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法官向“新”而行

——2025年度“最高人民法院法官講壇”第三講側記

“面對新興領域的挑戰，青年法官要以技術破局、以制度立信、以專業賦能，在數字時代的司法大考中交出合格答卷。”

5月29日，主題為“青年法官向‘新’而行——新形勢新挑戰下的司法應對”的2025年度“最高人民法院法官講壇”第三講如期舉行，鏗鏘有力的青年之聲回蕩在最高人民法院中法庭。

五位青年法官講述著準確識變、科學應變、主動求變的探索體會，其廣闊視野和研究精神恰似夏日最蓬勃的景致，引人入勝，發人深思。

回應實踐需求，不斷迭代認識

“立法的發展完善尚需一個過程，而司法不能拒絕裁判，法官必須直面涌入法院的大量數據糾紛。”

首位進行分享的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審判第四庭三級高級法官李迎新條理清晰地講述了自己在數據權益保護認識上的三次深化。

五年前，李迎新剛剛接觸數據案件，“數據農夫”的心血被白白剽竊的案件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一條數據權益保護的法律路徑在探索中逐漸清晰——

對獨創性數據集合優先適用著作權法保護；對符合商業秘密要件的數據適用商業秘密規則；前兩者都不符合但經營者對數據價值的形成、添附進行了實質性投入的，則通過反不正當競爭法規制不當利用行為。

“法官，我們也想通過談判獲得許可授權，但他們就是不同意，我們該怎么辦？”兩年后的一起微博輿情數據糾紛讓李迎新認識進階，在保護與流通之間尋找平衡——

對于公開數據，允許合法獲取和有限利用，但不能形成“平替”效果；對于非公開數據，則通過保護權益人競爭性利益，明確商業化利用須獲得授權，推動市場形成“授權—使用—收益”的合規鏈條，促進數據流通利用。

去年，李迎新審理了首例獲得《數據知識產權登記證》的數據權益糾紛案件。從政策導向和審查實際出發，在該案判決中認可登記證書作為數據權益主體和數據來源合法性的初步證據效力，同時為類案參考使用該裁判規則作出指引——

“首先，經形式審查的數據登記證書僅具有個案初步證據效力，相反證據可予推翻。其次，不是所有登記證書都有該效力，而需綜合考量登記機構資質、審查方式與登記內容。最后，即使未登記，持有者仍然可通過其他證據依法主張數據權益。”

“我們將本案裁判規則融入國家知識產權局登記審查指南，并在實地調研基礎上，建議有關部門進一步提升登記審查能力。”李迎新表示，法官要跳出“辦理”看“治理”，司法要為促推數據要素高效配置提供支持。

“這是司法裁判回應數字中國建設需求的創新范式！”人民法院出版社編審、叢書編輯部及《數字法治》編輯部主任蘭麗專點贊道。

平臺經濟作為一種新經濟形態，是牽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重要引擎。為助推平臺算法合法、向善、為民，賦能實體經濟發展，司法實踐一一回應著時代之問。

新就業形態勞動關系如何認定？

“最高人民法院發布首批新就業形態勞動爭議專題指導性案例，確立‘存在用工事實，構成支配性勞動管理’的認定標準，這個標準經過實踐檢驗、凝聚廣泛共識。”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綜合辦公室主任危浪平說道。

如何充分保護網絡消費者權益，推動提升平臺消費創造能力？

危浪平表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網絡消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一）》以問題為導向，已作出部分回應。例如，電子商務經營者提供的格式條款中有“收貨人簽收商品即視為認可商品質量符合約定”等內容的，依法認定無效。餐飲服務沒有任何餐飲衛生資格證，利用外賣平臺審核漏洞違法經營的，外賣平臺承擔連帶責任。

如何穩妥推進平臺企業算法審查，促推算法合法、向善、為民？

“算法司法審查初步考慮：效力判斷上，算法規則不得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不得違背公序良俗；算法內容應當具有可解釋性、公開透明，保障相對人知情權；違法或不公正的算法規則不能作為確定雙方權利義務的依據。舉證責任分配上，算法技術掌控方應依法負有更重的舉證責任；受害人有初步證據證明算法存在不符合日常生活經驗，或者其他違背公序良俗情形的，法院可以根據案件審理需要，要求相關企業證明算法合理性。”危浪平還補充道，“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為穩定就業提供司法服務和保障的意見》，第8條專門就勞動管理算法審查等作出明確規定，這是我國首個涉及算法司法審查的司法文件。算法作為一種新型生產工具，能有力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因此，司法審查還要秉持包容開放的容錯態度，妥善處理企業活力與經濟秩序、創新發展與風險規范、平等保護與平衡保障的關系，推動平臺經濟健康持續發展。”

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教授、北京市總工會副主席沈建峰認為最高人民法院上述工作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規則空白，在一定程度上也成為該領域治理的風向標。

立足時代前沿，主動擔當作為

作為新興事物，虛擬貨幣是一種基于區塊鏈技術的加密資產。涉案虛擬貨幣在刑事領域主要表現為，在傳銷、非法集資等犯罪中，是以投資為名的對象；在盜竊、詐騙、敲詐勒索等侵財類犯罪中，是非法占有的財物；在恐怖主義融資、逃稅、受賄、洗錢、掩飾隱瞞犯罪所得、非法經營等犯罪中，是支付結算、違法交易的犯罪工具。

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一庭副庭長趙靚結合審判實踐和法律研究，全面地介紹了虛擬貨幣的基本情況、政策精神以及國際經驗，分析了虛擬貨幣的法律性質。

涉案虛擬貨幣處置面臨扣押保管難、價值評估難、處置變現難等管理和處置程序規范缺失等挑戰。趙靚對處置程序上有何探索和優化娓娓道來——

“深圳市福田區建立司法跨部門涉案財物共管平臺，采用‘財物靜止、信息流轉’的涉案財物管理新模式，實現‘辦、管分離’。”

“完善審前返還制度：對屬于被害人、案外人權屬清晰的虛擬貨幣予以審前返還，避免因刑事訴訟程序周期長，導致虛擬貨幣價值貶損或丟失，保障被害人、案外人合法權益。”

“建立高風險涉案虛擬貨幣銷毀機制：對被用于犯罪且存在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利益的虛擬貨幣，如隱私幣，可發送至‘黑洞地址’，予以銷毀，永久退出流通。”

最高人民法院刑三庭二級高級法官王尚明認為趙靚緊扣新問題，為破解審判、執行環節虛擬貨幣保管難、變現難等問題提供了新思路。

新技術在銀行、保險、證券等領域催生新的金融形態，但在金融創新發展的同時，金融黑灰產也愈發多樣化，帶來治理挑戰。

“我們認為，金融黑灰產可以從以下特征進行把握，即以謀取不正當利益為目的，實施的金融詐騙、破壞金融管理秩序以及其他與金融領域相關的侵犯財產、不法經營等行為的產業化。”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三級高級法官許浩結合上海法院的司法實踐談了對金融黑灰產的理解，“近年來，新型的金融黑灰產表現形式日趨復雜多樣，主要有反催收、征信修復、不法貸款中介、職業背債人、退保、理賠騙局等。”

“在堅持罪刑法定原則基礎上，我們應積極解釋和適用刑法，用足用好現有的刑法條款，充分發揮刑法在金融黑灰產治理中的作用。”許浩從注重刑法解釋方法的運用、注重全鏈條分析把握打擊金融黑灰產的抓手、密切關注金融灰產與黑產之間的聯系等方面，對切實強化對金融黑灰產的刑法規制進行詳細展開——

“如通過刑法解釋闡明刑法用語的非核心含義使得犯罪構成要件的涵括范圍更為廣泛，從而實現將具有實質社會危害性的行為納入犯罪行為予以規制。”

“金融黑灰產行為往往并不是一個簡單行為，而是包含目的行為和手段行為的復雜行為，其中任意一個行為構成犯罪就可以給予刑事打擊。”

現場聽眾時而抱臂凝神聚思，時而執筆記錄。法律實習生就金融黑灰產中復雜且隱蔽的共同犯罪行為提問求解。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院長楊東表示：“法官作為法治建設的先行者、創新權益的保障者，應主動擔當作為，在法律框架內合理進行擴大解釋，突出刑法的規范作用。”

做深做實從政治上看、從法治上辦

“專利已成為企業角逐全球市場的核心武器。高質量專利直接提升產品競爭力與國際議價權，核心專利嵌入國際標準，可撬動產業鏈主導地位。”最高人民法院民三庭三級高級法官張玲玲從“專利已成為大國科技博弈的前沿陣地”開篇，展現以高質量司法激發科技創新澎湃動能的強烈使命擔當。

今年恰逢專利法實施四十周年。四十年司法實踐證明，中國已構建起全球最活躍的專利訴訟生態圈。隨著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融合加深，專利審判領域也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新技術的快速更新迭代，使得產品和技術的市場壽命顯著縮短，這就倒逼專利授權確權、專利保護提速。”

“新技術往往涉及復雜的技術組合和交叉領域，需要更精準地界定權利范圍，既要充分保護研發投入的合理回報，激勵創新積極性，又要避免專利保護范圍過寬，阻礙技術的交叉融合和后續創新。”

“新技術給專利審判帶來客體認定難、主體認定難、侵權判定難的‘三難之境’。”

這些挑戰對法官能力素質提出新的更高要求。張玲玲認為，法官需以“政治擔當+法律智慧+技術理性”將“從政治上看”與“從法治上辦”貫徹在每一起專利案件中，做技術文明邊界的守護者、創新星火燎原的捍衛者——

要善用巧用活用“法律工具箱”，充分利用行為保全、先行判決等法律規定，發揮提前制止侵權的制度功效。如在“平板拖把”專利侵權案中，最高人民法院在收到當事人申請后，26小時內作出行為保全裁定，最終促使當事人就在審的13起案件自行達成和解。

在確定損害賠償時，對侵權主觀惡意明顯、情節惡劣嚴重者，應判盡判、當懲必懲。法律不是紙尺，而是帶電的高壓線。沒有高賠償額，何談創新凈土？如在某專利侵權案中，對某公司持續侵權并偽造專利評價報告的行為堅決給予懲罰性賠償。

張玲玲還對現場觀眾提問的知識產權審判中技術事實查明的關鍵點進行了闡釋，現場氣氛熱烈。

“越是顛覆性創新越充滿不確定性。對專利的保護，毫無疑問是在保護創新。”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劉誠說，“司法機關要更積極作為，為創新者站臺。”

“隨著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新情況新問題涌現，如何向‘新’而行是擺在每一名法官面前的必答題。”活動中，最高人民法院黨組書記、院長張軍結合講述和交流的內容，對各級法官尤其是青年法官提出期望，希望大家勇于擔當、善于作為，懷以為民情懷、扛起歷史使命，依靠學習、思考、實踐、領悟提高擔當的本領。

社會在發展，司法須前行，青年勇擔當。在全面依法治國的偉大實踐中，全國各級法院廣大青年干警在習近平法治思想的指引下，主動研究，積極面對新形勢新任務給人民法院工作帶來的新挑戰，在以高質量審判服務保障高質量發展的司法實踐中譜寫激昂壯麗的青春樂章。

來源：人民法院報·1版

見習記者：渠麗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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