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拎著熱乎乎的雞湯走進病房，看到我家老李躺在病床上，眼窩深陷、胡子拉碴，一向挺直的腰都塌了下去。醫生剛剛走，說是要做個微創手術，費用不到兩萬，算不上大病，但我們手里實在緊巴。

“給你熬的排骨湯，熱著呢。”我笑著把保溫桶打開，裝作輕松，其實心里像打鼓似的。

老李接過碗，喝了兩口，忽然開口說：“要不……你給我妹打個電話，看看她能不能先借我們點，等我出院了就還。”

我心里“咯噔”一下，勺子一抖，湯濺出來燙了手。我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掏出手機撥了小姑子的電話。

“小娟啊，你哥現在住院了，醫生說要動個手術……嗯，費用要一萬八，家里這會兒周轉不開，你看看能不能先借點？”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幾秒，然后傳來她有點勉強的聲音：“嫂子，我……這會兒也挺緊的，我剛換工作，公司還沒發工資，要不你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我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她又補了一句：“再說了，我哥不是一直挺能耐的嗎？怎么突然就沒錢了？”

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涼透了。

這幾年，她哥哪一次不是全力以赴在幫她？她孩子上幼兒園交不起學費，是誰把咱們家僅有的存款全掏給了她？她老公失業半年，是誰每個月悄悄打生活費過去？她買房差個首付，是誰一聲不吭地去貸款湊的錢？

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年我們正好想換臺洗衣機，老洗衣機用了八年，漏水生銹，我攢了幾個月的私房錢準備買新的，結果老李接了個電話回來，說他妹妹手頭緊，要借五千。

我說：“家里現在也不寬裕啊，咱們是不是得留點給自己？”

他瞪我一眼：“她一個女人家，老公又不爭氣，不幫她誰幫她？”

我咬牙把錢給了他，洗衣機換的事就這么擱了。這么多年，我和老李為這個家沒少省吃儉用，唯獨對他那妹妹——從不打折扣。

可現在，她一句“我這會兒也挺緊”，就把我家老李多年來的情分全抹了。

我掛了電話，強忍著沒掉眼淚，回頭看他，他望著我，像是在等消息。我沉默片刻，低聲說：“她說最近也困難，讓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老李臉上的光一下子沒了，眼神暗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行……那就先欠著醫院吧，我再想想。”

我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妹妹，不想責怪她。可我心里憋著火，一口氣堵在胸口，難受得很。

晚上我回家拿換洗衣服，打開抽屜無意間看到一張轉賬記錄——半個月前，他還給小娟轉了三千塊。我氣得發抖，那天我剛因為買便宜豬肉被婆婆罵“寒酸”，他卻把錢轉給了他妹一句不說。

我真是看透了。

第二天，我拎著飯盒去醫院，他正躺在床上發呆，見我進來，說：“我剛想打電話給你，醫院那邊說手術得盡快，不然拖久了怕出并發癥。”

我點點頭，把飯放下：“我昨天問了我表姐，她愿意先借我們兩萬。你就安心做手術吧。”

他看了我一眼，低聲說：“你……是不是怪我妹？”

我嘆了口氣，沒有正面回答：“你記得去年冬天，她孩子感冒，半夜你冒雪騎電動車給她送藥嗎？你記得前年她老公賭博欠債，是誰替她出的錢？她從來沒說過謝謝，可你也從沒計較過。”

我頓了頓，盯著他看：“可現在你病了，真正需要她的時候，她卻說她‘也困難’。她不是困難，她是不愿意。你明白嗎？”

他眼里閃過一絲痛苦，低聲說：“她……可能真的是沒辦法……”

我搖頭：“不是沒辦法，是沒心。你疼她多年，她從沒記得你是哥哥，只記得你是提款機。”

病房外忽然傳來護士的叫號聲，我起身關門，聲音輕柔：“老李，你是個好哥哥，這我一直知道。可你有沒有想過，做這么多年的‘好哥哥’，你有沒有好好做過‘好丈夫’？”

他一愣。

我繼續說：“這些年你幫她出錢出力，從沒問過我一句愿不愿意。我就像個旁觀者，看你一把一把地掏空我們的小家，為了你妹妹，把我們本來就不富裕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我眼眶有點濕潤了，聲音也哽咽：“我不是怪你心軟，我只是委屈。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今天我不在你身邊，她都不愿意借你錢，你躺在這病床上，連個雞湯都沒人送。”

老李終于沉默了。

那天，他吃了一整碗飯，我也第一次看到他吃飯吃得那么慢，仿佛每一口都在咀嚼他多年來的執念。

手術第二天，他妹妹倒是來了，穿著高跟鞋拎著一袋水果，笑著說：“哥你真是嚇我一跳啊，不過還好不是啥大病。嫂子，你這幾天辛苦啦。”

我接過水果，點點頭，沒說什么。

她走后，老李對我說：“以后……不管她怎么求我，我都不會再動家里的錢。”

我沒立刻回應，只是輕輕替他掖好被角，低聲說：“我們不是不幫親人，但親人也要有分寸。你總是給她撐傘，可我們也在淋雨。”

這話，他沒接，可我知道，他聽進去了。

他出院那天，我們一起走出醫院，陽光灑在他頭發上，我忽然覺得這個人，終于不再只屬于他的妹妹了——他開始學著，做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