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北平的秋天,銀杏葉開始染黃胡同,梁思成在北總布胡同的四合院安置好書桌,一抬頭就看見妻子林徽因倚著門框笑。
她手里握著一本書,鬢角別著朵白色茉莉,身后跟著個穿筆挺西裝的高個男人,那是徐志摩帶來的客人,金岳霖。
金岳霖第一次見到林徽因的時候,她正蹲在院子里給梁思成遞測量工具。陽光穿過她的身影,在青磚地上投下一道曼妙的陰影,手里的銅尺還沾著鉛筆灰。
這個場景后來也成了金岳霖記憶里的一幅畫。這可不是掛在美術館的精致油畫,而是一張帶著生活氣息的速寫,真實得仿佛都能從中聞到當日溫暖的陽光氣味。
“梁太太對營造學社的事比很多男學者都上心呢。”梁思成擦著汗介紹,林徽因則抬頭微微一笑,說道:“金先生是搞哲學的,咱們這堆破木頭片子,怕是入不了您的眼。”
金岳霖彎腰撿起一塊宋式斗拱殘件,指尖摩挲著上面的雕刻,客氣地回話:“哲學求理,建筑求形,本質都是對美的追尋。”
這話讓林徽因眼睛一亮。從那以后,梁家就常常多了個雷打不動的身影,那就是金岳霖。他總是坐在東墻下的藤椅上,聽林徽因用英文念《神曲》片段,看她和梁思成爭論應縣木塔的斗拱形制,偶爾插句關于羅素邏輯哲學的見解。
有時候梁思成出差,他也會主動幫林徽因整理測繪圖紙。慢慢地,鄰居們就開始嚼舌根,說梁家來了個“不請自來的書生”。
梁思成卻在飯桌上打趣:“老金可成了咱們家的‘義務學術顧問’了,等哪天他煩了,怕是要在咱們院墻上掛塊‘哲學與建筑研究室’的牌子呢。”
林徽因則夾了筷子青菜放進他碗里:“別貧了,快吃你的飯吧”
1937年盧溝橋事變讓整個北平城都陷入了緊張之中。梁思成帶著營造學社的資料,林徽因抱著半歲的兒子梁從誡,和金岳霖一起擠上了南下的火車。
車廂里擠滿了難民,林徽因被煤灰嗆得直咳嗽,金岳霖見梁思成實在空不出手來,就自己用圍巾捂住她的口鼻,哪怕自己半邊臉都沾了黑灰也不松手。
“等戰事結束,咱們去昆明看茶花。”他對夫妻二人說,聲音蓋過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
輾轉到李莊之后,幾人的生活條件更是極為艱苦。破破舊舊的屋子里,林徽因肺病復發,每天都要咳嗽,身體更是虛弱不已,梁思成不得不放下圖紙去典當結婚戒指換米。
金岳霖將夫妻二人的窘迫看在眼里,雖然自己生活也很不易,但還是悄悄在屋后搭了個雞棚。當他第一次捧著新鮮雞蛋放進林徽因床頭時,她盯著那枚還帶著體溫的蛋,突然紅了眼眶
“老金,你這哲學家怎么學會養雞了?”
“萬物皆有邏輯,雞生蛋是自然規律。”金岳霖幽默地回答,順手給她掖緊被角,袖口露出補丁摞補丁的毛衣,“等你病好了,咱們還要去奈良看唐招提寺呢。”
梁思成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幕,他手里的野菜粥突然變得滾燙。隨后就轉身把粥放在灶臺,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
他心里酸酸澀澀的,不知道對這位友人是應該感謝,還是有些別的什么情感。
1946年,林徽因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金岳霖知道后,連夜趕到云南昆明,兩人在別墅里同住了好幾個月。
當時,林徽因常常靠在唐家花園的藤椅上,看金岳霖蹲在花壇前給茶花澆水。他卷著褲腿,露出曬黑的小腿,襯衫后心洇著汗印,怎么看都不像個大學教授。
“老金,你這姿勢像個花匠。” 看著對方,林徽因就笑著咳了兩聲。對于對方的調侃,金岳霖也不惱,只是淡淡地說:“花匠好啊,花匠只操心花開得好不好。”
那五個月里,小別墅的廚房總是飄著苦澀的中藥味道。金岳霖凌晨五點就起來熬川貝枇杷膏,用細紗布濾掉殘渣,再小心地裝進景德鎮的小罐里。
林徽因喝藥的時候皺著眉,他就變戲法似地掏出塊冰糖:“苦盡甘來,哲學道理。”晚上兩人也常常坐在陽臺上看星星,他給她講羅素的“摹狀詞理論”,她給他念新寫的詩。
梁思成從李莊回來那天,推開院門就看見金岳霖正扶著林徽因在花園里散步。闊別已久的妻子穿著件洗舊的藍布旗袍,頭發松松地挽著,臉上竟然在悉心照料下有了些血色。
看見丈夫回來,林徽因也驚喜不已,她開口:“思成,老金種的月季開了。”她伸手去指花架,卻沒有注意到金岳霖的手還虛扶在她腰后。
梁思成的行李箱在青石板上發出“咔嗒”一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
夜里,三人圍坐在煤油燈下。林徽因靠在床頭打盹,梁思成和金岳霖沉默著相顧無言。“她瘦了。”梁思成先開口,聲音異常沙啞,“在李莊時每天只能喝野菜湯。”
聽他這么說,金岳霖接上了話頭,“昆明的牛奶好,等她再養養......”話沒說完,林徽因在夢里輕輕喊了聲“思成”。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她,目光撞上的瞬間,都從對方眼里讀出了釋然。
1955年,北京醫院的走廊飄著消毒水的味道。金岳霖握著林徽因的手,她的手指這時候已經瘦得像根竹枝,腕上還戴著那只梁思成送的翡翠鐲子。
“老金,”她的聲音虛弱不已,“謝謝你......”林徽因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咳嗽打斷,他輕輕給她拍背。
葬禮那天,金岳霖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手里攥著朵白菊。梁思成果斷地扶著他的胳膊,兩人一起將花放在棺木上。
梁思成再婚那天,金岳霖獨自去了八寶山。他坐在林徽因的墓前,從帆布包里掏出半瓶二鍋頭和兩個玻璃杯。
“徽因,思成再婚了”他對著墓碑喃喃,“那姑娘人不錯,會照顧人。”
淺淺兩句話飄散在風里,恰巧這時風吹過樹葉發出響聲,就像林徽因在回應他一樣。
直到1984年,金岳霖在背景逝世,享年90歲,終身未娶,這不僅僅是因為心中隱藏已久的感情,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對學術的追求。
而梁思成的那句“我不擔心”也不光是對妻子的信任,更是對友人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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