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26日清晨,我拎著鼓鼓囊囊的旅行包站在長途汽車站,包里裝著給戰友王大洪帶的禮物:一條香煙,兩瓶二鍋頭,還有城里時興的兒童營養品。
2013年春,我們一起退伍,坐了26個小時的火車回到故鄉。
那天,在市火車站的出站口,王大洪穿著沒有肩章的舊軍裝,抱著前來接站的女友哭成了淚人。
臨行分別前,大洪拍著我肩膀說:"強子,有空來我們村,我請你喝自家釀的高粱酒。"
“好啊!”我答應得爽快,可因為兩家還隔著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所以分別了三年,我們都沒再見上一面。
6月25日,我開始休為期5天的年假。
回到家中無所事事,忽然想起了退伍的戰友王大洪,還有分別前他對我說的話,于是我決定在6月26日這天去他家看看他。
汽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三個小時,窗外的景色從高樓大廈變成稻田農舍。
上午11點02分,經過兩次轉車,外加一段汗流浹背的步行后,我終于到了王大洪所在的王家溝村。
王大洪早接到了我的電話,他說從上午9點就一直在村口等我了。
他把我的旅行包一把搶過去扛在肩上。
那天,他穿了一件褪色的藍布衫,褲腳卷到小腿肚,腳上一雙沾滿泥的膠鞋,活脫脫一個莊稼漢模樣,再也沒有在部隊上那種英武不凡的風采。
"老兄,你這地方可真難找,"我邊走邊抱怨,"轉了兩次中巴客車,又走了五里山路,腿都快斷了。"
大洪嘿嘿笑著:"哎呀,我們這里條件不好,沒法跟你們那里比!"
說著,他指了指遠處山坡上一排瓦房,"瞧見沒?那個紅磚瓦房就是咱家。"
“瞧見了!”我笑著點頭。
沿著蜿蜒的土路往上走,兩旁是綠油油的玉米地。
幾個光屁股小孩在田埂上追逐打鬧,看見我們,齊刷刷喊:"大洪叔!"大洪從兜里掏出幾顆水果糖扔過去,孩子們歡呼著一哄而散。
"你倒是混成孩子王了。"我打趣道。
"村里娃都這樣,皮實。"大洪眼里閃著光,"等會兒讓你見見我閨女,兩歲了,會叫叔叔了。"
我心里一熱。當年在部隊,大洪總說他退伍后要生一個女兒,沒想到真實現了。
路過村中央的老井時,幾個洗衣服的婦女抬頭看我們,交頭接耳。
大洪大聲介紹:"這是我戰友,城里來的!"婦女們發出善意的笑聲。
大洪家是三間正房帶個小院,院墻爬滿絲瓜藤,黃花開得正艷。
剛進院門,一個系著圍裙的圓臉婦女就迎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
"這就是強子兄弟吧?總聽大洪念叨你。"嫂子在圍裙上擦擦手,熱情地握住我的手,"快進屋歇著,飯馬上好。"
我看了嫂子好幾眼,確定她就是三年前在火車站迎接王大洪的那位姑娘。
只是三年不見,她長胖了不少。
王家的堂屋擺設簡單但整潔。正中一張八仙桌,墻上掛著領袖像和幾張山水畫。
除此之外,還在顯眼的位置掛了個玻璃相框,里面是我們班的合影——十二個穿著迷彩服的年輕人,在訓練場上勾肩搭背,笑得見牙不見眼。
"還記得這張照片不?"大洪用袖子擦了擦相框,"魔鬼周結束那天拍的,咱們班拿了第一。"
我鼻子發酸。
照片里最右邊那個笑得最歡的小個子,第二年就在邊境任務中犧牲了。
大洪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用力捏了捏我肩膀:"都過去了。今兒個高興,不說這些。"
嫂子端來熱茶,大洪從柜子里摸出半瓶白酒:"先整兩口?"我正要接話,門外傳來脆生生的童音:"爸爸!"
一個扎著小辮的女娃娃搖搖晃晃跑進來,撲進大洪懷里。
大洪一把舉起孩子,在她臉上親得叭叭響:"妞妞,叫叔叔!"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我,奶聲奶氣地喊:"蘇蘇。"
我和大洪同時大笑。
嫂子接過孩子,催促我們洗手吃飯。
飯桌上擺滿農家菜:土豆燉雞、臘肉炒蒜薹、涼拌黃瓜,還有一盆金黃的玉米餅。
大洪給我倒上酒:"強子,今天不醉不歸!"
我笑著說,“難得來一次,我今晚不會走!”
“那最好!”
三杯下肚,話匣子就打開了。
我們聊新兵連的糗事,聊魔鬼教官的嚴厲,聊野外生存時餓得吃螞蟻的慘狀。
嫂子不時添菜,笑著聽我們回憶。
窗外天色漸暗,遠處傳來悶雷聲。
"要下雨了,"嫂子望向窗外,"強子兄弟今晚別走了,住西屋吧。"
我笑著說,“好勒,本來我也沒打算走!”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緊接著炸雷震得窗戶嘩嘩響。
豆大的雨點砸在瓦片上,頃刻間就變成瓢潑大雨。
"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大洪給我夾了塊雞肉,"你就安心住幾天,咱哥倆好好嘮嘮。"
飯后,嫂子收拾碗筷。大洪帶我進西屋,并從柜子里抱出一床被褥:"有點潮,將就著蓋。"
他幫我鋪床時,從床頭抽屜里掉出個筆記本。
我撿起來,扉頁上寫著"王大洪軍旅日記"。
大洪一把搶過去,神色有些慌亂。
"還寫日記呢?"我好奇道。
大洪撓撓頭:"退伍頭兩年睡不著,就瞎寫寫。"
他猶豫片刻,把本子遞給我,"想看就看吧,反正你也算當事人。"
我翻開第一頁,是大洪歪歪扭扭的字跡:
"今天退伍回家,村里人都說我變了。爹娘高興,女朋友高興,可我心里空落落的。半夜驚醒,還以為在營房......"
翻到中間,有一段被反復涂改的文字:
"強子來信說他在城里找了工作,我真替他高興。可我這雙手除了拿槍就會種地,連女兒的奶粉錢都......"
我喉嚨發緊,抬頭看大洪。他站在窗前抽煙,雨幕中背影顯得格外孤獨。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硬漢,退伍后也經歷了不為人知的掙扎。
"大洪......"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大洪轉身,臉上又掛上熟悉的笑容:"都老黃歷了。現在我有果園,有魚塘,日子好著呢。"
他掐滅煙頭,"你先歇著,我去看看豬圈漏不漏雨。對了,你交女朋友沒有?"
“沒有!干嘛問這個?”我納悶。
大洪笑了笑,沒說什么,轉身走了。
我繼續翻看日記。
最后一頁寫著:"今天妞妞會走路了。看著她搖搖晃晃的樣子,我突然明白,保家衛國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窗外雷聲轟鳴,雨點敲打著窗欞。
我合上日記,心里五味雜陳。
正出神,房門被輕輕叩響。
"請進。"
門開了,卻不是大洪。
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姑娘站在門口,手里抱著被褥。
她約莫二十出頭,穿著碎花襯衫,眉眼間有幾分像大洪,但更秀氣。
"哥讓我給你加床被子,"她聲音清亮,"說城里人怕冷。"
我連忙起身接過:"謝謝,你是......?"
"我是王雨晴,大洪是我堂哥。"她大方地自我介紹,眼睛在燈光下像兩汪清泉,"聽我哥提起過你,說你是他最好的戰友。"
我這才想起大洪確實有個堂妹,當兵時總說要介紹給我認識。
沒想到女大十八變,當年他錢包照片里的小丫頭,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你哥夸張了,"我撓撓頭,"我們就是一個班的。"
雨晴抿嘴一笑:"我哥說你們一起立過功。"她指了指窗外,"雨太大了,東屋有點漏,我得去幫忙接水。"
"我跟你一起去。"我放下被子。
穿過堂屋時,一道閃電照亮整個院子,緊接著"咔嚓"一聲巨響,電燈忽閃幾下,滅了。
黑暗中,嫂子在廚房喊:"停電了!雨晴,把蠟燭找來!"
雨晴輕車熟路地摸到柜子前,很快點亮幾根蠟燭。
搖曳的燭光中,大洪從東屋出來,頭上還滴著水:"房頂漏了倆地方,得等天晴才能修。"
嫂子抱著已經睡著的妞妞,愁眉不展:"這可咋整,雨這么大......"
"我去找塑料布先遮一遮。"大洪說著就要往雨里沖。
我攔住他:"我去吧,我身手比你靈活。"沒等他反對,我已經沖進雨中。冰涼的雨水瞬間澆透全身,我瞇著眼摸到后院,找到一塊舊塑料布。
正當我踩著凳子往漏水的房頂蓋塑料布時,身后傳來腳步聲。
雨晴舉著傘跑來,踮著腳幫我扶凳子:"小心點!"
我倆配合著固定好塑料布,回到屋里時都成了落湯雞。
嫂子拿來干毛巾,雨晴接過遞給我:"擦擦吧,別感冒了。"
就在這時,院門被拍得砰砰響。
大洪跑去開門,一個渾身濕透的中年婦女沖進來:"大洪!快幫幫忙,我家老房子要塌了,孩子還在里面!"
大洪二話不說就往外跑。
我抓起門后的雨衣追上去:"我也去!"
暴雨中的山路泥濘不堪。那婦女家在村尾,是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
我們趕到時,左半邊屋頂已經塌了,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在門內哭喊。
"小寶!媽媽在這兒!"婦女撕心裂肺地喊著,卻被大洪攔住:"太危險了,我去!"
我拉住大洪:"你腿上有舊傷,我去。"沒等他反應,我已經沖進危房。
屋內塵土飛揚,房梁發出不祥的吱呀聲。
男孩蜷縮在墻角,嚇得不敢動彈。
"別怕,叔叔帶你出去。"我抱起孩子,剛轉身,一根房梁轟然砸在門口。
塵土迷了眼,我下意識用身體護住孩子。
"強子!"大洪在外面大喊。
"沒事!"我咳嗽著回應,環顧四周,發現后墻有個小窗。
我踹開腐朽的窗框,先把孩子遞出去,然后自己鉆出。剛落地,整間房子就像積木一樣塌了下去。
婦女抱著孩子哭成淚人。
大洪一拳捶在我肩上:"好樣的!還是當年那個身手!"
回大洪家的路上,雨漸漸小了。
雨晴打著手電來接我們,看見我一身泥水,驚呼出聲:"天啊,你受傷了!"
我這才發現手臂被劃了道口子,血混著雨水往下淌。
雨晴不由分說拉過我胳膊檢查:"得趕緊消毒包扎。"
回到家,嫂子熬了姜湯。
雨晴從她家翻出醫藥箱,動作麻利地給我清洗傷口。
燭光下,王雨晴眉頭微蹙,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
"疼嗎?"她輕聲問,手指輕輕拂過我的皮膚。
"小傷,不礙事。"我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因為她關切的眼神而微微發熱。
大洪在一旁擠眉弄眼:"我妹以前學過醫,她手藝還不錯吧?"
雨晴嗔怪地瞪了哥哥一眼,繼續低頭包扎。她的發絲垂下來,帶著淡淡的皂角香。
我突然注意到她耳垂上有顆小小的紅痣,在燭光下像粒相思豆。
包扎完畢,雨晴抬頭,正好對上我的目光。她迅速別過臉,耳根卻悄悄紅了。嫂子端來熱騰騰的姜湯:"都喝點,驅驅寒。"
夜深了,雨聲漸歇。
我躺在西屋床上,聽著窗外的蛙鳴,怎么也睡不著。
手臂上似乎還殘留著雨晴指尖的溫度。
大洪的日記、危房中的孩子、雨晴專注的側臉......這一天的畫面在腦海中閃回。
正當我迷迷糊糊要睡著時,房門被輕輕推開。雨晴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睡了嗎?我......我來看看你的傷。"
我坐起身:"沒事,好多了。"
她走近床邊,就著月光檢查繃帶:"沒滲血,應該不要緊。"
停頓片刻,她又說,"今天.....謝謝你救了小寶。那孩子是我班上的學生。"
"你是老師?"我驚訝道。
"代課老師,"雨晴的聲音帶著自豪,"村里小學就兩個老師,我教一二年級。"
我們聊了起來。雨晴說她高中畢業本來考上了師范,但因為母親生病就留在村里了。
她喜歡孩子們,夢想有一天能建個圖書室,讓山里孩子看到外面的世界。
"你呢?"她問,"退伍后做什么工作?"
我告訴她我在一個上市企業上班,日子過得去,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可能是懷念部隊那種......怎么說,有目標的生活吧。"
雨停后,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出格子圖案。
雨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輪廓被月光鍍上一層銀邊。
不知怎么,我們聊到了童年,聊到了夢想,甚至聊到了對未來的期待。
她說話時眼睛會發光,手勢生動,講到激動處會不自覺地前傾身體。
不知不覺,東方泛白。
雨晴驚覺時間流逝:"強哥,天都快亮了!你快休息吧。"
她起身要走,又回頭說,"明天......如果你不急著走,我可以帶你看看我們村。"
"好啊。"我聽見自己說。
雨晴輕輕帶上門離開了。我躺回床上,發現自己嘴角不知何時揚了起來。
窗外,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濕漉漉的院子里。
雨后的山村格外清新,就像我此刻莫名雀躍的心情。
雨后的山村空氣格外清新,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混合在一起。我站在王大洪家的小院里伸了個懶腰,看著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巒。
"強哥,吃早飯了!"雨晴清脆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我轉身,看見她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走出來,陽光透過她額前的碎發,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嫂子在廚房里忙碌著,大洪已經下地干活去了。
我和雨晴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吃早飯,她告訴我今天村里有集市,問我想不想去看看。
"好啊,正好我也想給妞妞買點禮物。"我笑著說。
雨晴眼睛一亮:"那吃完我們就去,集市上可熱鬧了。"
走在鄉間小路上,雨晴像個盡職的導游,給我介紹沿途的風景。"那是我們村的核桃林,秋天的時候特別美。那邊的小溪里有好多小魚,小時候我經常和哥哥去抓......"
她的聲音輕快活潑,像山間流淌的溪水。路過一片玉米地時,幾個孩子遠遠地朝雨晴揮手:"王老師好!"雨晴笑著回應,從口袋里掏出幾顆糖果分給他們。
"你真的很喜歡孩子。"我忍不住說。
雨晴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他們都是好孩子,只是......村里的條件太差了。"她指著遠處一棟低矮的平房,"那就是我們村的小學,只有兩間教室,一到四年級的學生擠在一起上課。"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棟斑駁的建筑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簡陋。
不知為何,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沖動:"能帶我去看看嗎?"
學校比我想象的還要破舊。黑板已經開裂,課桌椅缺胳膊少腿,窗戶上的玻璃碎了就用報紙糊著。
但墻上貼滿了孩子們色彩斑斕的圖畫,角落里整齊地擺放著幾盆綠植,顯然是有人精心打理的。
"這是我的'辦公室'。"雨晴推開一間不足五平米的小屋,里面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個書架。
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教材和兒童讀物,雖然都很舊,但保存得很好。
"這些書大部分是我從縣城舊書店淘來的,還有一些是好心人捐贈的。"雨晴輕輕撫摸著一本《安徒生童話》,"孩子們特別喜歡聽故事,可惜書太少了。"
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熱愛。
在城市的辦公室里,我每天機械地完成工作,卻從未感受過這種發自內心的滿足。
"強哥?"雨晴疑惑地看著發呆的我。
"啊,抱歉。"我回過神來,"我在想......也許我能幫上什么忙。"
雨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真的嗎?其實我們最缺的就是圖書和教學用品......"
那天下午,我們去了集市,我給妞妞買了個會唱歌的布娃娃,又按照雨晴的建議,給學校的孩子們買了一些文具和圖書。
看著雨晴抱著那摞書開心的樣子,我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暖暖的,又帶著點酸澀。
晚上,大洪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邊:"強子,你覺得我妹怎么樣?"
我一時語塞,耳根發燙:"雨晴......很好啊,善良、能干......"
大洪嘿嘿笑著:"她從小就有主意,高中畢業那年,為了照顧生病的嬸嬸,硬是放棄了去省城讀書的機會。這些年說媒的人不少,她一個都看不上,說什么要等對的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腦海里浮現出雨晴明亮的眼睛和溫柔的笑容。
接下來的幾天,雨晴帶著我走遍了王家溝的每個角落。我們去看了她說的核桃林,在小溪邊野餐,聽她講村里有趣的故事。
我發現這個看似普通的山村姑娘,有著比許多城里人更廣闊的胸懷和更堅定的理想。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讓村里的孩子們都能讀好書,將來有機會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回城的前一天傍晚,我們坐在山坡上看日落時,雨晴這樣對我說。
夕陽的余暉灑在她的側臉上,我突然有種沖動,想要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我愿意和她一起實現這個夢想。
但理智告訴我,我只是個過客,假期結束后就要回到城市,回到那個雖然乏味但安穩的工作中去。
離別的日子很快到來。
臨走前的晚上,王大洪家擺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為我餞行。嫂子做了我最愛吃的紅燒肉,大洪拿出了珍藏的高粱酒,就連小妞妞也舉著果汁杯要和我"干杯"。
只有雨晴一直沉默著,偶爾抬頭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
飯后,她主動提出明天送我去鎮汽車站。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走。"我下意識地推辭。
"不麻煩,"雨晴堅持道,"明天正好我也要去鎮上辦事。"
第二天清晨,雨晴如約而至。
她那天穿了一件淡藍色的連衣裙,頭發扎成馬尾,比平時更加精神。
大洪和嫂子把我們送到村口,叮囑我以后常來。
一路上,我和雨晴都沒怎么說話。
山間的晨霧還未散去,我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山路上格外清晰。
"車來了。"雨晴突然說。
遠處,開往縣城的班車正緩緩駛來。
我的心突然揪緊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腔里翻涌。
班車停在我們面前,車門"吱呀"一聲打開。
"強哥......"雨晴突然拉住我的衣角,聲音有些顫抖,"你......還會回來嗎?"
我轉身,看見她眼中閃爍的淚光,那一刻,所有的猶豫和顧慮都煙消云散。
我放下行李,緊緊握住她的手:"雨晴,等我一個月。我把城里的事情處理完就回來。"
雨晴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但她的嘴角卻揚起了笑容:"真的?"
"真的。"我鄭重地點頭,"我想和你一起,為這些孩子們建一個真正的圖書室,也許......還能做更多事情。"
班車司機不耐煩地按著喇叭。
我匆匆上車,透過車窗,看見雨晴站在原地揮手,陽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美得像一幅畫。
回到城市后,我提交了辭職申請。
上司和同事都很驚訝,但我已經下定決心。
我用積蓄購買了一批圖書和學習用品,又聯系了幾家公益組織,為王家溝小學爭取到了捐贈。
一個月后,我如約回到了王家溝。
這一次,我帶著的不只是行李,還有對未來的規劃和期待。
雨晴在村口等我,看到我從車上下來,她飛奔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撲進我懷里。
我緊緊抱住她,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梔子花香。
"我想好了,"我在她耳邊輕聲說,"我要在這里創業,開一家農產品加工廠,把村里的核桃、山貨賣到城里去。賺了錢,我們就能改善學校條件,還能幫助更多村民......"
雨晴抬起頭,眼中滿是驚喜:"你真的愿意留下來?"
"當然,"我笑著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因為這里有我最重要的人。"
一年后的春天,我和雨晴在村民的祝福中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我們的農產品加工廠已經初具規模,村里的孩子們也有了一個像樣的圖書室。婚禮上,大洪喝得滿臉通紅,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兄弟,我早知道你和我妹是天生一對!"
雨晴穿著紅色的嫁衣,比山間的杜鵑花還要美麗。
當我們交換戒指時,我看到她眼中閃爍的幸福光芒,知道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歸屬。
婚后的生活忙碌而充實。白天,我經營工廠,雨晴在學校教書;晚上,我們一起規劃未來,討論如何讓王家溝變得更好。
有時,我們也會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回憶那個改變了一切的雨天。
"知道嗎?"一天夜里,雨晴靠在我肩頭輕聲說,"從你沖進雨中幫哥哥蓋塑料布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特別的人。"
我親吻她的額頭,心中滿是感激。
感謝那次偶然的拜訪,感謝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我找到了生命中最珍貴的禮物——愛情,以及為之奮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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