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藝群

翻看《清明上河圖》，張擇端惟妙惟肖地描繪了北宋都城汴京的風貌。畫里的虹橋和橋頭大街，散布著大大小小的攤販：有賣鞋子的，賣剪刀的，賣飲料的，有撐船送貨的……仿佛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和船夫的喊號子聲，滿滿的煙火氣息撲面而來。原來這市井人間，早在八百多年前就漂在汴河兩岸了。

汪曾褀曾說：到了一個新地方，有人愛逛百貨公司，有人愛逛書店，我寧可去逛逛菜市。看看雞鴨、鮮魚水菜、碧綠的黃瓜、通紅的辣椒，熱熱鬧鬧、挨挨擠擠，讓人感到一種生之樂趣。年輕時，我不能理解汪老所說的“生之樂趣”，總嫌菜市場太臟太亂。當了母親之后才意識到，自己可以不食人間煙火，嗷嗷待哺的娃卻不能不吃不喝。要養好孩子，就必須與菜市場建立友好關系。

晨起，洗漱完畢，泡上一瓶奶，把孩子抱上嬰兒車，就可以出門了。孩子坐在嬰兒車上，雙手捧著奶瓶，一邊喝著奶，一邊滴溜滴溜地轉動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看川流不息的車子，看來來往往的人流，看被主人帶出門遛的狗狗……離菜市場還有半條街呢，香味就牽住了我們娘倆兒的鼻子。

焙肉的焦香，混著海鮮攤的咸腥，賣魚的老伯拖著長腔喊：“海蠣干，海蠣干——”那調門兒活像戲臺上的老生。魚攤前總擠滿人，各個品種的魚，裝在一個個泡沫箱子里，一字排開。買魚的人在攤前挑挑揀揀，挑好的魚裝在瀝水小筐里，排著隊等待宰殺。殺魚的師傅，一邊刮著魚鱗，一邊現場教學，手上的魚是清蒸還是紅燒好吃。老伯賣的魚新鮮、價格實惠、稱頭足，所以生意好。

從肉攤走過，系著靛藍圍裙的老板娘招呼我：“美女，今天要吃什么？”我靠過去瞧了瞧，排骨碼得整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仿若大理石紋路。因她的那句“美女”，我成了她忠實的顧客。后來才知道，女老板沖著女性顧客都喊美女。

蔬菜攤是打翻了的調色盤：頂花帶刺的黃瓜還帶著露水，西紅柿紅得透亮，紫茄子還泛著油光。饅頭鋪的蒸汽裹著麥香往外冒，籠屜掀開時，霧蒙蒙得像幅水墨畫。

娃最愛看活物。臨街店鋪養的大橘貓，趴在地上打著盹，尾巴尖時不時晃兩下。娃沖著貓，“喵喵”地叫著，希望圓滾滾的貓能起來一起玩。

這些鮮活的聲響與氣味，織成了一張熱氣騰騰的網，把日子里的煩心事都濾凈了。如果累了倦了，就去菜市場逛逛，看看來來往往的人群，聽聽討價還價的聲音，在柴米油鹽中，重燃對生活的熱愛，在一飯一蔬之間，體驗生活的真味！

逛菜市場成了我們娘倆兒每日的早課。一天，我突然有個奇妙的想法，如果張擇端能穿越到現代，他會不會把現代的市井生活搬進畫布里。我自答：一定會的。無論在哪個時代，所謂的煙火氣，不過是老百姓把每個日子，都過得有滋有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