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撒手,孩子才能撒歡!
小時候,城里的孩子與公園、幼兒園、動物園、圖書館相伴,享受著城市生活的豐富多彩。而我們這些農不農、城不城的三線孩子,卻在農田里奔跑,在工廠里成長,體驗著與大自然和工業文明緊密相連的獨特童年。
每到放假,有些生活在城市的職工家屬就會來廠里團聚,他們的孩子很快就融入我們的團隊,他們講述著城里的公園、動物園,令人羨慕的游泳館,文化宮,感覺大城市孩子就像生活在天堂。
我們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成長經歷,我們雖然沒有動物園,可草里蹦的螞蚱,土里鉆的蜥蜴,土貍鼠,野兔子,大自然的動物世界就在我們身邊。
我們沒有游泳館,那雨后的大水坑,修文和南要村的瀟河干渠就是我們的游泳池;我們有大禮堂,經常放映最新電影,我們有露天劇場經常有劇團過來演出,不論看電影還是看演出我們都是免費,是免費!
工廠子弟當年的優越性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在廠區里,建有幼兒園、學校、醫務室、禮堂、商店、洗澡堂、理發館,我們上幼兒園免費、上學免費、電影免費、看病免費,洗澡免費,還有免費公用電話,最重要的后勤提供免費的熱水,免費的煤炭,還有免費的住房。我們一幫孩子聚在一起向外來戶炫耀。
我們小時候最高興的就是自由自在。大人們都忙著生產生活,根本沒有家長照料看護,就是廠里子弟相伴玩耍,大孩子帶著一群小孩子,到處逛游。大家也有打架吵嘴鬧意見的時候,那會也有霸凌,可都是自己解決,不告家長不找老師,我們家屬子弟牛氣的很,上學相互照應,看見誰被欺負,一群一群的過去干架,什么霸凌、什么侮辱,都是自己找人擺平。
一到星期天,大孩子們一個招呼,呼啦啦就是一群小孩,我們要走10來里地才能到耍水的地方,我們扒掉衣褲,脫光衣服,把尿尿在肚子和腿上,據說是防治肚子涼,而且螞蝗聞到尿味就不會叮到身上。小孩子像群小泥鰍扎進清涼的水里,泥水裹著笑聲四濺,褲衩掛在歪脖子柳樹上晃悠。玩累了在沙灘上曬日光浴,把沙子蓋在身上,直到炊煙漫過屋頂,才從水里出來,頭上用柳枝編個帽子,趿拉著鞋子留一路水跡回家,一個個旱鴨子就是這樣學會游泳。
其實霸凌、打架這也是成長中的一段經歷,通過打群架拉幫結派,學會處理人際關系,鍛煉自己的社交能力,尤其老師打學生,似乎天經地義,學校挨了打,回去家長如果知道了還的再挨一次打,因此,回家不會告家長,但肯定會告訴家屬區的大孩子,然后再打回去。
那時候特別尊師重教,家長的大度、豁達放現在無法想象。我們的師德校風,醫院的醫德醫風,壞就壞在亂收費,索要好處的那幾年開始,世風日下,老師私下有償補課,醫生動手術要紅包,逐漸形成給錢辦事的風氣,錢改變了生活,也改變了生活態度,人的價值觀也不一樣了,再也沒有清高沒有窮骨氣。
我們的童年是純潔的,干凈的,老師盡心盡力,沒有什么收費補課一說,成長中,大把的時間就是與這土圪洞洞為伴,現在的人很難想象我們童年的時光多么愜意。不是親身經歷親眼目睹,根本想不到這個土圪洞洞的魅力有多么多么的大。
這個土圪洞從東面的晉中技校到南面的機床廠,西面到三局運輸段。土圪洞里面有6個車間,還有二處磚窯,有家屬區,有汽車隊,加油站,炸藥庫,還有機械維修和曬磚區,存磚庫,還有部隊的營房,還有大炮場地,還有民兵訓練場,土圪洞最深處離地面有10層樓高,你想有多大多深?
就是這樣的巨坑,不僅是我們的樂園,也是周圍廠礦農村孩子們娛樂的地方,我們摘酸棗,捅馬蜂窩,掏鳥窩,坐輸送帶,我們玩游戲,搞小聚會;這里也是我們探索未知的小天地,拿一些車間撿到的鐵旦,鐵絲等等編制各種手工,拼裝拆解機器零件,研究這些零件的用途,最重要的還能完成學校要求撿馬糞的任務。
60年代工廠建成時廠里子弟只能去南要和修文村上學,72年建起有小學和初高中的三廠學校。學校老師大多插隊生,還有鄉村老師,我們上學時的校長就是南要村的閻校長,大名叫什么不清楚,要麗華媽媽鄧老師是語文老師,體育老師教的數學,這不是玩笑,我們的數學就是體育老師冉二花教的。
我們學校門口就是麥田,學校內也有一塊地種著玉米、麥子,老師要求學生們義務撿馬糞給莊稼施肥。
我們上學、下學就在農田里奔跑,秋天廠里的大門口就成了打麥場,后勤人員割回麥穗,就晾曬在大門空地,收獲的小麥,黃澄澄的,我們在上面嬉戲,工人們用石碾子來回滾壓,用風車吹走麥稈,麩皮。每到收割麥子,這是我童年最難忘的記憶之一。那時的我們,與大自然為伴,奔跑在金黃的麥田旁,追逐著蝴蝶和蜜蜂,感受著大自然的生機與活力。學校就會提前放學,組織大家去撿麥穗,我們小孩不僅幫著在地里撿麥穗,還會幫著清運,高年級的拉平車,我們在后面推。學生們干活是很平常的事,有一次,大車拉來煤炭卸在教室外,各班組織大家從家里帶籮筐裝炭抬進教室,胖子抬煤炭時不小心砸了腳,我陪著去醫務室包扎。
在大土圪洞里還有一塊臭水坑,這是我們打鬧的“戰場”,臭水坑其實就是家屬區和車間排出的廢水,隨著家屬區人員的增多,污水池也一個成了二個。散發著難聞氣味的污水,臭味并沒有阻擋我們玩耍的熱情。這里就是我們的生物課堂,我們春天看著小蝌蚪出現,觀察小蝌蚪變成小青蛙,水里的水蛭怎么變成漂亮的蜻蜓,毛毛蟲如何長成美麗的蝴蝶,大膽的牛兒看著生物書現場解剖青蛙,割開青蛙的肚皮看到心臟噗通噗通的跳。
我們在池邊的爛泥地里你追我趕,摔倒了也不覺得疼,爬起來繼續打鬧,經常有逃學的同學聚在這里玩耍。哪家的孩子被家長打跑了,家長找不見,同學們會告訴家長,去圪洞底下找,去臭水溝邊找。
現在想起來就是可笑,那么臭怎么就沒感覺,大家還要去那里玩。買瓶汽水你一口我一口,買個香瓜你一口我一口,一根雪糕你舔舔我舔舔,一個蘋果還要按人頭切開,這發小的友誼多么深厚。
在我們的童年里機器的轟鳴聲也占據了重要的位置。在這里可以了解機械原理,那些老舊的機器,不知疲倦地運轉著。我們會在機器旁好奇地張望,想象著它們是如何工作的。發動機,發電機,鼓風機,電動機,一排排配電柜,一組組試驗器皿,物理化學作業,在這里都能找到答案。
有時候,甚至會替大人上班操控設備,隨著你的按鍵,輸送帶上的黃土上上下下,如黃河奔騰,一股腦的鉆入攪拌機,水門上操作員加水,攪拌機里的黃土慢慢的變成泥漿,通過加壓從機器里擠出泥坯,再通過如紡機一樣的機器,鋼絲猶如經緯線劃開泥坯,一塊塊磚就誕生了。
從1983年開始,為了支援國外友好國家的基礎建設,磚廠響應號召多次派出技術人員赴不同的幾個國家去提供技術支持,出國人員帶回來了當時最時髦的彩電、錄音機、冰箱等等各種家用電器。(照片附后文)
碼坯員將泥磚放到車車上,再推進窯洞風干后,才能進入龍窯火燒,點龍窯燒磚可是技術活,燒不好就會燒出一批次品。
晉中磚廠建于60年代初期,三線建設時期,由于國家建設的需要,磚廠從榆次磚窯街搬到農村建廠,我們的父輩,年輕時響應國家號召,從五湖四海匯聚到這座大廠,不怕苦不怕累,為祖國奉獻自己的力量。
職工隊伍主要有插隊知青、退伍軍人、還有其他機關廠礦的技術人員,附近村民組成,榆次縣長,晉中行署和軍隊轉業干部等等都想著去磚廠干工作,還有許多大人物的子弟都找關系想著進廠搞建設,插隊知青中,北京、上海的也不少,看以前磚廠就是這么有吸引力啊!
隨著工廠人員增多,規模擴大,榆次百貨公司看到商機,在磚廠建起綜合商店,工行、建行也建起分理處,洗澡堂理發店搬到綜合商店附近對外經營。
廠區大門對面就是工行,潤林父親就是第一任行長,潤林家就在銀行里,后來,在工行對面又蓋起建行分理處。
磚廠標志性的建筑就是兩個大煙囪和一個水塔。 工廠圍墻到處寫著革命標語,備戰備荒,深挖洞廣積糧,批林批孔,工業學大慶等等。
看照片,蘇式建筑是以前的辦公室,第一間房子里有彩色電視機,那時個人家還沒有彩色電視機,郭三變家買了一個9英寸的黑白電視機熒幕前擋上彩色條紋來當彩色電視機看。
遠處就是大禮堂,禮堂每根柱子上都有一句詩詞,記得有一句是“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古埃”,大禮堂其實就是大食堂,職工們打飯的地方,也是搞文藝表演,開大會的場所,唱現代京劇唱的的最好的就是我家鄰居單東生的母親,他家后來搬到機床廠,又搬回河北老家。
就在這堵墻上經常貼著打倒誰誰的大字報、漫畫。看中央豎著個柱子,上面有幾個大喇叭,早晨6點半、中午12點、傍晚6點半定時播放收音機里的革命歌曲和新聞節目,其他時間就是呼喚找人。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繁華落盡,一代一代的工廠子弟紛紛被迫走出去謀生。工廠歸了神龍焦化廠,學校歸了教育局,老師們調整到幾個學校教學。
經常大街上碰到廠里二代,聊的依然是小時候的故事,大家很懷念當年的情形!
再說工廠,除了制磚和制瓦的車間,另外有木工車間、鑄造車間、機械車間。小時候玩伴們最喜歡去鑄造車間看那鐵水出爐,吊包傾斜的剎那,滾燙的鋼流傾瀉而出,迸濺的火星似金蛇狂舞,帶著灼人的熱浪四下飛竄,鐵水流到地下瞬間爆裂出無數的小星星,劃出轉瞬即逝的璀璨軌跡,熔爐的轟鳴與鐵水碰撞的脆響交織,赤紅如瀑比現在打鐵花壯觀的不知道有多少倍。那氣壓機呼哧呼哧砸鐵,一下一下真是地動山搖。
我們就是聽著機器的轟鳴,聞著泥土的氣息,感受著成長的樂趣。
磚廠么,最不缺的就是磚頭,整磚要賣,大人們不讓耍,我們悄悄爬上一層層紅磚上,學電影里的游擊隊,從這一摞跳到那一摞,一不小心被看磚人看到,就會被趕走。
那時候,馬車還是主力軍,運輸公司或鄉村來買磚的都趕著馬車,王二小他媽是開票的,我們在入庫門口等著趕車人開好票,坐上他的馬車屁跌屁跌的比現在坐大奔都高興。
破磚頭,也是我們的玩具。我們會把磚頭一塊一塊地壘起來當新房子,用捆瓦的草繩當跳繩,在倉庫里比賽。在土坯磚場玩抓鬼子……更多的玩伴接替父母,在土坑里繼續工作。不過歡樂也伴著危險,一位同學的手指被卷入機器,一名小孩失去性命,還有一名職工是在維修機器時發生事故,人體被攪爛,不成人形,還有土場塌方、爆炸等等人員傷亡事故。
這里承載我們太多的記憶,處處都留下我們童年的印記。
在88年左右,晉中磚瓦廠更名為晉中建材總廠,車間改成分廠承包自治。奇怪的是,各地到處投資建設村辦磚廠,而且個個生意興隆,但有人員、有設備,有技術的國營大廠卻工資都發不出來,一些村辦企業高薪挖走技術人員,2004年山西神龍焦化廠購買了晉中建材總廠,該廠徹底退出歷史舞臺,磚廠的建設到倒閉可以也說是中國現代工業發展的一個縮影。
現在孩子上學家長接送,出去玩家長要在身邊,事無巨細家長的大包大攬慣出來一代巨嬰,逆反,焦慮,抑郁,成了現在孩子長不大的普遍現象。
過去家長們三班倒有時還要加班,小孩5.6歲家長就放手不管,放心的讓幼兒園老師接回家去,甚至晚上都不用管孩子們是不是吃過飯了,孩子們就在玩伴家鄰居家里吃飯,睡覺。
如今回想起來,自由自在是我們小時候最快樂的時光,那段與土圪洞、污水池、磚頭和機器為伴的童年記憶,雖然充滿了艱辛和簡陋,但卻有著一種獨特的純粹和真實。
或許,正是這些不同的經歷,讓我們在成長的道路上走出了各自的軌跡,擁有了各自的人生。但無論如何,那些童年的回憶,都將成為我們內心最珍貴的寶藏。
走,圪洞底下耍去!這句話應該就是說的最多的話。大圪洞、臭水溝,給我們提供了多少樂趣,因為有了這個土圪洞和臭水溝,童年才會更豐富,生活才會有回憶。
現在的磚廠已經被一分為二,過去的辦公樓和新排房已經分割到另一個單位,大門位置沒變,工行已經拆除,大食堂成了倉庫,建行的樓,綜合商店和家屬區、洗澡堂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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