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我想說,很多人總認為親情是這世上最牢固的紐帶,可現實中有多少父母子女因為金錢和觀念不合而形同陌路。最諷刺的是,有時候我們以為失去的,可能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以另一種方式回來。我今天就想分享我的經歷,也許能給和我有相似遭遇的人一些啟示。
01
退休后的第三個年頭,我習慣了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去附近的公園晨練一小時,然后買份早點回家。這天和往常一樣,我拿出銀行卡準備在早點攤付款,攤主提醒我:"老李,你這卡里錢挺多啊,小心點。"
我愣了一下:"怎么可能?我這卡里就幾千塊養老金。"
"剛才你查余額,我不小心瞥見了,好像有好幾十萬呢。"
我的手頓時顫抖起來,連忙查看余額——86萬!這不可能!我的退休金每月只有四千多,怎么會突然多出這么多錢?
回到家,我坐在沙發上,手里緊攥著銀行卡,腦子里一片混亂。這錢從哪來的?是銀行系統出錯了嗎?還是有人故意轉給我的?想到這里,我突然想到了斷絕聯系三年的女兒小雯。
三年前那場激烈的爭吵仿佛就在昨天,她指著我的鼻子說:"你這輩子除了賺錢,什么都不會!媽媽去世后,你有關心過我的感受嗎?從今以后,我們父女恩斷義絕!"
我拿起手機,翻到通訊錄里那個很久沒撥通的號碼。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能按下撥號鍵。是她嗎?這么多年不聯系,為什么突然給我轉這么多錢?
想到這,我登錄網銀查詢轉賬記錄。記錄顯示,這筆錢是三天前凌晨兩點轉入的,轉賬人姓名是"劉雯"——我女兒的名字。但備注欄上只有兩個冰冷的字:"還債"。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疼痛。還什么債?我們之間有什么債要還?三年不見,她就是這樣和父親說話的嗎?
我決定去找她問個清楚。拿起外套,我匆匆出門打車去了小雯位于城東的公寓。然而,當我站在她家門口,按了半小時門鈴,卻始終無人應答。
正當我準備離開時,隔壁的鄰居探出頭來:"您找劉小姐???她前天就出國了,說是工作調動,可能要很久才回來。"
"出國了?去哪個國家?什么時候回來?"我急切地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她走得挺匆忙的,就說是公司突然決定的海外項目。"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盯著手機屏幕上女兒的號碼發呆。猶豫再三,我還是撥通了電話,卻聽到"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音。
我頹然坐在沙發上,回想起我和女兒之間的點點滴滴。她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轉這么多錢給我后就消失了?是良心發現,還是另有隱情?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我急忙起身去開門,心想會不會是小雯回來了?然而門外站著的,卻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西裝革履,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
"請問您是李志明先生嗎?"他彬彬有禮地問道。
"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劉雯女士的律師,我有一些重要文件需要交給您。"
02
"律師?"我感到一陣不安,"小雯出什么事了嗎?"
男子面無表情地遞給我一個信封:"這是劉女士委托我轉交給您的,請您過目。"
我打開信封,里面是一份公證過的文件,標題赫然寫著《財產轉讓聲明》。文件內容說明,小雯自愿將她名下價值86萬元的存款轉讓給我,并聲明這是她自愿的決定,與任何人無關,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退還。
"這是什么意思?"我抬頭質問律師,"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她人在哪里?"
律師保持著職業性的冷靜:"劉女士只是委托我完成這個法律程序,關于其他問題,我無可奉告。如果您有疑問,可以嘗試直接聯系她。"
"我聯系不上她!她的電話已經關機了!"我幾乎是吼了出來。
律師微微躬身:"那很抱歉,我只能幫您到這里了。請您在這份回執上簽字,證明您已收到文件。"
我機械地簽了名,律師就像來時一樣,不帶一絲情感地離開了。
我再次拿起那份文件,反復閱讀每一個字,希望能從中找到一絲線索。小雯為什么要給我這么多錢?為什么要用"還債"這個冷漠的詞?為什么轉完錢就出國,連個解釋都沒有?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眠。腦海中全是三年前那場激烈的爭吵,和小雯離開時含淚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我決定去小雯工作的公司打探消息。她在一家大型外貿公司擔任部門經理,我曾經去過幾次。
到了公司前臺,我表明來意后,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孩。
"劉雯?"她皺了皺眉,"劉經理已經離職了,就在前天。"
"離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是被公司派去國外了嗎?"
女孩搖搖頭:"沒有啊,她是主動辭職的。說是有私人原因需要長期出國,所以不得不放棄這份工作。老先生,您是她的親屬嗎?"
"我是她父親。"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女孩的表情頓時變得復雜起來:"哦...原來是李叔叔。劉經理之前確實提到過您..."
"她說了什么?"我急切地問道。
"這個...不太方便說。"女孩顯得很為難,"不過她臨走前確實交代過,如果您來找她,讓我轉告您一句話。"
"什么話?"
"她說,'一切都還清了,從此兩不相欠'。"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刺進我的心臟。什么叫"兩不相欠"?我是她的父親啊!父女之間哪來的債務可言?
離開公司后,我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中全是小雯從小到大的影子。她五歲時坐在我肩膀上看花燈的笑臉,十歲時因為我忙于工作錯過她鋼琴比賽的失落眼神,十八歲生日我因為加班只給她發了一條冷冰冰的短信...
直到一通電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喂,請問是李志明先生嗎?"一個陌生的女聲問道。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市中心醫院的護士長,有一位姓劉的患者住院了,她的緊急聯系人是您。"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怎么了?嚴重嗎?"
"患者情況比較特殊,請您盡快來醫院一趟。"
我立刻打車趕往醫院,心中充滿了不安。小雯不是出國了嗎?為什么會在市中心醫院?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到了醫院,護士長引導我來到重癥監護室外。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躺在病床上,周圍連接著各種醫療設備,臉色蒼白得可怕。
不是小雯,而是她的母親,我的前妻劉淑芬。
"她怎么了?"我震驚地問道。
護士長嘆了口氣:"肝癌晚期,已經轉移了。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03
"肝癌晚期?"我的聲音在顫抖,"不可能,我們已經離婚十五年了,她一直很健康..."
"患者是三年前確診的,一直在我們醫院治療。前幾天病情突然惡化,已經到了晚期。"護士長翻看著病歷本,"奇怪的是,她所有的治療費用前天都被一次性結清了,大約80多萬。"
80多萬!我腦中靈光一閃,這不正是小雯轉給我的錢嗎?
"是她女兒劉雯付的錢?"我急切地問。
護士長點點頭:"是的,劉小姐一直負責照顧母親,幾乎每天都來醫院。只是前天她告訴我們,她要出國一段時間,所以提前把所有費用都結清了,并把您設為緊急聯系人。"
我的心如刀絞。原來如此,小雯給我的錢,是她母親治病的錢。而"還債",是指...我欠她母親的情感債嗎?
"我能進去看看她嗎?"我輕聲問道。
"可以,但不要太久,病人需要休息。"
我輕手輕腳地走進病房。床上的淑芬比我記憶中消瘦了許多,曾經烏黑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臉上布滿了病痛的痕跡。她閉著眼睛,呼吸微弱,像是睡著了。
我站在床邊,不知道該說什么。十五年前我們離婚時,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她了。當時我全心撲在事業上,忽視了家庭,淑芬受不了我的冷漠,提出了離婚。而我,竟然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就簽了字。
小雯當時才十歲,由淑芬撫養。我每月按時給撫養費,但很少去看望她們。我告訴自己,是為了多賺錢給女兒更好的生活,但實際上,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破碎的家庭。
淑芬好像感覺到了我的存在,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了我一會兒,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然后又恢復了平靜。
"是小雯讓你來的嗎?"她的聲音很虛弱。
"是醫院通知我的。小雯...她出國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淑芬微微點頭:"她告訴我了。她找到了國外的工作機會,我讓她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你知道她給我轉了一大筆錢嗎?"
"知道。"淑芬輕輕閉上眼睛,"那是她這幾年的全部積蓄,原本是準備給我治病用的。"
"那她為什么要給我?"
淑芬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因為她不想欠你的。"
"欠我什么?"
"你不記得了嗎?三年前她跟你大吵一架后,你說過的話。"
我努力回想那天的情景。那是淑芬確診后不久,小雯來找我借錢給母親治病。我當時沉浸在一個重要項目中,心情煩躁,不僅拒絕了,還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我只記得她指責我這輩子只知道賺錢..."
"你說,'既然你們母女看不起我,那就別指望我的錢。我給你的撫養費和大學學費已經夠多了,你現在工作了,應該學會自己負責。'"淑芬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責備,反而讓我更加難受。
我沉默了。我確實說過這些話,但那只是氣頭上的沖動之言。我沒想到小雯會把這些話記在心上三年,更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還清"她所謂的"債務"。
"淑芬,我..."
"不用說了。"她打斷我,"我們早就沒有關系了。如果不是因為病情惡化,我也不會讓醫院通知你。"
"那小雯呢?她去了哪里?什么時候回來?"
淑芬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她去了加拿大,那邊有一家公司愿意聘用她。至于什么時候回來...可能很久以后了。"
"她走之前,有沒有留下什么話給我?"
淑芬看著我,眼中既有憐憫也有一絲責備:"她說,希望你能原諒她這些年的不孝,現在她已經把欠你的都還清了,你們之間兩清了。"
我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什么叫兩清?父女之間怎么會用"債務"這種冰冷的方式來衡量感情?
淑芬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志明,你一直都是這樣。把所有關系都看得太功利,太計較得失。小雯只是用你的方式回應你罷了。"
04
我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回想著淑芬的話。這十五年來,我似乎一直活在自己構建的世界里,以為只要提供物質條件就算盡了為人父親的責任??墒俏液雎粤俗钪匾臇|西——情感的聯系與陪伴。
小雯童年的許多重要時刻,我都因為工作缺席了。她小學畢業典禮上,看著其他孩子都有父母到場,而她只有母親的落寞眼神;她中學獲得市級鋼琴比賽冠軍,我只是發了一條"做得好"的短信;她高考成功考入重點大學,我因為出差,甚至沒能參加她的錄取通知書開啟儀式...
即使在淑芬和我離婚后,我也只是按時支付撫養費,卻很少主動去看望小雯,了解她的生活和感受。我總是用"忙"來搪塞自己的疏忽,卻沒意識到時間一旦流逝,就再也回不來了。
護士長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李先生,病人需要休息了。您可以明天再來。"
我點點頭,起身離開醫院。走出大門,天已經黑了。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腦海中全是淑芬虛弱的樣子和小雯失望的眼神。
回到家,我打開了許久未整理的老相冊。翻看著小雯從小到大的照片,我突然發現,在她十歲之后,幾乎所有的照片里都只有她和淑芬兩個人,我的身影越來越少,最后完全消失了。
我找出小雯大學畢業時唯一一張我們父女合影。照片中的她笑得很勉強,而我站在她身邊,表情嚴肅,甚至沒有把手搭在她肩上。我們看起來就像是兩個陌生人被迫合影一樣。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也是我們關系最后一次有機會修復的時刻。畢業典禮后,小雯邀請我一起吃飯,想和我談談她的職業規劃。但我因為有個重要會議,只匆匆和她拍了這張照片,就趕回公司了。她站在大學門口目送我離開的失落表情,至今仍清晰地印在我腦海中。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醫院。淑芬的情況似乎比昨天好一些,能坐起來喝一點稀粥了。
"你還來干什么?"她看見我,語氣平靜地問道。
"我想多了解一些小雯的事情。"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這幾年她過得怎么樣?"
淑芬輕嘆一口氣:"你真的想知道嗎?還是只是因為那筆錢?"
"我真的想知道。"我誠懇地說,"我發現我對自己的女兒幾乎一無所知。"
淑芬看了我一會兒,似乎在判斷我的真誠度。然后她緩緩開口:"小雯大學畢業后,進了那家外貿公司。起初只是個普通職員,但她很努力,常常加班到深夜。三年內連升兩級,成為了部門經理。"
"她工作這么拼命嗎?"
"是啊,很像你年輕時的樣子。"淑芬苦笑道,"三年前我被確診后,醫生說可以通過手術和化療控制病情,但費用很高。小雯的工資不夠,她就去找你借錢,結果..."
"結果我拒絕了她。"我痛苦地補充道。
"是的。之后她更加拼命工作,接私活,周末去家教,幾乎不給自己任何休息時間。就這樣積攢了一筆錢,足夠支付我的醫療費用。"
我的心如刀絞。想到小雯一邊照顧生病的母親,一邊拼命工作賺錢,而我這個父親卻什么都沒做。
"那她為什么突然決定出國?又為什么把錢轉給我?"
淑芬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上個月,醫生告訴我們治療已經沒有太大效果了,我的情況可能很快就會惡化。小雯那段時間總是默默地哭,我知道她舍不得我,也擔心我走后她一個人怎么辦。"
"就在這時,她收到了加拿大一家公司的offer,待遇很好,但要求她立即入職。她很猶豫,不想在這時候離開我。"
"所以她拒絕了?"
"不,是我勸她接受的。"淑芬的眼中閃爍著淚光,"我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以讓她開始新的生活。我不想她為了照顧我,錯過自己的未來。"
"至于那筆錢..."淑芬頓了頓,"那天我們聊起你,小雯說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讓你真正為她感到驕傲。她說她一直努力想證明自己的價值,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她的成就,而不只是把她當作一個需要經濟支持的負擔。"
"我從來沒有那樣想過..."我低聲說。
"但你的行為讓她有那種感覺。"淑芬直視著我的眼睛,"小雯決定在離開前,把這筆錢轉給你,算是還清她從小到大所有的'債務',這樣你們之間就兩清了,她可以帶著全新的身份開始新生活。"
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淚水。小雯用這種方式割斷了我們之間的聯系,在她心中,父女之情已經被簡化為一場冷冰冰的債務關系。而這一切,都源于我多年來的情感缺位。
05
從醫院出來,我的心情無比沉重。我開始仔細回想這些年來與小雯的每一次互動,試圖找出問題的根源。突然,我記起三年前那場爭吵的細節。
那天小雯來找我,情緒已經很不穩定。她說:"爸,媽媽病了,需要做手術和長期治療。我的積蓄不夠,能不能先借我十萬塊?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當時我正為一個項目焦頭爛額,加上聽到是淑芬生病,內心有種說不出的抵觸。我冷冷地說:"你媽媽有醫保嗎?實在不行可以申請醫療救助。"
小雯震驚地看著我:"你就這么無情嗎?她曾經是你的妻子,是我的母親!"
"那是過去的事了。我每個月按時給你撫養費,供你上大學,已經盡到責任了。你現在工作了,應該學會自己解決問題。"
小雯的眼淚奪眶而出:"原來在你眼里,我們之間只是金錢關系。你以為給錢就是盡責任了?這些年來,你缺席了我多少重要時刻,你知道嗎?"
"我很忙,要工作養家。"我辯解道。
"養家?你早就不是我們的家人了!"小雯怒吼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說'借'嗎?因為我知道你只在乎錢!我不想欠你的,我會還給你的!"
"既然你們母女看不起我,那就別指望我的錢。"我也生氣了,"我給你的撫養費和大學學費已經夠多了,你現在工作了,應該學會自己負責。"
小雯擦干眼淚,冷靜下來,一字一句地說:"好,從今天起,我不會再找你要一分錢。我會證明給你看,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然后她轉身離開,在門口停了一下,說了最后一句話:"爸爸,你這輩子除了賺錢,什么都不會。媽媽去世后,你有關心過我的感受嗎?從今以后,我們父女恩斷義絕。"
當時我以為那只是氣話,沒想到她真的三年沒聯系我,直到前幾天突然轉來這筆錢。
回到家,我打開電腦,查詢了加拿大那家公司的信息。它是一家知名的貿易公司,總部在多倫多。我試著給小雯發了郵件,希望能和她取得聯系,但石沉大海。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去醫院看望淑芬。雖然我們已經離婚多年,但面對她的病痛,我內心充滿了愧疚。如果當初小雯來找我借錢時,我伸出援手,也許淑芬的病情不會惡化得這么快。
"你不必每天都來。"淑芬虛弱地說,"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我只是想了解更多關于小雯的事。"我坦白道,"也想彌補一些過去的錯誤。"
淑芬微微搖頭:"有些錯誤,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法彌補。"
"至少讓我試試。"我堅持道,"小雯去加拿大前,有沒有留下什么聯系方式?"
"有,她留了郵箱和新的手機號碼。但她說了,希望我不要把聯系方式給你。"
我沉默了。女兒已經決絕到這種地步了嗎?
看到我的表情,淑芬嘆了口氣:"志明,你知道嗎?小雯其實一直很愛你,也很渴望得到你的認可。她上大學選擇外語專業,是因為知道你的公司需要懂外語的人才;她畢業后拼命工作,希望有一天能在事業上得到你的贊賞。"
"那為什么..."
"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關注過她的努力。"淑芬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我心上,"你只看到她需要你的錢,卻忽視了她需要你的愛和認可。"
06
第二天,我帶了一束淑芬最喜歡的百合花去醫院。推開病房門,淑芬正靠在床頭,神情比昨天好了些。她看到花,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你還記得我喜歡百合花?"她輕聲問道。
"記得。"我把花放在床頭柜上,"你說過百合花純凈不張揚,像你的性格。"
她微微一笑,但很快又收斂了表情:"你不必這樣,我們早就各走各路了。"
"淑芬,我想問你件事。"我在床邊坐下,"如果...如果時光能倒流,你覺得我們的婚姻有挽回的可能嗎?"
她望向窗外,沉默良久才說:"沒有如果。當年我提出離婚時,你連問都沒問一句為什么,就簽了字。那一刻我就明白,在你心里,我們的婚姻遠不如你的事業重要。"
她的話如同一把利刃刺入我心臟。確實,當年我全心撲在工作上,以為只要能賺錢養家就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我從未想過,淑芬和小雯需要的不僅是物質保障,更是情感陪伴。
"關于小雯..."我猶豫著開口,"你能告訴我這幾年她的生活嗎?不只是工作,是...她開心嗎?"
淑芬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她表面堅強,實際很敏感。大學畢業那年,她其實很期待你能參加她的畢業典禮,準備了演講稿想讓你為她驕傲。"
"我記得我去了..."
"是,你去了,但遲到了半小時,看了二十分鐘就走了。"淑芬的語氣帶著淡淡的責備,"她原本計劃畢業后邀請你一起吃飯,好好談談,可你匆匆離開去開會了。"
我低下頭,羞愧難當。那天我確實只是走個過場,根本沒把女兒的畢業當回事。
"還有..."淑芬猶豫了一下,"小雯去年談了個男朋友,很不錯的小伙子,是她公司的同事。他們本來打算今年結婚的。"
"結婚?"我驚訝地抬起頭,"那為什么她突然決定出國?"
淑芬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因為我的病情。當醫生說我時日無多時,她的未婚夫建議先舉辦婚禮,讓我能參加。但小雯拒絕了,她說不能在這種情況下結婚,要先照顧好我。"
"后來呢?"
"他們因此吵了一架,最終分手了。"淑芬深吸一口氣,"小雯說她不想再重蹈我的覆轍,嫁給一個在關鍵時刻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男人。"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擊中我的心臟。原來女兒連愛情都被我的陰影所影響。
淑芬看著我的表情,繼續說:"志明,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小雯其實很像你,工作起來不要命,從不服輸。她總說要證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特別是...特別是在你面前。"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她轉給我那筆錢..."
"是的,那是她用盡所有積蓄還給你的'債'。她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擺脫過去,開始新生活。"淑芬說著,從枕頭下抽出一個信封,"這是小雯讓我轉交給你的信,她說如果你真的來醫院看我,就給你。"
我接過信封,手微微發抖。淑芬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我連忙倒水給她。
"沒事。"她擺擺手,"時間不多了,志明。如果你真想彌補些什么,就讀完那封信吧。"
我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上面是小雯熟悉的字跡:
"爸爸,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在加拿大開始新生活了。我把這些年攢下的錢都轉給你,不是出于報復或怨恨,而是想告訴你,我已經長大,能夠獨立面對生活了。
這筆錢,你可以理解為我對過去的告別。從小到大,我們之間的關系似乎總是與金錢掛鉤。我努力學習,你獎勵我錢;我考上大學,你給我學費;我工作后,你說我終于能自己養活自己了...
但爸爸,我要的從來不是錢。我只是希望在人生重要時刻,能有你的陪伴和認可。媽媽病了,我去找你幫忙,不只是為了錢,更是希望你能關心我們,哪怕只是問一句'需要我做什么'。
現在,我要開始新的旅程了。謝謝你給了我生命,也謝謝你教會我獨立堅強。原諒我用這種方式說再見,但我相信,這對我們都是最好的結局。
女兒 小雯"
讀完信,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多年來,我一直以為給予物質就是愛,卻忽略了真正的愛是陪伴與理解。當淑芬和小雯最需要我時,我選擇了逃避和冷漠。
我抬起頭,想向淑芬道歉,卻發現她已經閉上眼睛,安靜地睡著了。她的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仿佛所有的痛苦都已經遠離。
人生有太多如果,但沒有重來的機會。我握著小雯的信,在病床邊靜靜守候,心中滿是悔恨與決心。
07
一個月后,淑芬走了。她走得很安詳,像是睡著了一般,沒有痛苦的掙扎。醫生說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很多晚期患者都要經歷難以忍受的疼痛。
我獨自一人處理了她的后事,按照她生前的囑托,簡單而莊重。沒有大辦喪禮,只是請了幾位她生前的好友來送行。當骨灰盒被放入墓穴時,我恍惚間看到了二十年前我們初次相遇的場景——那個溫柔笑起來有小酒窩的女孩,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
按照醫院的安排,淑芬的死訊一個月后才通知小雯。我不知道她在異國他鄉收到這個消息時是什么反應,是否會后悔自己沒能見母親最后一面。我多次嘗試聯系她,但所有郵件和電話都如同石沉大海。
這天,我整理淑芬的遺物時,在她的日記本里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地址和電話。我撥通了電話,對方是一家律師事務所。
"您好,我是李志明,淑芬的前夫。我在她的遺物中發現了貴所的聯系方式。"
"李先生,我們正準備聯系您。劉女士生前委托我們保管了一些文件,根據她的遺囑,這些文件應當在她過世一個月后交給您。"
第二天,我去了律師事務所。工作人員遞給我一個厚厚的文件袋。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它,里面有兩樣東西:一本厚厚的相冊和一封信。
相冊里全是小雯從出生到大學畢業的照片,每張照片下面都有淑芬工整的字跡,記錄著時間、地點和事件。翻到最后幾頁,我驚訝地發現有很多是我不在場的重要時刻:小雯獲得鋼琴比賽冠軍時淚流滿面的笑容;她高中畢業典禮上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的自信姿態;她大學校園里和朋友們的歡樂時光...
照片下面,淑芬寫道:"志明沒能來,但小雯表現得很堅強。"
我的心像被針刺一樣疼。原來這些年,淑芬一直在默默記錄著女兒的成長,也記錄著我的缺席。
接著,我打開那封信。信紙上,淑芬的字跡有些顫抖,但依然清晰:
"志明: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不要為我難過,我已經活得足夠充實。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醫院陪我,也知道你在為小雯的事情自責。人生沒有后悔藥,但總有彌補的機會。
這些年,我看著小雯努力想得到你的認可,卻始終得不到回應。她很像你,倔強、要強,不愿示弱。當她把積蓄轉給你時,我知道她是想用這種方式告別過去。
但志明,父女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切斷?小雯心里其實很愛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就像你愛她,卻不知道如何表現一樣。
我在多倫多有個表妹,她家離小雯工作的地方不遠。我已經托她照顧小雯了。如果你真的想彌補,就去找她吧。不要再用金錢衡量親情,去真正了解你的女兒,陪伴她,支持她的選擇。
生命短暫,別讓遺憾再增加了。
淑芬"
讀完信,我淚如雨下。淑芬到生命最后一刻,還在為我和女兒的關系操心。她比我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愛與責任。
兩天后,我買了飛往多倫多的機票。出發前,我去墓園看了淑芬最后一眼。站在她的墓碑前,我輕聲說:"我會找到小雯,會好好照顧她的。你放心吧。"
飛機上,我翻看著相冊,每一張照片都讓我心痛不已。那么多重要時刻,我本可以參與,卻選擇了缺席。
落地多倫多,我按照淑芬給的地址找到了她表妹家。開門的是一位和藹的中年女性,她看到我時先是驚訝,然后了然地點點頭:"你就是志明吧?淑芬說你可能會來。"
"小雯...她還好嗎?"我緊張地問道。
"她很堅強,知道母親去世的消息后,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整天。第二天就去上班了,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表妹嘆了口氣,"但我知道她很痛苦,只是不愿表現出來。"
"我能見她嗎?"
"她每天傍晚六點左右會去河邊的公園散步。你可以在那里等她。"
傍晚時分,我來到公園,遠遠地看見了小雯。三年不見,她瘦了很多,臉色也不太好。她獨自坐在河邊的長椅上,望著對岸出神。
我慢慢走近,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小雯。"
她猛地回頭,看到我時,眼中閃過驚訝、疑惑,然后迅速變成了防備:"你怎么來了?"
"我..."我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笨拙地說,"我很想你。"
小雯別過臉去:"不必了。我們之間已經兩清了。"
"不,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能兩清。"我在她身邊坐下,"因為我們是父女,而父女之情不是用錢能衡量的。"
"可你一直是這么做的。"她的聲音帶著苦澀。
"是的,我錯了。"我真誠地說,"我一直以為給你們物質保障就是盡責任,卻忘了最重要的是陪伴和理解。小雯,原諒我好嗎?讓我們重新開始。"
她終于轉過頭來看我,眼中含著淚水:"為什么現在才來?為什么媽媽必須死了,你才想起我們是一家人?"
我哽咽了:"因為我是個自私的傻瓜,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夜幕降臨,河面上倒映著城市的燈光。我們父女倆坐在長椅上,誰都沒有再說話。但這次,我沒有匆忙離開,而是安靜地陪著她,就像我本應該做的那樣。
人們常說金錢能解決一切問題,但我現在明白,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親情不是交易,不需要計較得失;愛不是義務,而是用心去感受和表達。
"爸爸,"沉默許久后,小雯輕聲問道,"如果可以重來,你會怎么做?"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我錯過的整整二十五年:"我會參加你每一次演出,見證你每一個成長瞬間;我會在你需要時給予支持,而不只是冷冰冰的錢;我會告訴你,你是我最驕傲的女兒,不管你做什么選擇。"
淚水順著小雯的臉頰滑落。她輕輕靠在我肩上,像小時候那樣。我們望著遠處的燈光,在異國的夜色中,開始了遲到二十多年的父女對話。
有人說,親情是這世上最牢固的紐帶,但它也需要用心經營。那筆"還債"的錢,最終沒能割斷我們之間的聯系,反而成了重新開始的契機。有些債,永遠還不清,因為那不是債,而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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