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生活離我們越來越遠,現在很多人對鄉村的風土民俗了解也越來越少了,我們對一些農村傳統俗語俚語的理解,也越來越脫離鄉村。
“三飯不吃”這句農村俗語,現在一些人的解讀,已經城市化和現代化了,與鄉村沒有多大的關系。一句話就是,不接地氣了。
這句俗語與其他句子搭配,衍生出多條俗語,比如,“三飯不吃,三禮不隨”、“三飯不吃,三酒不喝”等,并由此產生很多變體俗語。
其中有一句最為經典,也是農村民眾在教育孩子時經常念叨的,這句話就是“三話不講,三飯不吃”。
為了讓讀者能正確理解本文要解讀的這條俗語,這里得先說說“三話不講”的意思。
過去農村,村民都住在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就是一個小社會,人與人之間,家庭與家庭之間,少不了經常來往。
那時沒有電視和手機,勞作閑暇的時候,或者雨天雪天大熱天下地干活的時候,人們就聚集在村莊的某一處聊天,男人有男人聚集處,女人有女人的聊天場。
甚至在吃飯的時候,也要端著碗出來聚在一起,有人戲謔為“碗筷會”,或是邊吃邊聊,或是邊吃邊聽別人聊。
聊天的內容有天南海北、古今中外、野史逸聞、鄉村趣聞、鬼怪狐仙、家長里短等,包羅萬象,無所不談。
可是,無所不談也是有邊界的,有三個方面是不能講的,即“三話不講”,否則就會禍從口出,引火燒身。
一是偷人不能講。在聊天場所,這種話題是最能引起人們好奇心的,也是人們最感興趣的,但是,也是最具有風險的。
尤其是村里一些捕風捉影的男女之間的“新鮮事”,就更不能亂講亂傳。俗話說“捉奸拿雙”,講出來后,后果可能很嚴重。即使已經被定性坐實了,也最好不要講。
二是做賊不能講。舊時農村,村里人家失竊是比較常見的事。失竊后,因找不到偷竊之人,往往相互猜疑。
通常來說,這種猜疑是免不了的,但只能放在心里,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在別人面前點名道姓地說,這是某某人做的。
話出口后,可能帶來嚴重的后果,使無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說話的人自己也會陷入不利的境地。
三是是非不能講。舊時農村,民眾最討厭的就是搬弄是非的人。增廣賢文里說“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在鄉土濃厚的農村,是非危害性極大,是一種捅人不見血的“軟刀子”,具有極強的殺傷力和破壞力,可以破壞的家庭成員、夫妻、兄弟姐妹、鄰里之間等的和睦關系,讓人反目為仇,甚拔刀相向。
說是非的人,在給別人造巨大破壞的同時,也將自己陷入危險境地,當民眾反過神來后,往往要打這種人算賬。
以上三種不能講,如果講了后,造成了嚴重后果,是要承擔責任的。
舊時農村民眾視個人名譽、貞節、口碑等,如同生命,以上三種事,有人講出口后,好事不出門,丑事傳千里,且越傳越變樣,越傳越神乎其神,破壞力也越來越大。
舊時農村鄉村社會,通常用鄉規民約的方式,由封建家族或族群勢力來解決,手段十分殘酷。
造成的后果比較輕的,通常是受害者家庭或家族上門,要這個人拿出證據來“正名”,如果拿不出證據,就得道歉。這種事是很難拿出證據來的,即使拿出來了,人家也不一定認可。
舊時,農村道歉方式有多種,比如,讓這種話講話的人在村里敲鑼放鞭炮游村、當著眾人的面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等,從此這個愛亂講話的人,名譽掃地,身敗名裂。
后果嚴重,鬧出人命,造成人家的家庭妻離子散。出現這種局面,亂講話的人,要被吃“人命豆腐”,也就是除了賠棺材錢外,所有的喪事開支由這個人出,包括吃流水席,直到這家人傾家蕩產。
進入新社會以后,尤其是進行法律不斷健全的時代以后,以上農村的一些糾紛,一切交由法律來解決。
這里之所以要提到舊時農村(民國以前的農村)的這些現象,主要是為了讓讀者了解“三飯不吃”產生的社會背景和語境。
那么,在舊時農村背景和語境下,如何理解俗語中的“三飯”呢?
這里得說一下農村請吃飯的傳統規矩。通常來說,農家有事需幫忙,比如,家里建房扛木料、豎排等,定好日子后,提前請幫忙的人吃飯,如果來吃飯,說明來吃飯的人有空,并答應來幫忙,如果不來吃飯,說明不來的人沒空,是婉拒。
同樣,家里辦紅喜事,比如祝壽、結婚、嫁女、入宅等,辦酒席得請人幫忙,來吃飯的人,就等于答應來幫忙,如果沒有說明有特殊情況,又不來吃飯,就說明他不會來幫忙。
那時,農村民眾幫忙都是相互的,也是義務性質的,請人吃飯,就等于是一種明確的約定,一種規矩。
正因為如此,當有人上門來請吃飯時,人們一般要問清楚吃飯的原因,然后才決定是否去吃飯,才有了“三飯不吃”。
這與上面所說的“三話不講”一樣,主要是為了趨利避害,避免吃飯后,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三飯”主要指以下的飯局。
一是助紂為虐的飯。這種飯主要是為了請人幫忙,去做損害別人利益的事,比如,幫人當打手、催債、作偽證、敲詐勒索、哄搶財物等等。
這種飯局不僅損害了別人的利益,擾亂社會秩序,同時也把自己陷入危險境地,或是傷害別人,或是被別人傷害,甚至有牢獄之災。
二是偷盜搶奪的飯。這種飯通常有兩個目的,一是拉人入伙,找幫手;二是推責給來吃飯的人,好逃脫或減輕自己的罪責。
另外,請人吃這種飯的人,本來說是居心叵測,等于告訴村里人,來吃飯的人與他們是一伙的,到東窗事發時,吃飯人即使一件壞事也不曾做過,也百口莫辯。
三是講是非的飯。有一些人請人吃飯,主要是自己陷入了是非的漩渦之中,已抽不出身來,想把更多的人拉進來,替他說話,幫他強出頭,形成所謂的“法不責眾”,或者把是非轉嫁到別人身上,好趁機脫身。
如此,吃飯的人就很容易轉入是非的漩渦,成為是非中的一員,甚至惹禍上身。
這里要說明的是,“三飯不吃”的“三”,不一定是一個實數字,有“多”的意思,可以是四飯五飯,甚至更多,這得由被邀請的人來作出判斷和決定。“不吃”決定就是為了趨利避害。
至于現在很多資料,把“三飯”說成是“軟飯”(男子依賴女子為生)、“白飯”(又稱閑飯)、“剩飯”(即做別人做過的事),這種解釋是一種現代思維的解釋,從字面上來說也沒有錯,但是,這種解釋只適合現在的城市,與舊時的農村搭不上邊,不接地氣。
總之,這句俗語在過去農村,就是用來教育孩子和年輕人的話。今天不管是農村還是城市,也不管孩子和年輕人,還是已經成年的人,在為人處世方面,這句話仍然有深刻的教育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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