

可能是因為事情實在太大，6月1日當天晚間，俄羅斯軍方發布緊急聲明，承認上述四個機場遭遇了“恐襲”，但否認了“34%的俄戰略轟炸機已經被摧毀”的說法，聲稱目前損失狀況還在統計，但完全被摧毀的僅有兩架圖-95戰略轟炸機和一架安-12運輸機，其余的受損戰機“維修后均可恢復作戰能力”……

簡而言之，就是——

嗯，問題不大。

這個回應吧……怎么說呢？可能很多人確實相信俄羅斯的軍工修復能力強的一批，畢竟蘇聯那么多年勒緊褲腰帶，主要發展的就是軍工。但“維修后均可恢復作戰能力”這句話，我總覺得聽來很耳熟，回憶了一下，似乎一兩年前俄黑海艦隊遇襲、旗艦莫斯科號沉沒的時候俄軍方也說過類似的話——問題不大，修修還能用。

但后來的情況我們都知道——準確講，“黑海艦隊”現在還剩一半，黑海還存在，艦隊么……

所以雙方的信息我都給大家呈現出來了，為了保證新聞的真實性，更為了防止親俄的讀者挑刺，我引用的都是中國新聞網、環球網等國內新聞、甚至還用了一點觀察者網的消息，嗯，觀察者網的消息……

不過有一個很有意思的點，那就是在俄方的“辟謠”聲明中，我居然沒看到他們表示已經“第一時間抓獲恐怖分子”的消息，而烏克蘭方面的信息者是說，參與此次攻擊的烏克蘭軍人現已歸國。

我們可以相見，甭管損失是41架還是3架，這都是幾萬美元的無人機換了幾個億戰略轟炸機的烏方大勝仗，俄羅斯被擺了這么一道，真要抓住攻擊襲擊者肯定要拉出來明正典刑，現在這事兒連提都沒提，看來真是把人家給放跑了——被人奔襲數千公里“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還不算，還讓人家全身而退了？你說這事兒弄得……

你瞧瞧人家，這才叫真正的 “特殊軍事行動”！

我們說正經的，其實俄羅斯的戰略空軍，在蘇聯時代就是被蘇軍超重點發展的一支力量，因為冷戰時代蘇聯對未來戰爭的構想就是和美國打核大戰，核彈必須有投送設備， 不然只能炸自己家，而蘇聯的遠程彈道導彈數量其實一直沒有其宣傳的那么多，每年紅場閱兵的時候都是讓導彈車來回繞著轉圈，嚇唬觀禮的西方記者。在核大戰中真正要唱主角的，其實還是這些圖啊、安啊之類的遠程戰略機，所以這些飛機可是俄軍的傳家寶。在此次襲擊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遇襲的四個機場有些距離俄烏邊境其實相當遠，但大部分飛機都處于在機場上待命的戰略值班狀態，所以才被烏克蘭人那么順當的當排炮給點了。可見俄羅斯其實還是非常寶貝這些飛機的。

但這么寶貝的飛機，是怎么被烏克蘭人獲知了準確的藏身地的？烏克蘭人又怎么滲透到了機場這么迫近的地方，從集裝箱頂上升起無人機，一炸一個準的？為什么參與襲擊的烏軍人全身而退？這里面有太多宛如神話、不可解釋的地方。

記得開戰之初的時候，我曾經有一個預判，我說俄軍在信息戰這一塊，弄不好是對烏克蘭人單向透明的，烏克蘭現在的問題是看得見、打不到。當時還有好多親俄軍迷噴我，說他們的大俄雖然沒開發出紅警里那種裂縫產生器吧，也不至于如此。

但現在我們看到了，似乎還真就是這樣。俄軍的軍事情報對烏克蘭時單向透明的，烏克蘭過去看得到打不到，現在有點能打到了。

而經此一遭之后，接下來俄羅斯的事情，其實是非常難辦的。四個遠隔千里的軍用機場同時遇襲，其實標志著這場戰爭對俄羅斯來講也已經沒有了前方和后方可言，戰爭如果繼續下去，未來的俄羅斯可能需要在其境內所有重要的軍事據點、甚至所有高價值設施附近設防。士兵要掀開每一個大中型車輛的箱子，檢查里面是否有無人機。監管系統還要加強審查，謹防這些基層士兵收受賄賂或消極怠工。民眾和商業流通則要接受這種層層設卡、嚴格審核的新常態。

簡而言之，克里姆林宮自開戰之初以來，努力為其國內營造的，戰場只在烏克蘭境內，俄羅斯人馬照跑、舞照跳，只是為國忍受億點經濟制裁的幻夢就此徹底破碎了。想要預防此類丟臉事件的再度發生，俄羅斯將要付出多少的經濟、兵力、監管和民意成本，可能是一個無可估量的數字。

而烏克蘭此輪漂亮仗給世界戰爭將會帶來的改變恐怕并不止這些——我們不妨回憶一下三年前，在俄烏戰爭剛剛爆發時，認定俄羅斯將徹底贏下此戰的人是怎么看到這個問題的：第一，他們覺得俄羅斯這個國家地大物博、領土廣袤，有的是資源跟烏克蘭玩“對子”游戲。第二，他們覺得俄羅斯這個國家在文化和信息傳遞上有一種“頓感力”，說白了就是老百姓吃苦耐勞，前線士兵則皮實耐戰，美歐的士兵打一仗死幾個人第二天新聞媒體上都鬧得沸沸揚揚，俄烏戰爭打了三年，俄軍光戰場上的人命都不知道填進去幾十萬了、花錢更是金山銀海，老百姓似乎沒覺景。

實話實說，在工業時代，上述這兩個特征可能確實是俄羅斯在戰爭中的某種“優勢”。但問題是，俄烏戰爭打了三年，戰爭的信息化特征已經越來越明顯了。在這種背景下，俄羅斯那些曾經的優勢，現如今其實都變成了劣勢——

領土廣袤、與烏克蘭邊境線漫長。就意味著俄羅斯在面對烏軍的這種滲透時根本就防不勝防。此次事件過后俄羅斯一定會加強境內安檢，甚至將境內真正進入戰時管制狀態。但這樣作的花銷巨大權且不說，俄羅斯這么廣袤的領土，這么稀少的人口，加之俄聯邦的管控能力其實已經弱于蘇聯，這樣的效能幾何，會激起什么樣意想不到的矛盾，都是未知數。

民眾吃苦耐勞、對鄰居的遭遇漠不關心，導致俄整個國家呈現一種“頓感力”，在工業時代也是俄羅斯的一個戰略優勢，但在戰場不僅僅是前線的信息化戰爭時代，這個“頓感力”最終將也是個災難，一旦俄民眾認識到為戰爭持續、看不到頭的付出巨大代價的已經不僅僅是前線來自邊疆區農村乃至異國的異族士兵，而是他們自己時，俄的整體民意將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其實是不可知的。

1917年和1991年的兩次事件，都顯示出——俄民眾“鈍感”時確實“鈍感”，但一旦敏銳起來，那也是真敏銳。

所以技術的進步，時代的更迭正在讓戰爭發生變化，那些天天手拿紅藍鉛筆看著地圖，認為俄羅斯有多少戰略轟炸機、多少導彈、多少坦克、多少不怕死的士兵（其實不是怕死，只是死的不值錢）就能穩贏這場戰爭的“軍迷”，其實都過時了。他們所習慣的那種宏大敘事，那種“不惜一切（他人的）代價”，就能地圖開疆的思維，更已經成為了老黃歷。

烏克蘭人用他們的臥薪嘗膽、用他們的絕地反擊，用他們本來可以襲擊其他更有價值的目標，但最終選擇了純軍用的戰略轟炸機的選擇，在有理有利有節的告訴他們的俄羅斯鄰居——戰爭將發生在你家門口，你還會那么喜歡宏大敘事和戰爭么？

科技決定了戰爭的形態，戰爭的形態則影響著人們的生活方式。

正如重步兵方針終結了戰車的馳騁，創造了古希臘的古典民主時代。正如滑膛槍打翻了騎士老爺，開啟了近代的啟蒙時代。烏克蘭的無人機如大衛戰勝巨人歌利亞般掀翻俄羅斯的戰略轟炸機的奇跡，也在昭示著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工業時代人命如草，大就是美、強就是理的宏大敘事，正被掃入歷史的垃圾堆。

每一個喜歡“不惜一切代價”這種宏大敘事的人，都最好做好準備——在新的戰爭形態下，他們自己將成為那個代價。

就寫這么多吧，今天想出門玩一下，吃點好的。祝大家也度過這樣一個開心美好的一天。

愿一切正義與美好，終都隨著時間一一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