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9月之后，公募基金掀起 A500指數、科創綜指、自由現金流指數三輪營銷戰爭，內卷烈度與汽車行業不遑多讓。隨著新版本浮動費率基金推出，被冷落的主動權益基金成為基金公司下一輪火拼的主戰場。

首批26只新型浮動費率基金上線很快，5月16日上報，5月23日獲批。沒過幾天，周云就賣到了20億募集上限，要知道2021年他在東方紅的聲量，遠不如發出百億三年期爆款產品的張鋒和李競；同樣被機構爆買的易方達劉健維，過去一、二、三、五年都戰勝了基準，但名氣也遠不如張坤、蕭楠、陳皓三位剛剛卸下副總的同門師兄。

其他各家也推出朱紅裕、農冰立、王君正、孫彬等當紅明星，來應對浮動費率的游戲規則：

持有滿一年，收益為正且年化收益率跑贏業績基準（扣除超額管理費后）6個點時，收1.5%管理費；年化收益率跑輸業績基準3個點且更多時，收0.6%；其他情況收1.2%。

這批產品首次采用了非對稱設計，業績好的時候多收一點，業績差的時候費率砍半。此后，大幅漂移的賭徒做崩業績需付出更高的成本。但即便是恪守本分的均衡派，要獲取1.5%的管理費，也遠非想象中容易。

難賺的管理費

一個非常尷尬的前提是，并不是有那么多耐心資本愿意持有基金長達一年。

《2023年基民理財行為及投教偏好調研報告》顯示，41%的基民持有一只基金最長時間不足1年。如果聚焦于主動權益基金，這一比例只高不低，原因也不難理解，該類基金更大的凈值波動，會帶來更多的短線投資者。

因為主動權益基金平均管理費率是1.2%，浮動費率產品“持有不到1年，收1.2%管理費”的機制對公募而言，只要多數基民持有不到1年，那與原來“旱澇保收”的狀態就沒有太大區別。

倘若大多數基民都能持有1年以上，基金公司真能憑借強大的投研實力戰勝業績基準6個點，輕松拿到1.5%的管理費嗎？

那也未必。

近一年，即便出現9.24行情，DeepSeek港股重估兩波大行情，主動權益基金（剔除C份額）里跑贏業績基準的6個點的只有1155只，僅占主動權益基金整體比重24%。

其中超額前10名的產品，業績基準也很是寫意。前10名里占據半壁江山的是搞微盤股的北交所基金，業績基準是滬深300；剩下表現最強的是集中機器人的閆思倩，其代表產品鵬華碳中和主題混合基金，業績基準主要是與機器人概念風馬牛不相及的中證內地低碳經濟主題指數。

更觸目的是，近一年跑輸業績基準3個點以上的主動權益基金有1988只，數量遠超跑贏6個點的產品。有時候基金經理的職業表現，就如曼聯的前鋒們一樣令人難懂，比如東興數字經濟與天治新消費，名字沾光今年最強的兩個賽道，一個超額-51.68%，一個超額-40.25%，抖音財經賬號里再強大的反指也做不到如此驚艷的水平。

如果把時間拉長，過去三年區間凈值超越基準年化收益率6%且為正收益的主動權益基金只有259只，年化超額收益率-3%的卻有2004只，兩者之間的差距更加嚴峻。

招商證券統計了一個有趣的數據，近三年主動權益基金平均超額收益為-7.17%，近半數基金（48%）落后基準超過10%以上，僅有31.34%的基金實現了正的超額收益。主動權益基金長期戰勝業績基準就已經很不容易，更別提做到長期年化超額6%的收益率。

也許有人會質疑，未來發行的浮動費率產品都是各家優中選優的拔尖者，主動權益基金整體表現代表不了他們高超的投資技藝。

好比2023年前一批20只浮動費率產品，這批管理人已足夠優質，兩年跑下來依然有10只基金沒有戰勝業績基準，最終也只有楊歡、孫彬、方建、劉旭、侯杰五位達到年化超額6%的標準。

哪怕把新一批26只浮動費率產品的27位（南方瑞享為合管）基金經理拉出來，剔除新公司任職不足一年的欒超與賈騰，他們規模最大的25只代表產品近一年能戰勝基準6%的只有9只。就算在公募提優班，1.5%的獎學金也只屬于少數基金經理。

總結來說，由于近半數的基民持有時間不足一年，近一年和近三年多數基金年化超額落在-3%~6%的區間，所以多數情況下，浮動費率產品管理費依然維持1.2%不變。若主動權益基金延續過去三年的弱勢，管理費減半的概率遠高于獲得1.5%管理費的概率。

所以，也不難領會監管推動浮動費率的深意，旨在引導公募基金降低大幅跑輸基準的風險，而非為0.3%的超額管理費而過度冒險。

難贏的業績基準

一只基金沒有超額，可能是基金經理炒股水平菜，也可能是業績基準表現強。

假設業績基準為標普500，近一年漲了15%，那么基金經理必須做到高達15%+6%+0.3%(超額管理費)=21.3%，即21.3%的業績才能提取超額管理費。由于基準太強，美國主動權益基金近一年跑贏比較基準的比例只有32%，近三年跑贏的只有37%[1]。

反過來一只基金超額高，也可能是制定了不匹配的業績基準，就好比中年C羅在曼聯的魚缸里沉淪，一去沙特狂轟50球登頂年度射手。

這樣的例子過去并不少見：集體瘋牛的北交所主題基金，廣發穩健策略和廣發高股息優享等紅利基金，建信信息產業與富邦創新動力等TMT基金，他們需要戰勝的基準卻主要由滬深300構成。

更有意思的是，招商證券統計有35只主動股基與基準相關系數低于0.1，走勢與基準收益率幾乎無關，這些基金多數以定期存款為基準[2]。嘉實回報靈活配置、銀華聚利A、景順長城中國回報甚至與基準負相關，或許對于公募主動權益基金而言，跑贏銀行存款也是一種考驗。

在《推動公募基金高質量發展行動方案》（下稱《方案》）出臺前，主動權益基金的業績基準淪為擺設，約束力較弱，風格漂移較為普遍。興全林國懷曾測算，2023年大約有5成以上的權益基金，相對基準的跟蹤誤差在10%以上[4]。

雖然有人認為風格漂移多半翻車，但實際還得看偏離何種基準，就像在中證傳媒指數里漂移與在微盤股指數里漂移，絕對是兩種結果。

今年一季度，濟安金信基金評價中心報告不予評級的12只風格漂移基金，基本都是安全、文娛、低碳生活類基金[3]。正是從一個非常容易跑贏的基準中切換出來，才成就了閆思倩；正是申萬菱信樂融的極致漂移，才成就了“新消費一姐”。

《方案》出臺之后，要求強化基金產品業績比較基準的約束力，充分發揮其體現產品定位、衡量產品業績的作用，并把業績比較基準納入考核評價體系。既限制未來主動權益基金貨不對板的現象，又要堵住基金經理風格大幅漂移的口子。

首批26只浮動費率基金就是針對該理念的一場試煉。他們均為全市場選股基金，業績基準也規范地設定為滬深300、中證A500、中證500、中證800等主流寬基指數，疊加一些港股和債券。

其中，13只對標滬深300，7只對標中證800。自2013年以來主動權益基金戰勝滬深300與中證800的概率分別是56.74%和57.90%，對全市場選股產品而言它倆絕非“雞肋”。

在錨定指數的前提下做主動增強，其實對管理人要求更高。富國孫彬認為此后不得不從醫藥、化工、機械等離散度更高的行業去選股，他們不同的子行業風險特征不一樣，不容易同漲同跌，在不同的市場環境可依靠選股跑出更多的超額收益。

再者，浮動費率非對稱的設計，令基金經理持有的股票性價比遠低于基準的核心股票時，首先考慮的是止盈。就算想浪一把，景順長城農冰立表示，“公司后臺的風控部門也會提醒我對基準進行靠近配置。”

無論基金公司還是基金經理，相比多賺0.3%，他們更在乎的是如何杜絕管理費減半的可能性。

類似電車的車道維持系統，觸碰邊界亮起紅燈。好處是讓管理人真正在乎高估股票的下行風險對凈值的威脅，代價則是減少了通過大幅偏移博取1.5%管理費的機會。

尾聲

當朋友圈放著一個又一個煙花，慶祝浮動費率基金提前結募，不禁讓人想起市場全面步入指數時代后，主動權益基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被公募基金如此重視。

久違的熱度之下，浮動費率基金依然不及去年中證A500營銷物料遍布地鐵站、小區電梯間的盛景。那時，首只A500ETF結募僅花了3天半；不到兩周，首批10只A500ETF完成募集；一個月后，A500場外指基發行首日吸金200億。如今發售9天過去，只有東方紅完成募集。

回顧歷史，浮動費率基金的發展頗為坎坷。2001年，就有基金引入業績報酬機制，但很快被禁止。2016年，因股災和提取業績報酬亂象，浮動費率基金暫緩審批。2018年，出現首只不賺錢退管理費的基金南方瑞和，由于第二個封閉期沒賺錢，退還管理費2312.15萬。2020年，董承非的興全新視野獲取11.81億管理費，是后來為數不多的高光時刻。

前一批20只浮動費率基金兩年跑下來也不溫不火，目前僅有楊金金的產品規模超過10億。

最新一批浮動費率產品雖然熱度不如A500，但還是有些地方令人驚喜：比如精確地表達了基金定位，遏制了基金產品掛羊頭賣狗肉與基金經理風格漂移的行為。再比如非對稱收費機制，令基金經理考慮更多的是持有人風險而非賺取收益，把管理人的利益與投資者的利益真正捆綁了起來。

只是基金信用的遺失，單靠這種小恩小惠短期實難逆轉，畢竟一天虧三個點能抵兩年管理費。主動權益基金收取1.5%的管理費是很難，但至少給所有基民擺出了患難與共的姿態。

信心比黃金更重要，受托比管理費更珍貴。

參考資料

[1]如何定義比較基準？海外經驗與考核探討，華創證券

[2]基金超額收益的困境與突破——公募新規量化觀察系列之二，招商證券

[3]Q1風格漂移基金亮相：前海開源與信泰各占兩只，崔宸龍業績最差一只榜上有名，合富永道

[4]林國懷：關于基金產品業績基準的思考，興證全球基金

封面來源：shotdeck

作者：沈暉

編輯：張婕妤

責任編輯：張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