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 / Rohan
編輯 / Pel
排版 / 伯勞
“我覺得獨立創作比商業作品能夠更敏銳、更準確地描摹出一個時代情況。包括從一個國家的獨立動畫作品也能夠窺見這個國家所面臨的狀況。”
蘇茲達爾動畫節(Suzdalfest,又稱俄羅斯開放動畫節)創辦于1996年,每年3月在蘇茲達爾市舉辦,是俄羅斯和白俄羅斯極具分量的俄語地區內部動畫電影節。
蘇茲達爾動畫節最初誕生是為延續蘇聯時期動畫師研討會的歷史。在90年代中期,以組委會主席弗拉基米爾·戈洛瓦諾夫(Vladimir Golovanov)為首的創始團隊,構想了一個新的面向俄語內部的動畫研討會,動畫節被設置在塔魯薩鎮附近一家名為“樺樹林”(Birch Grove)的寄宿公寓中。
隨著動畫節活動聲譽越來越高,在2002年,主辦方決定將動畫節的舉辦地轉移至古老而美麗的城市蘇茲達爾。
今年,恰逢蘇茲達爾動畫節30周年之際,作為全球動畫節常客的中國動畫藝術家陳蓮華老師受到邀請,為其策劃了一場“中國新生代”動畫短片單元。
陳蓮華老師在這趟俄羅斯之行中有哪些難忘的經歷?蘇茲達爾動畫節有哪些獨具魅力的看點?俄羅斯的動畫生態現狀如何?其動畫發展又呈現出怎樣的本土風情?
帶著諸多疑問,讓我們一同走進學術趴的專訪,揭開這層神秘面紗。
▼人物介紹▼
陳蓮華,北京人,動畫藝術家,策展人,費那奇動畫周創始人之一,多次擔任國際知名動畫節終審評委,現任教于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學院。
陳蓮華是中國動畫藝術家的杰出代表,也是全球各大動畫節和影展的常客。早在2008年,他就憑借作品《西湖醋魚》入圍法國昂西動畫節等國際知名影節,此后《冬至》《白露》等作品也屢獲殊榮。2023年,他與周小琳聯合導演的《中國奇譚·小滿》再次驚艷世界,其作品以獨特的藝術風格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展現了中國剪紙動畫的魅力。
01
俄羅斯風情的蘇茲達爾小鎮
學術趴:首先感謝陳蓮華老師接受動畫學術趴采訪!您在初到蘇茲達爾小鎮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獨特的感受想和我們分享?
陳蓮華:蘇茲達爾這個城市的規模,更偏向于一個有很多俄羅斯風情古建的小鎮。在俄羅斯的某一個階段,這個小鎮實際上是他們的宗教中心(東正教)。我參觀了一個在小鎮上的克里姆林宮,還參觀了一個大的修道院。修道院圍墻上有防御功能的箭道孔,小鎮中有不少要塞建筑群。
小鎮里的修道院(左)和東正教教堂(右)
蘇茲達爾擁有許多典型的俄羅斯式傳統建筑,它避開了蘇聯時期的工業化浪潮,因此保留了13至19世紀的建筑風格。(來自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uzdal)
塔可夫斯基的宗教題材電影《安德烈·盧布廖夫》就以這座小鎮作為取景地。小鎮還因此設立了電影的紀念雕像。
《安德烈·盧布廖夫》紀念雕像
我覺得(這里相較于其他地方)人特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地人口本來就少。不過這里作為旅游小鎮,也有游客,有好多教堂,好像都翻新過。俄羅斯游客都是國內游,都是講俄語的人。因為戰爭的原因,外國游客很少,就中國不太一樣,跟他們關系挺好,中國游客相對比較多……但是蘇茲達爾這個地方比較小眾,如果不是本地人告訴的話,一般中國人不知道去這個地方。一般中國人都去什么莫斯科、圣彼得堡,還有就是遠東。
蘇茲達爾小鎮
我頭一天從莫斯科一早坐大巴到蘇茲達爾的時候,“回到俄語動畫圈”的感受特別強烈。
大巴上有一些莫斯科的客人,從莫斯科到蘇茲達爾要四個小時。我看到很多面熟的朋友,有些雖然叫不上名字,但是肯定都是動畫節展里碰到的。我的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俄語區動畫節的環境,這個氣氛確實和其他的所有動畫節都不一樣,因為它是一個俄羅斯內部,有點封閉性的俄語動畫影展。
從莫斯科出發的大巴
到達蘇茲達爾小鎮之后,發現在這個小鎮的游客里也有很多是動畫節的觀眾,據我觀察有不少來自莫斯科的學生。活動的會場對中國來說就一度假村旅館,像中國的會議中心似的。旅館挺大的,里面各項設施都挺齊全。
02
從KROK到蘇茲達爾
學術趴:您作為全球動畫節的常客,和蘇茲達爾動畫節是如何結緣的?最初的印象如何?
陳蓮華:我最初接觸俄羅斯動畫節是在KROK動畫節,而和蘇茲達爾動畫節結緣又是因為這個動畫節。KROK動畫節由烏克蘭和俄羅斯輪流舉辦,奇數年是在烏克蘭,偶數年在俄羅斯,一年是專業人士作品展映和競賽,一年是學生作品展映和競賽,交替著來。
在2009年的時候,我和安旭在德國斯圖加特動畫節參加“節氣”(動畫短片系列)的第一個片子《冬至》的放映。放映離場的時候有一位女士就追了出來,表示特別喜歡我們的片子。她自我介紹說自己叫Natalia,是一個俄羅斯策展人。然后就把名片遞給我們,說有一個“在船上的動畫節”,希望你們的作品能夠投遞。
*KROK國際動畫電影節是一年一度的國際動畫電影節,是前蘇聯領土上的主要動畫節之一。它偶數年在俄羅斯舉行,奇數年在烏克蘭舉行。動畫節在9月至10月之間的12天中,在Taras Shevchenko游輪上舉行。在俄羅斯,它沿著伏爾加河航行,而在烏克蘭,它沿著第聶伯河和黑海航行。——介紹來自Wikipedia。
遺憾的是KROK的官網似乎已經關閉了
當時,我的作品深受俄羅斯動畫導演Igor Kovalyov(出生在烏克蘭)的影響,我們在模仿Igor的那種味道,就像學生向老師學習的感覺。所以我覺得俄羅斯人喜歡我們的片子是因為在我們身上看到了他們的影子。后來我們就把自己的片子投到KROK去了。
Igor作品Hen His Wife(1990)和Bird in the Window(1996)
2010年,我第一次來到了烏克蘭基輔參加KROK動畫節。我們航行過程中路上經過一些小鎮,每到一個站點就可以下郵輪去玩,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船上度過。船上的客人既有國際入圍作者,也有俄羅斯烏克蘭本國的動畫人、藝術家、策展人,總共有幾百人。
每天白天,船上的放映廳都在放映競賽單元作品。這個動畫節的選片非常多,有十二三個單元,中間穿插了一些大師班,由大師級藝術家挨個點評作品,每天都特別充實。到了晚上還有其他娛樂活動,第一天是唱歌,第二天是跳舞,到了后面最重磅的是一個叫嘉年華的聯歡會,每個人可以上臺表演節目。經過這么多天的結伴,大家也就互相熟絡起來了,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結識了一些俄羅斯的動畫創作者。
俄羅斯人跟中國人有點像,講英語的是少數。大部分時間都是說俄語的人一起玩,外國人和外國人在一起玩。像我特別喜歡的動畫大師尤里·諾爾施金(Yuri Norshteyn),每次去拜見他的時候,都沒法用英文溝通,需要有人幫忙翻譯。
《迷霧中的小刺猬》尤里·諾爾施金
后來15一次、19年一次,我一共去了KROK動畫節三次。比較壞的是,2014年克里米亞沖突爆發,烏克蘭和俄羅斯的關系就不太好了。但是,動畫人和動畫人之間的關系很好,所以這個動畫節還在舉辦,不過15年之后一年一屆都改在俄羅斯境內,組委會還是烏克蘭的。到了2020年疫情的時候,我收到邀請去當KROK的評委,但是受到疫情影響,最后活動改為陸地上辦,評審轉為線上。2021年轉過年就是俄烏戰爭……KROK動畫節也是經歷了很多磨難。
當時俄烏戰爭開始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俄羅斯動畫導演就簽名反對戰爭,直到現在也是這個態度。俄羅斯這些動畫導演和烏克蘭這些動畫人的私人關系非常好,但是在整個歐洲開始抵制俄羅斯,俄羅斯的動畫導演也受到歧視,這個其實不太公平,因為動畫導演本身他們沒有錯。后來有一些導演也離開了俄羅斯去了其他國家。
俄語區動畫圈本來就是一個國際交流相對少,更多是內部交流這么一個狀態。受到戰爭的影響,俄羅斯動畫就更被這種情緒給邊緣化了。
03
作為受邀策展人一波三折
學術趴:您作為這屆唯一一個受到邀請的外籍非俄語區嘉賓,蘇茲達爾動畫節是基于怎樣的考量邀請到您來擔任“中國單元”的策展人?
陳蓮華:我這些年前前后后參加了很多俄語區的電影節,像Big Cartoon大卡通這種,和很多俄語區的動畫創作者、策展人都比較熟了。
當時在斯圖加特電影節遇到的Natalia女士,既是莫斯科電影學院的教授,又是俄羅斯資深的策展人,有很多邀請外賓的機會。早在2022年的時候,Natalia就邀請過我一回,因為疫情的原因就沒去成,等于我的專場放映我就完全不在場。
后來Natalia又約了我一次,就約了我24年3月份做一個中國新生代動畫的單元,那時候學校也特支持讓我去,結果突然動畫節這邊遇到問題:2024年初俄羅斯政府出臺了一個政策,就是所有的外國影片必須要做詳細的背景調查,詳細到參與電影的每個人的背景都要有一個paper,每個片子得有好多好多文件。
我策展的單元并不是我的個人作品單元,如果這個單元的每個片子所有的參與者的背景都要準備,其實不太現實,所以我說要不然今年我就不來了。然后Natalia就說真的特別不好意思,明年一定要來,所以25年就又邀請我去蘇茲達爾動畫節。
到了25年這一屆,我終于來到蘇茲達爾動畫節,Natalia表示動畫節財政預算有些緊張,需要我自付一點費用,我說沒問題,我很想見見俄羅斯的這些老朋友。而且我也知道他們(俄羅斯動畫人)的處境,他們是非常非常想看到國外影片的。
俄羅斯人對亞洲是重視的,它不是雙頭鷹嗎,一頭看東方一頭看西方。去年我在離黑龍江特別近的哈巴羅夫斯克省的Animur動畫節參加活動,本來名單上是有一位韓國評委的,但活動開始之后就發現韓國評委沒能到場,可能是受到了阻力。再說遠東的話又離西歐很遠,所以他們實際上非常難見到外國影片。就是基于這個原因,他們強烈要求我做一個中國的新生代作品的單元。
04
中國新生代策展單元展現“new fashion”
學術趴:據您的觀察,中俄獨立動畫圈有什么相似或不同的地方?您在策展這個單元的時候,希望通過這個單元向俄羅斯觀眾傳遞哪些中國動畫的獨特視角?
陳蓮華:有一次,我在薩格勒布和俄羅斯策展人Dina Goder一起喝茶聊天,我就想聽他講講俄羅斯動畫。他上來第一句讓我非常驚訝,他說:“在歐洲人眼中俄羅斯的動畫是Old Fashion。”
視頻開篇出現的俄羅斯人就是Dina Goder
那個時候還是七八年前。后來我猛地一想,可能真是這么回事。我看俄羅斯每年片子那么多、那么好,為什么一到國際的影展上都是零星的,見得很少。后來發現很大部分是因為語言還有文化封閉。
去年費那奇的評委選擇獎獲獎影片《避雨》的導演是俄羅斯人,他還在獲獎感言里說,費那奇是他的片子第一次在國外的電影動畫節展獲獎。他的片子不是“特別”俄羅斯,雖然中國觀眾覺得有俄羅斯味道。后來我聽一個俄羅斯的老導演說,這個片子一點都不俄羅斯。
《避雨》Vedriti, directed by Nikita Meshcheryakov (Russia) 影片介紹來自費那奇動畫周公眾號推送
我后來就發現,俄羅斯老藝術家、或者俄羅斯這個國家所倡導的藝術觀念,也是要做國風的作品。
俄羅斯之所以稱為old fashion,其實(因為)它有很大的一部分是保守的動畫,有少部分是有新鮮創造的。它不在國際共同討論的語境下,而是封閉著自己討論,討論的事情跟二十年前的那些東西差別不大。它整個的文化環境和西歐是很不一樣的。因為我以前在外國的動畫影展上見過那些國際化的俄羅斯的導演,他們中間很多人是在法國留學,他們的創作的確跟俄羅斯本土有差別,和本土的導演是兩群人。
我組的中國動畫單元,其實代表國內最年輕的創作者的樣貌,入選的片子基本上都是畢業生作品,當然也有海外留學生作品,也有畢業幾年有新作的,只有一個片子是藝術家作品。
蔡采貝《銀幕》(左) 張晨曦《纏》(右)
馬齊亞《參禪》(左) 徐夏林《梅雨》(右)
韓曉萱《海星烏鴉獨角獸》(左) 王紫音《溜冰場》(中) 廖心悅《四無青年》(右)
這個單元別看(作者)都很年輕,放到任何一個國家的質量都是非常好的。討論的問題、技術、個人細膩的表達都特別好,而且是還有一個可貴之處,就是討論的問題呈現出一種多樣性。因此我對這個單元非常有信心。
這個單元不是讓大家看到異族情調,那種“你看,我們發現一個偏遠的地方也有動畫,雖然他們的動畫非常幼稚,但是他們已經開始了。”現在(中國動畫)絕對不是這樣的。
學術趴:在您觀察到的現場觀眾對中國動畫作品的反響如何?有收到什么印象深刻的反饋嗎?
陳蓮華:有一個有意思的插曲,就是中國單元放映之前,策展人Natalia和我在臺上聊天。我說要不先放完片再介紹導演,他說不行,要先介紹導演再放片,弄得有點亂。后來臺下觀眾就說:“放動畫!”然后策展人就說,你們沒必要嚷嚷,如果你是買票看,可以嚷嚷,蘇茲達爾動畫節是免費的。后來大家就笑。
我們那場的放映非常多人參加,映后就有很多人來找我說喜歡這些片子。其中有一個孩子還給一個片子里的人物畫了一張畫送給我,后來我把畫轉送給導演。整體來說,俄羅斯的同學很喜歡這些中國同學的作品,而且每個作品都有喜歡的。放映結束后我就把這些觀眾們的反饋都一一轉達給導演本人了。
中國動畫新生代展映現場
05
可愛的動畫人
學術趴:那么您在這次動畫節或以往的俄羅斯動畫節中的觀影感受是怎樣的?近年來俄羅斯動畫在風格上呈現出哪些顯著的特征?
陳蓮華:我在俄羅斯的觀影的感受就是:明顯世界“主流”的討論問題,比如說原生家庭、女權的問題,包括同性戀的問題,在俄羅斯作品里很少提及,它討論的還是舊的東西。
還有,我發現俄羅斯的片子都特別搞笑。就是講一個笑話作為一個作品,或者幽默感是最重要的立足點。
幽默是一個特老的主題,起碼得是80年代,(他們)就開始做這種帶有很強幽默感的作品,去講特別搞笑的內容,調侃政治。(不過)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就少有人做了。
所謂幽默不止是搞笑,也不止是惡搞,而是一種“幽默感”。我想歐洲是有共識的,因為歐洲此時此刻對戰爭的痛比我們要深得多,戰爭就在他們身邊,每個人都會受牽連。所以幽默是他們的藝術家一個古老的創作手法。就是當你面對無法把握的命運和很糟糕的局勢的時候,你最后的一個方法就是幽默。去年在薩格勒布有一個策展單元,主題就叫“幽默”,就是出于這個理念。這還甚至不是戰爭國家。
但是到俄羅斯以后,就會明顯地感覺到它的搞笑,實際上是在緩解它現在巨大的(輿論)風口。我策展的單元里,其實中國動畫現在的作品是稍微有點憂傷的、有點反思、憂郁的。中國特別好的學生作品不太搞笑,就和俄羅斯的動畫形成了一個對比。
后來突然有一天,在我策展的中國單元放完了以后,有一些俄羅斯學生用特別簡單的英語跟我聊天,(我們雙方)還挺緊張的,因為大家英語都不好。(笑)
那個俄羅斯學生問:“為什么你們中國動畫都講這么沉重的話題,這么令人悲傷?”我說,這些導演都是表達自己的痛苦,因為這都是他們面臨的問題,比如家庭問題、性別問題。
后來我問他,你覺不覺得俄羅斯動畫非常幽默搞笑。他們就說:“你沒覺得這都是表面搞笑嗎,實際上我們也是很悲傷的。”
對于俄羅斯人來說,諷刺或者嚴肅討論對于他們來說沒有鎮痛的作用了,只能用幽默好笑的作品聊以自尋開心。
其實中國和俄羅斯同學的作品,大家都一樣,只是我們是兩種表達方式。東方人是哀傷的表達,俄羅斯人是幽默的表達,但總之大家都不太高興。我回莫斯科之后接受俄通社媒體采訪的時候也提到了這一點。
*俄通社報道:
【中國動畫人:愿與俄羅斯同仁共同創作定格動畫】
https://weibo.com/2181597154/PkdIdtFFa
我覺得特別重要的一點,就是之所以我非常在乎獨立動畫、作者動畫(包括學生動畫),是因為這類作品從大的樣本量來看,其實能體現出這個時代人的真實想法。
我覺得獨立創作比商業作品能夠更敏銳、更準確地描摹出一個時代情況。包括從一個國家的獨立動畫作品也能夠窺見這個國家所面臨的狀況。所以我一直覺得動畫人很可愛。
學術趴:蘇茲達爾動畫節眾多單元中,您認為最有趣、最吸引人的是哪個單元?
陳蓮華:5秒鐘迷你動畫節是影展的策展人極力邀我去參加的活動。活動是半夜23點開始,策展人專門給我留好了一個位置。你要是自己來的話,根本沒地待。
大廳的大屏
我再說一下放映的場地,除了電影院,如果擠不進去的話,還有一個選擇是酒店入口處的大廳。大廳里有一個大屏幕,屏幕前擺滿了椅子,大屏幕跟影院里放映的是同樣的內容。影院里非常火爆,場場爆滿,大廳也擠滿人,根本就沒下腳的地方。
放映廳外排隊(左)開幕式的爆滿(右)
其實我一開始也不知道這個五秒鐘放映是怎么回事,后來他們告訴我放映時長兩個小時,中間還有休息。我說挺奇怪的,干嘛還休息啊。后來一開始放映我就明白了,它每個片子都是五秒鐘。五秒鐘一個片五秒鐘一個片,觀眾(反應)熱烈程度我就沒見過,每放完一個片觀眾都歡呼鼓掌!
以前我見過最熱烈的是在昂西(動畫節),任何一個片放完所有人都會在那玩命叫、玩命鼓掌,你會感覺自己的片特別受歡迎,這也是為什么大家都愛昂西。在歐洲其他的影展,羅馬尼亞的、斯洛伐克的、德國的,還有加拿大的影展,包括亞洲的,日本、韓國、中國的,大家都是正常的鼓掌,沒有這種待遇。我沒去過美國的影展,但我聽一個朋友說,美國的影展也是大家特激動。歐洲人內斂,東亞更內斂。
五秒鐘迷你動畫節在我來看有點像Gif動畫展映。而且這個單元是蘇茲達爾動畫節的一個傳統,大家都知道怎么玩,最后一定會安排一個特搞笑的作品。我旁邊坐著一個女生英語很好,就在跟我解釋這些作品中的俄文。作品里有的是冷幽默,有的是爆笑的幽默;有的不想搞笑,那種裝裝的也有——大部分都是搞笑一下,大家都笑噴了的那種。
中間休息的時候,策展人還帶著一幫人在那跳舞,我還拍了一點視頻。后來策展人就問我,覺得好不好看,有沒有意思。我就說我覺得能來實在太好了!氣氛也好,片子也有意思,策展的方式太聰明了,能讓大家體會到熱愛動畫的那種最原本的那種東西,特別特別好!我覺得動畫人就應該這樣,從某種程度來說,我也找到了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到昂西的時候那種氣氛。這幫人跟瘋了一樣,這么喜歡動畫,他們互相都那么珍惜鼓勵對方的創作,互相鼓勵支持,特別溫暖,就特別好。
下半場結束之后,所有的作者都被邀請上臺,就跟閉幕式似的,臺上站滿了人,挨個講話,每個人講完話都會有熱烈的掌聲。現場還有一幫人排成很長的一個隊伍,去給喜歡的導演送小禮物。禮物什么都有,有可能是一塊巧克力,有可能是畫的一張畫。
據我觀察,好多是導演的朋友上臺表示支持。這樣就等于說每個人都會收到禮物,現場氣氛特別好,最后一直折騰到兩點,那天我也特別開心。因為蘇茲達爾動畫節每年都有這么一個環節(“5秒鐘迷你動畫節”),所以大家都準備好這份心情,來這兒撒歡兒,是一個被療愈、被溫暖、被支持的活動。說老實話,我們國內其實完全可以多做這樣的活動。
五秒鐘迷你動畫節
06
蘇茲達爾動畫節的獨特體驗
學術趴:可以再介紹一些動畫節中遇到的好玩的事情嗎?俄羅斯動畫領域活躍的作者群體,包括一些知名動畫導演以及如今備受矚目的新興作者的現狀是怎樣的?
陳蓮華:像蘇茲達爾動畫節它也有最受觀眾歡迎獎,會設置一個投票箱,可以選幾部最喜歡的片子,從活動的倒數第二天開始投票。不過這個動畫節確實是面向俄語內部的,他的投票片單沒有英文,有一個挺好的志愿者幫我翻譯了一下。
客人投票箱
還有一天晚上,有個兩小時左右的活動是由Konstantin Bronzit(康斯坦丁·布朗茲)這樣的大師當導師,為學生作品點評。
康斯坦丁作品
《山頂小屋》(1999)《我們不能沒有宇宙》(2014)《不能沒有宇宙》(2019)
康斯坦丁點評了一些年輕學生的作品,看得出來學生們特別激動。這不是普通的那種QA環節,而是比較深入的聊創作,認認真真點評。可以看出俄羅斯人創作態度一點都不含糊。而且康斯坦丁本身也是老師,他知道如何去點評這些作品,從專業上或者從藝術上發現一些亮點或者問題。這個環節太好了,感覺被點評一次能學到很多東西。
康斯坦丁的點評
還有比較好玩的是動畫節的市集。市集里有一些插畫書、印刷品。有的(攤位)是藝術家的,有的是學校的,其中就有尤里在賣自己的書,加錢可以得到在書封面的親筆簽名,還有海報大小的明信片。尤里已經是八十多的老人,還是天天出來弄自己的攤位,也沒有大師的架子,特親和,旁邊老是圍著人跟他說話。我自己買了不少周邊,還帶了周邊送給策展單元里的作者們。
市集(左)尤里的攤位(右)
Ivan Maximov(伊萬·馬克西莫夫)和莫斯科國立電影學院的學生一起支了攤,賣不干膠貼紙。我第一天見到的時候沒有買,結果后來沒再開攤,有點后悔。
除了市集以外,動畫節的研討會也很好。比如說他們有教軟件的講座,由一個技術學校給大家講一講軟件操作和怎么做片子;還有定格動畫史的講座,我去看了覺得特牛。俄羅斯定格動畫是從電影特技發展出來的,出了好多大師,在很早以前就有非常好的作品。
俄羅斯(蘇聯)定格動畫歷史講座
像研討會和幾場pitch我都沒有完整參加,在場人都說俄語,但我也大概聽了聽。有一場pitch是一個繪本作者為自己的作品選一個動畫導演。還有一個動畫公司在pitch項目,可能要投一個短片。研討會“The role of the festivals in development of Russian animation”討論了俄羅斯影展在動畫教育和藝術發展上扮演什么角色,包括Animur、葉卡捷琳堡動畫節,俄羅斯的幾大動畫影展都在場。
講座(左)動畫節研討會(右)
學術趴:感謝陳蓮華老師的傾心分享,也期待未來在費那奇動畫周上能看到更多精彩的俄羅斯動畫作品,中俄兩國的動畫人之間能有更多的交流合作機會,國際的動畫節展上也看到更多俄羅斯作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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