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文化批判變少了,并不是搞文化的人少了,而是批判少了。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
文化出現以后,很多都被達官貴人玩弄,普通人玩不了高雅的文化,只能玩一些俗文化。達官貴人可以寫詩作詞,寫得比較高雅,要講究格律和用典,而民間的詩人只是唱一些粗鄙的小調,沒有高雅的詩詞,也沒有優美的散文。即便后來有了小說,也仍然不會被民間的老百姓接受。因為民間老百姓大多都是農民,不讀書,不識字,不會讀小說,也不知道小說講了什么內容。只有經過為人們改編,把小說改編成劇本,搬演到舞臺上,老百姓才能看懂。兩千多年以前,孔子說過:“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說了文學的四種功能,擴展到文化層面,也是如此。文學既可以類比,運用各種修辭手段,讓人精神振奮。,也可以讓統治者觀民風得失,可以團結人,也可以怨刺。但歷朝歷代的統治者都不喜歡作家寫怨刺類的文章,不喜歡他們帶有批判性,以至于影響了文化。進入權力系統的文人會做官,要摸清皇帝的意圖,要知道社會方面宣揚什么思想。他們要在這種思想范圍以內寫作,可以寫一寫個人的小情緒,可以寫一寫贊美皇帝的詩歌和贊美社會和諧的詩歌,卻唯獨不敢寫怨刺的詩歌。白居易曾經寫過很多諷諭詩,最終仍然被貶官。皇帝和文武百官不喜歡寫怨刺詩,也不喜歡直面缺點和毛病,總是認為權力系統的官員沒有錯,錯的只能是老百姓,誰要敢指責皇帝和官員的錯誤,誰就是“逆龍鱗”,不但不合時宜,而且會遭到權力系統的打擊。
有了文學上的諸多限制,文化也就受到了影響。很多朝代的文化都是平和的,講究內斂性,而不主張對外開放,甚至文化受到了封建禮教的約束和限制,最終不得不為封建禮教服務。就像古代婦女裹小腳一樣,明明是對女人的一種摧殘,卻仍然被認為正常,供男人們玩弄,其實只是符合了一部分男人的審美心理。留大辮子的文化似乎是從清朝開始的,明朝人也有人留辮子,但不像清朝那種“金錢鼠尾”的模樣。本身并不好看,但很多人看多了就覺得好看了。文化學者往往對文化有著一定的警覺,時時關注文化發展過程中的缺點和毛病,要針砭時弊,要直接指出來,甚至要痛加批判,卻往往不合時宜。統治階級要提倡一種有利于統治階級利益的文化,主要還是平和內斂的,甚至為此閉關鎖國。這種文化有著愚民的性質,還有迷信的特色,很容易讓很多人沉迷。而當時老百姓大多都是農民,不讀書,不識字,很容易被統治階級愚弄。他們很小就懂得封建禮教文化,懂得社會和諧的重要性,要知足常樂,即便整天吃糠咽菜,面有菜色,也不會去瓜分地主富豪的糧食。只有饑荒和戰亂的時候,他們才會成為流民,聚在一起就要鬧事。在他們的眼中,似乎生存是第一等大事,為了生存可以干很多反抗的事。
有了革命,就有了批判,尤其要批判舊的制度文化,建立新的制度文化。倘若革命不成功,那么這種批判就被統治階級認為是危險的,而且要絕對禁止,不能讓知識分子隨便批判舊有的文化。有了統治階級的限制,很多批判性的文化并沒有發展起來,代之而起的是唱贊歌式的文化,是平和而內斂的文化。倘若只是閉關鎖國,這種文化就具有了自戀的屬性,同時還會自大,認為自己是天下第一。倘若開放海關,和外國人自由做買賣,和外國實現了文化交流,那么平和而內斂的文化就會受到致命的沖擊,甚至有全盤西化的危險。有一些國家已經全盤西化了,從醫療到教育,從飲食到著裝,已經完全學習西方,丟掉了自己的民族傳統。并不是說民族傳統一定是落后的,很多民族傳統中優秀的文化應該傳承下去,也應該被每一個后代人銘記。諷刺和批判性的文化就是傳統文化中的優秀部分,卻由于權力的限制,沒有完全傳承下去。即便一些朝代出現了幾個耿直的知識分子,要仗義執言,說一些真話和實在話,也并不起太大的作用,往往自己成了被守舊勢力批判的靶子。當他們被貶官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愿望實現不了,也知道權力系統到底是怎樣的系統。
批判的文化在權力系統是行不通的,而贊美的文化卻可以行得通,愚民的文化也能行得通。到了現在,很多批判性的文化并不被看好,即便出現了自媒體平臺,很多人在自媒體平臺上大發牢騷,說一說社會的壞現象,說一說自己遭遇的不公平待遇,也不會引起人們的關注。除非他們花錢給網絡大V,花錢購買流量,把自己不公平的待遇發到網上,就可以引發流量效應,甚至可以直沖熱搜榜的榜首。這種花錢辦事的思路似乎是從官場學來的,而網絡大V拿錢辦事,本身就在出賣自身的流量。在流量為王的時代,批判的文化往往會變了味道,就像網絡大V曝光普通人的不公正待遇一樣,最終被驗證,屬于虛假曝光,被普通人玩弄了一回。對于文化來說,只有保持批判性才能銳意進取,倘若像官場一樣刻意隱藏毛病,隱藏各種各樣的缺點,隱藏各種各樣的負能量,最終只會自欺欺人,并不利于機構改革,也不利于官員自身的完善和發展。搞文化的人天生具有批判的屬性,不僅可以推出優美的文化作品,而且可以推出批判性的文化作品,有利于揭示世道人心,也有利于讓人們明白文化的真正含義,而不至于因為文化方面唱贊歌而跟著唱贊歌,最終被愚弄了還覺得很高興,就像自己被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上世紀八十年代,撥亂反正以后,出現了金剛怒目式的社會文化批判。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這種文化批判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文化的媚俗,媚上,最終失掉了文化的性格和根基。文化似乎成了涂著口紅的風塵女子,雖然外表很漂亮,但從事的職業并不光彩,做的事也很齷齪。在權力的脅迫下,在資本的收買下,文化的批判鋒芒鈍化了,甚至消失不見了。或許,這才是文化的悲哀,時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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