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奇緣
1937年冬,膠東半島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子,將山路刮成一條慘白的蛇。我姥爺推著獨輪車從鎮上回來時,車輪碾過一具幾乎凍僵的人形——那是個裹著破舊道袍的老者,眉須結霜,懷里緊抱著一只褪色的八卦布袋。姥爺將他背回家,灌了半碗姜湯,又往他嘴里塞了塊烤得焦脆的地瓜。道士蘇醒后,盯著姥爺掌心的厚繭看了半晌,忽然從布袋里抖出一張泛黃的符紙,紙面朱砂繪制的神將雙目猩紅,金甲紋路竟在油燈下詭異地流動。
"救命之恩,當以秘術相報。"道士的聲音像是從地縫里滲出來的,他教姥爺一段殘缺的咒訣,又指了指符紙上金甲神將腰間懸掛的青銅鈴鐺,"此咒滿九千遍,神將現世護主。但切記,鈴響三聲即退,萬不可貪求!"
姥爺沒當真,直到三個月后的中元節。那夜他抄近路穿過亂墳崗,忽見磷火叢中浮出金甲虛影,神將手中的偃月刀劈開濃霧,刀鋒過處傳來細碎的、類似甲殼碎裂的聲響。姥爺連滾帶爬逃回家,從此再不敢念第二遍咒語。
咒起影隨
我七歲那年的夏夜,總感覺窗欞外粘著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
蟋蟀聲突然噤了聲,月光把棗樹的影子投在墻上,枝椏分明是靜止的,可那團影子卻在蠕動,漸漸凝成個佝僂的人形。我尖叫著鉆進被窩,卻聽見布料撕裂般的"刺啦"一聲——黑影的指尖離我后頸只剩三寸時,整面墻的金甲神符突然迸出青光。
"金盔護頂,寶鏡護心。"姥姥把我拽到神龕前,她枯瘦的手指掐著我的中指,力道大得像是要掐斷骨頭,"身披周公旗,手持斬祟鈴。"最后四個字出口的瞬間,供桌上的蠟燭"噗"地竄起一尺高的綠焰,我看見符紙上的神將眨了眨眼。
咒語成了我的護身甲。起初只是夜路不再心悸,直到那晚去菜園偷番茄。看園人老吳頭的咳嗽聲近在咫尺,我慌忙默念咒訣,掌心突然灼痛。月光下,我的影子暴漲成三米高的金甲巨人,老吳頭的手電筒光束掃過來時,巨影手中的鈴鐺虛晃一下,老頭竟直挺挺栽進了糞坑。
鈴禍
偷蘋果那次,我念咒時聞到了鐵銹味。
十幾個民兵舉著火把圍住果園,帶頭的王隊長突然指著樹梢怪叫。所有人都看見了:每顆蘋果后面都浮著半張金甲覆面的臉,鈴鐺聲像鋼針往耳膜里扎。他們連滾帶爬逃出三里地,而我的鼻血把衣襟染得通紅。
姥姥察覺不對時已經晚了。她翻出道士留下的殘卷,發霉的紙頁上畫著神將噬主圖——金甲縫隙里滲出無數血手,將念咒者撕成碎片。"那根本不是護法神!"姥姥的銀簪抖得厲害,"這是陰兵借道的引路咒,九千遍后..."
窗紙"嘩啦"裂開,月光漏進來照在炕沿,那里不知何時多了串濕漉漉的腳印,每一步都帶著河底淤泥的腥氣。
金甲窺門
今夜是第九千遍。
我蜷縮在貼滿符咒的廂房,腕上纏著姥姥臨終前求來的佛珠。子時的梆子剛響,院里的老槐樹突然發出指甲刮蹭樹皮的聲響。咒語不受控地從喉頭涌出,佛珠"噼啪"炸裂,我看見自己的影子站了起來。
金甲神將的面甲緩緩掀開,里面蠕動著無數張熟悉的臉——凍僵的道士、溺斃的老吳頭、七竅流血的王隊長。他們被金甲吞噬的手腳還在抽搐,而神將腰間那串青銅鈴鐺,分明是用人牙穿成的。
鈴響了。
一聲,廂房門板浮現血手印;二聲,房梁垂下絞索套;當第三聲鈴響在舌尖炸開時,我看見鏡中的自己正被金甲一寸寸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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