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志光把礦泉水瓶擰緊塞進背包側(cè)袋,佛山商演后臺的冷氣嘶嘶作響,汗?jié)竦囊r衫貼著脊梁骨。
剛才五千人合唱《相逢何必曾相識》的聲浪還在耳膜震動,有工作人員小跑著遞毛巾,他擺擺手,從褲兜掏出卷邊的筆記本哼著調(diào)子寫了兩行。
“蔣老師又記靈感呢? ”場務(wù)探頭問。 他指甲在紙頁上劃出凹痕:“先攢著,等攢夠本錢再收拾它們。 ”
這種“攢”的哲學(xué),早在他1985年站在林子祥演唱會后臺發(fā)抖時就刻進骨子里了。 當(dāng)年模仿阿Lam唱腔被寶麗金相中,誰料唱片銷量慘淡,轉(zhuǎn)頭卻靠自創(chuàng)的《相逢何必曾相識》橫掃金曲獎。
2022年清空TVB化妝柜那晚,他對著三十年攢下的劇本殘頁搖頭:“合約錢交完租就歸零,全家啃化妝棉過活嗎? ”
拍《白色強人》急診戲熬通宵那回,收工差點栽進道具血泊里,監(jiān)制那句“多爆幾個show就回血”像針扎進心里——原來片場刺目的照明燈,照見的盡是生存X光片。
如今跑內(nèi)地商演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上個月東莞工廠慶典,機器轟鳴吞掉《皇后大道東》半句歌詞,臺下工友用廣普喊“再來首老歌!”
他臨時加唱《舊朋友》,熒光棒在油污工服上晃成星河。“TVB哪懂我們這行的饑飽?”高鐵站啃著叉燒包算賬,演出費剛夠三個月房租,他給太太發(fā)語音的調(diào)門都揚著:“加菜! 燒鵝斬半只! ”
有次中山商演,前排女孩舉著他1991年的黑膠唱片,封套上年輕的臉映著舞臺激光,他唱到“我信愛同樣信會失去愛”突然背過身,話筒漏出半聲哽咽。
TVB制作部今年初遞來醫(yī)療續(xù)集劇本,他翻著“萬年和事佬副院長”的臺詞直嘬牙花子。 “不是錢的事兒。 ”
深水埗茶餐廳里,菠蘿包酥皮掉滿桌,“六十三歲當(dāng)人肉背景板? 不如去紅館給新人調(diào)音吶! ”
其實《破毒強人》慶功宴那晚,監(jiān)制醉醺醺摟他肩膀:“你演反派多帶勁,留著當(dāng)專用奸角多穩(wěn)當(dāng)! ”他晃著奶茶杯里的冰塊叮當(dāng)響:“奸角也得有魂兒啊大佬。 ”
現(xiàn)在他雙肩包總?cè)龢訉氊悾耗サ羝岬慕∩硎汁h(huán)、卷毛邊的英文小說,還有貼滿便利貼的作曲本。
清晨雷打不動去泳池?fù)潋v千米,更衣室氤氳水汽里對著墻背單詞。 “《白色強人》罵老外的臺詞? 淋浴時現(xiàn)背的。 ”
指甲在劇本殘頁掐出深痕,“陳奕迅封神就因唱歌像呼吸,這功夫得煉! ”
上周排練盧國沾作品,年輕歌手把經(jīng)典唱成抖音神曲,他鋼琴鍵一按:“停! 你當(dāng)帶貨喊麥呢? ”
三十年前穿裁縫老爸做的西裝登臺,如今看網(wǎng)紅直播倒覺親切。“羅大佑錄《皇后大道東》彈錯三次,我憋笑咬破嘴。
太太最懂他這倔脾氣。 當(dāng)年TVB催續(xù)約電話響個不停,她直接拔了座機線:“租屋怎么了? 你演警察那套西裝不也是租的? ”
如今衣柜里《真情》里李添福的廉價領(lǐng)帶旁,掛著潮汕老板送的繡金唐裝——唱完《故鄉(xiāng)的雨》被擁上臺硬披的。
彩排室鏡子里白發(fā)像撒了鹽粒,聽年輕藝人抱怨流量當(dāng)?shù)溃蝗粡椘鹦ぐ钜骨骸拔依习肿銎炫郏会樺e整件拆。 你們現(xiàn)在啊,連針腳都懶得數(shù)咯。 ”
深水埗唐樓飄出蒸燒鵝的香氣。 蔣太把涼透的菜回鍋,窗外琴聲叮咚似硬幣落地。 他抓過餐桌墊紙疾書,油漬暈染了音符。
電梯口遇見老同事問“幾時回巢”,他指指天上撲棱的鴿子:“金絲籠鑲鉆的,可翅膀總得沾沾云彩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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