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大的一草一木見證了法大建校70多年來的發展歷程，承載了幾十代法大學子的青春歲月。本欄目將目光對準校園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解密植物背后深藏的中華文化基因，將傳統文化和法大文化相融合，讓校園里蓬勃的花草綻放在眼前，更盛開在每個法大人的心間。

文 | 潘姿潼

天目瓊花

天目瓊花，五福花科莢蒾屬植物，因其外形優美成為種植廣泛的觀賞樹，南北各地都有分布。在法大校園中也能見到它的倩影，若適逢花期，沿東圍墻漫步便可觀賞到沿途瓊花，盛放時滿樹潔白，遠觀大如玉盤，近看細如碎瓊，風過時仿佛能聽見玉片碰撞的清響。

瓊者，即美玉也，一字道出瓊花最大的特點：瑩潤雪白，清麗如玉。瓊花還生就奇特的形態，每朵花都分為內外兩層，八朵較大的五瓣花圍繞中央鵝黃色的小花，如同仙人圍坐，因此又被稱為“聚八仙”。這種顏色清淡、花形精巧的花符合中國人的傳統審美，歷來受到青睞。

天目瓊花（左圖） 白繡球（右圖）

日常生活中我們似乎很少見到瓊花，其實這是因為它常被我們誤認成白繡球。李斗《揚州畫舫錄》中寫道：“繡球種名不一，有名聚八仙者，昔人又因有瓊花為聚八仙者，遂相沿以繡球為瓊花。”自古就有人將瓊花和繡球相混淆，的確，兩者花形十分相似，花朵都呈攢蝶聯珠一般的合抱形，遠看皆是雪白的花團，但仔細端詳仍能看出差別。

瓊花的花序是傘狀，每朵大花由數朵小花組成，有明顯的上下層疊結構，而繡球的花序個體渾圓，呈一個圓潤的球形。另外，瓊花的中心花瓣明顯小于周圍的大花，而繡球的每一朵花瓣大小都相近。掌握了這些區分方法，再遇瓊花時就能準確認出它的芳容，再不會“傻傻分不清”。

“春冰薄薄壓枝柯，分與清香是月娥。”潔白的瓊花靜立在階旁亭后，無意于爭奇斗艷，連香氣也是清淡的，自有一種洗盡鉛華的風骨，因此被文人墨客賦予了高潔君子的內涵。

宋人周密《齊東野語》記載：“揚州后土祠瓊花，天下無二本，絕類聚八仙，色微黃而有香。仁宗慶歷中，嘗分植禁苑，明年輒枯，遂復載還祠中，敷榮如故。淳熙中，壽皇亦嘗移植南內，逾年，憔悴無花，仍送還之。其后，宦者陳源命園丁取孫枝移接聚八仙根上遂活，然其香色則大減矣。”據說瓊花曾兩度被移入皇家禁苑，卻不肯在金雕玉砌的園林中茍活，若不能在舊時鄉野自由生長就寧愿凋零，正如莊子理想中只愿曳尾于涂中的神龜，具有志節不移、不慕富貴的品性。

瓊花和隋煬帝之間也有一段傳聞，《隋唐演義》中“看瓊花樂盡隋終，殉死節香銷烈見”一回記述隋煬帝極愛揚州瓊花，為賞花不惜勞民傷財開鑿大運河通往揚州，然而瓊花不愿為昏君所見，在一陣大風中忽然落盡，香消玉殞，終未讓他一睹芳容。故事雖為杜撰，也體現了文人對瓊花風骨的厚愛。

瓊花具有藥用價值，葉片果實可起到清熱解毒的實際作用，也頗有君子經世致用之風。

“維揚一株花，四海無顏色。”揚州是瓊花的發源地，談及瓊花必言揚州，二者的不解之緣自宋朝結下，一直綿延至今。傳說仙人取白玉一塊埋于揚州地下，頃刻間花樹拔地而起，生出朵朵如雪的瓊花，這則故事提及了瓊花發源于揚州，但神異色彩濃厚，不可考察。瓊花最早的可考記載見于北宋《澠水燕談錄》，“揚州后土廟有花一株，潔白可愛。歲久木大而花繁也，俗目為瓊花。”在宋之前雖已有瓊花一詞，但只是出現在“西門秦氏女，秀色如瓊花”之類的詩句中作為一種美喻，并非實指一種花卉，到此時才真正作為花名出現。真正讓后土廟瓊花聲名遠揚的是王禹偁的《后土廟瓊花詩》“誰移琪樹下仙鄉，二月輕冰八月霜。若使壽陽公主在，自當羞見落梅妝。”自此之后贊頌瓊花的詩漸漸增多，揚州瓊花逐漸為人所知，名動天下。北宋慶歷年間歐陽修任揚州太守，曾在后土廟旁建“無雙亭”，以示此地瓊花天下無雙，并賦詩曰:“瓊花芍藥世無倫，偶不題詩便怨人。”揚州遍植瓊花，暮春之時花開極盛，燦若煙霞，每到一年中的賞花時節便會出現“三春愛賞時，車馬喧如市”的盛況，游人絡繹不絕。

但好景不長，隨著宋朝的外憂內患步步加深，瓊花與揚州城一道淹沒在戰火中。杜游的《瓊花記》記載，南宋紹興年間金主完顏亮率兵南犯，攻入揚州，將城中瓊花幾乎毀滅殆盡。元人蔣正子在《山房隨筆》中亦記述南宋年間元兵攻占揚州，滿城瓊花驟然凋死，自此絕跡。哪一種記載更加真實如今已不可考，異族的鐵蹄下整座城池都瘡痍滿目，瓊花最終的下落無從尋覓，和揚州的繁華氣象一同消逝在王朝更替中。唯以趙炎的詩句憑吊瓊花，“名擅無雙氣色雄,忍將一死報東風。”

瓊花開落與揚州城的興衰血肉相連，使它成為了士人寄寓故國之思的載體。在他們眼中它已不僅是故地常見的花木，更代表著昔日繁榮富麗的揚州。詞人鄭覺齋在國破家亡的哀愁中寫下《揚州慢?瓊花》“尊前相見，似羞人、蹤跡萍浮。問弄雪飄枝，無雙亭上，何日重游？我欲纏腰騎鶴，煙霄遠、舊事悠悠。但憑闌無語，煙花三月春愁。”流落異鄉的詞人想起無雙亭畔的瓊花素白如雪，看似詠物，實則借物抒發不知自己何日能重游故土的愁情。即使還能再重游，眼前也不再是舊年未經戰亂的揚州，隱含著山河破碎之悲和漂泊無依的自哀。

七百年后的今天，瓊花仍作為揚州的市花深融在這座城的文化血脈中。當年的后土廟改名為瓊花觀，重新遍植瓊花，每年暮春時賞瓊花的風尚再次興起。曾經為瓊花傷悲的們士人若得見如今揚州的勝景，想必會感到欣慰。

宋代韓佑的《瓊花真珠雞》

如今還可從古畫中一窺古瓊花的風采。存世的瓊花畫作不多，但僅存的幾幅宋代花鳥畫都是精品。韓佑的《瓊花真珠雞》定格了一株盛放的瓊花，畫面左側有雪白花蕊掩映在綠葉叢中，右側一只雄珍珠雞昂首立于花下，飛禽蓬勃的生命力與瓊花的典雅相得益彰，譜成一曲和諧的自然樂章。《瓊花翠鳥圖》只取一枝瓊花入畫，但花形聚散有致，枝干向下彎折，末梢花頭又俏麗地向上翹起，畫面排布錯落有致。枝上棲息著一只閑適的翠鳥，一派靜謐的春日風光躍然紙上。

一朵花的命運如此跌宕。它以纖弱的花瓣承載過繁盛，經受過戰火，最終穿過數百年的歲月開放在我們眼前，仍然清香不減，無愧為“天地中間第一花”。下一個春日來臨時，請赴一場與瓊花的約定，為它駐足片刻。

法大微信【第20250604期】

內容來源：新聞中心

圖片：李明濤 許原暢

編輯：黃楠

排版：張婉婷

校對：張瑤瑤

責任編輯：謝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