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我的祖父寫了幾十年,卻永遠都只有一句話。我不要像他一樣,我要把這件事情做成。”湖南虎溪山,相傳為“猛虎歇息之地”,作家蔡寞琰的曾祖父德秀出生于此。他本有優渥的出身和安逸的前程,卻選擇了一條不安穩的路。蔡寞琰憑借家族日記、信件和長輩口述,還原了曾祖父德秀和三位夫人跌宕起伏的一生,完成了《虎溪山下》的故事。這是蔡寞琰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非虛構長篇,書中不僅完整記錄了曾祖父德秀的一生,也是一個家族百年間的興衰變遷史,其中既有家國大義,亦有兒女情長。
書中,德秀雖出身富家,卻有感于國難當頭,不愿安穩消磨一生。他早年抗婚離家,成為湖南第一批新學師范生,后又學醫,投身革命事業。在四川署理縣政時,他斷冤案、剿山匪、禁煙,努力維持治下的公理與法治。戰爭、疫病、社會動蕩接踵而至,書中人物面臨著生活的重重磨難。德秀的三位夫人,發妻聰明獨守有名無實的婚姻,為了心中摯愛奉獻一生;丫鬟素貞受愛人感召投身革命,為家國犧牲卻無憾無悔;婉英為愛遠走千里,在虎溪山下建醫館,開女科,開風氣之先。她們如同時代洪流中的微光,即便身處困境,依舊以各自的方式頑強地綻放光芒。這樣的家族故事,并非來自名門望族的輝煌,而是普通人家在歲月長河中留下的堅實腳印,雖沒有被史書記載,卻散發著平凡人對家國的熱愛和對正義的堅守,展現著一個普通的中國家庭生生不息的美好與堅韌。
祖輩的故事和遺訓在家族中口耳相傳,也激勵著蔡寞琰直面苦難,坦然面對坎坷的命運。蔡寞琰表示:“我曾想過將曾祖父的故事寫成一部跌宕起伏的小說,但曾祖父的小女兒——我的姑奶奶卻告訴我,他們那一代又一代的革命者,理想是真實的,熱血是真實的,獻出的生命是真實的,有很多人沒有被歷史記載,但他們仍然真實地一往無前。因此,他們應該被真實地記錄,讓今人有機會看到,一百多年前的年輕人,是怎樣活著。”
以下內容選自《虎溪山下》,為作者為該書所作的“自序”部分。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
原文作者
|蔡寞琰
《虎溪山下》
作者:蔡寞琰
版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25年3月
自我記事起,每年清明,祖父必定要領我去虎溪山祭拜祖墳,那里葬著他的父親——我的曾祖父。
曾祖父字德秀,號煥離,曾是富家少爺,后學醫,讀新學師范,參軍,革命,當縣長,署理財政,無論何種身份都心憂天下。作為他的后輩,我從小便思考自己該如何活著。
五歲那年,家道中落,我成了村里最可笑的孩子——幼年失怙,家徒四壁,無論大人小孩都對我極盡嘲諷——受盡了冷眼回家,祖父卻告訴我,當一個人乃至一個家族舉步維艱時,更要處變不驚,心存良善。他還說,曾祖父給后輩“留了東西”。
待我年齡稍大一點,祖父便不厭其煩地給我講三位祖輩的故事。他們三人中,有兩位葬在了虎溪山。村里的老人但凡能記起他們的,每每提及往事,總豎起大拇指:“我們這個山溝溝是出過人物的,有男有女,都厲害。”他們也會跟我講,虎溪山“當真是猛虎歇息之地”。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始終不大理解祖父所說的“家族傳承”一類虛無縹緲的東西。為了討生活,我的每一步都走得艱辛,自以為沒有從家族之中得到多少幫襯。直到如今,我歷事煉心,見多了不義之人、不平之事,學會了明哲保身,再回思曾祖父,才發現他是那樣了不得的人物,自己已在默默吸收著他傳下來的東西。
我曾想過將曾祖父的故事寫成一部跌宕起伏的小說,但曾祖父的小女兒——我的姑奶奶卻告訴我,他們那一代又一代的革命者,理想是真實的,熱血是真實的,獻出的生命是真實的,有很多人沒有被歷史記載,但他們仍然真實地一往無前。因此,他們應該被真實地記錄,讓今人有機會看到,一百多年前的年輕人,是怎樣活著。
《虎溪山下》。
當然,還有愛情。愛情從來折磨著世人,也溫暖著世人,曾祖父亦不例外。他從小便有愛人之心,熾熱無畏。九歲那年,他當眾用斧頭砸開世俗桎梏,將所愛之人攬入懷中,在她彌留之際給予自由與溫存。后來又無顧門第之見,與自家丫鬟相知相許,鼓勵她做回自己,成為追求自由與獨立的新女性。曾祖父一生娶過兩位夫人——守了一輩子,得到一切又付出一切,唯獨沒有得到愛情的大婆婆;和從不愛到相愛,執著終成圓滿,卻憾相守太短的小婆婆。我向家族中那些勇敢而有擔當的女人致敬,若能跨越時空對話,我希望她們能自由地生活、自由地愛人,盡管愛情從來不由人。
李叔同有一句話:“人生猶如西山日,富貴終如草上霜。”曾祖父曾見過疫病、戰爭,見過民與民之間的傾軋,官與官之間的爭權奪利,在生死之間摸爬滾打。深諳人性自私、弱肉強食的他,依舊留下清白得近乎單純的家訓:“詩書傳家不止,積善行德無盡。”他從未祈望后輩永享富貴,人丁興旺,而是認為哪怕家族只剩下最后一人,應該傳承的也是詩書與良善。因此,他讓自己最聰明的兒子——我的祖父澤璜做了一名小學教師。
祖父謹遵他父親的教誨,一生致力于平民教育;二爺爺澤濤亦是如此,鋪路修橋,無畏艱險;姑奶奶遵從法治,成了一名法官,公正無私。他們又告訴后輩:“要讀書,不是為了過得更好,而是要讓讀書長在骨肉里,此外,還有良知、公義不可泯滅。”很多年過去了,在虎溪山上,我看到的從來不是一座墳墓,一方榮耀,而是曾經的逐夢少年蹚過時代的洪流,終得安眠于此。
至今,常會想起祖父曾教過我的一首詩:“南北東西去,茫茫萬古塵。關河無盡處,風雪有行人。”
祖輩留的東西我接下了。我仍希望能為自己、為他人帶來一點微茫的溫暖與希望。
本文摘自《虎溪山下》,經出版社授權刊發。原文作者:蔡寞琰;摘編:何也;編輯:王銘博;校對:陳荻雁。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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