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丁

陳凱歌導(dǎo)演的《霸王別姬》是以兩個男人為主角的電影，一部難得的好電影。

故事從1924年至文化大革命后，劇中的每一位人物，都有為之流淚的理由，比如程蝶衣的專一和不瘋魔不成活，段小樓的有情有義與善惡并存。

但最令我同情和心痛的，并不是這兩位男主，而是那個出身青樓，為愛付出一切，卻慘遭愛人背叛，最后自殺的女人菊仙。

我并不認為她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

她的身上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女性的很多的優(yōu)點，比如善良、賢惠，最重要的，她才是整部劇中活得真正清醒的一個人。

01、清醒規(guī)劃自己的生活

青樓這種地方，不是逼不得已，沒有哪個女人愿意往里跳，菊仙也是如此。

身為花滿樓的頭牌妓女，她不僅漂亮，而且潑辣，有思想、有頭腦，哪怕社會地位低到塵埃，她也知道什么可為，什么不可為，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自己不想要的。

因為不愿伺候幾個潑皮無賴，她被逼跳樓，段小樓霸氣地替她托了底，抱住了縱身一躍的她，還用訂親的計謀和腦門拍磚的把戲替她解了圍。

段小樓認為此舉不過是舉手之勞，替人解難而已，而菊仙卻上了心。

她看到了他與其他嫖客的不同，仗義、善良、有情有義，興許他是一個值得自己托付終身的良人。

為此，菊仙特意到戲院考察了一番，舞臺上，小樓扮演的楚霸王偉岸而又深情，戲沒演完，她便打定了主意。

她將自己所有的積蓄堆在桌上，還取下了頭上、耳朵上、手上戴的首飾，最后連帶腳上的鞋子，為自己換得了自由身。

真真是重新做人，不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她找到段小樓，當著全戲院的人聲稱：“花滿樓不留許過親的人”

“當初那訂親酒可是你先喝的”

“菊仙命苦，你要是收留她，有人當牛做馬侍候你，你要是嫌棄她，大不了，她再跳回樓”。

小樓也是一條漢子，感念于她的癡情，二話不說，當場要娶她。

所有人都佩服菊仙的膽量和厲害，唯有“虞姬”程蝶衣強烈反對。

他客氣地叫她“菊仙小姐”，話里話卻外諷刺 “妓女和黃天霸的戲我不會演”，并揚言小樓如若娶了菊仙，就要和小樓分開，各唱各的。

菊仙剛開始不知道蝶衣為何如此排斥自己，但她清楚地知道，青樓不是久留之地，她要從良，小樓是她后半輩子的依靠，為了愛，她不計較。

菊仙對蝶衣不卑不亢，執(zhí)意和小樓走在了一起。

嫁給小樓之后，她本本分分跟著他過日子，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太平，為此她盡力經(jīng)營自己的家庭，她用生命愛著小樓。

不再唱戲的小樓沉迷于斗蛐蛐兒，是菊仙將那些狐朋狗友趕走，將他罵了回來。

在師父因為小樓不再登臺而責(zé)打他的時候，她又像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他，雖然為此挨了小樓一記耳光，她也沒有記恨。

雖然只是平常生活的小事，也足以看出她對這個家庭的重視與清醒。

02、清醒處理程蝶衣和段小樓之間的關(guān)系

菊仙對蝶衣的感情是復(fù)雜的，因為他們兩人都愛著同一個男人。

她得到了小樓，所以她內(nèi)疚，但她清醒地知道該怎樣處理這種關(guān)系，她的清醒，在兩次救人上面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

（1）救段小樓

日本攻占北平，小樓因為不肯為日本人唱戲而被抓走。

蝶衣和菊仙均心急如焚。

為了救小樓，蝶衣不惜答應(yīng)親自到日本軍營唱堂會，但當菊仙也來求他的時候，他卻故意擺起了架子。

菊仙無奈地說：“你忘了你小時候，小樓是怎么待你的？”

蝶衣脫口而出：“你知道就好”“師兄可是在您的手上被日本人逮走的”

一瞬間，菊仙明白了蝶衣對小樓的真實情感：不是簡單的兄弟之情，那是一種模糊了性別，有親情、友情、愛情，以及由此帶來的依戀之情。

她也終于明白了蝶衣為何總是排斥她，因為她成為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短暫的震驚之后，她清醒過來，小樓對她很重要，但小樓的生命更重要，只要能夠救出他，她愿意付出，也愿意舍棄。

于是她答應(yīng)，只要救出小樓，她可以主動離開。

小樓因為蝶衣為日本人唱了堂會而被釋放，但有著強烈民族氣節(jié)的小樓卻并不領(lǐng)情，反而吐了蝶衣一口唾沫，決絕而去。

此時的菊仙，內(nèi)心是矛盾的，她愧對蝶衣，又舍不下小樓，最終，她心痛地為蝶衣擦去唾沫，追隨小樓而去。

小樓也知道蝶衣的心思，但是他不懂，也理解不了蝶衣對他的這種感情。

和小樓相比，菊仙似乎更懂蝶衣，她明白他對小樓的感情，是和自己一樣的。

（2）救程蝶衣

在師傅的撮合下，小樓和蝶衣再次同臺，菊仙唯有密切地關(guān)注著舞臺。

在給國民黨部隊唱戲時發(fā)生沖突，蝶衣被抓，小樓解救蝶衣而被圍攻，菊仙不顧懷有身孕，沖進人群一心想救自己的丈夫，卻不慎流產(chǎn)。

但她卻善解人意地讓小樓先去忙蝶衣的事情。

蝶衣因為曾經(jīng)為日本人唱過戲，而被定罪為漢奸。

為了救他，小樓去求把蝶衣當紅顏知己、有通天手段的袁四爺，卻被袁四爺?shù)箅y。

菊仙顯然比小樓清醒，她知道怎樣對付袁四爺這樣的人。

她拿著袁四爺送給蝶衣的寶劍，直指蝶衣為日本人唱戲是袁四爺指使，讓袁四爺不得不出面保蝶衣無罪。

蝶衣出獄后，菊仙卻希望小樓遠離他。

如果你認為菊仙是怕被蝶衣連累，或者是因為蝶衣老是擠兌她，從而疏離蝶衣，那你太小看菊仙了。

救蝶衣，一是因為菊仙善良，二是因為感恩他曾救過小樓，但最重要的，是她太清醒地明白小樓和蝶衣之間的感情。

讓小樓離開蝶衣，也是因為她太了解蝶衣對小樓那非同一般的情感，她知道這種感情是自私的，如果和自己的生活攪和在一起，大家都不能過太平日子。

03、面對世道變化

菊仙很善良。

比如，解放后，蝶衣為了能夠重返舞臺，不惜脫幾層皮的決心戒毒，看著痛苦不堪的蝶衣，善良的菊仙不計前嫌，用自己的母愛溫暖著昏迷中的蝶衣，和小樓一起，幫他戒掉了大煙。

菊仙同時又很清醒。

菊仙的清醒，也帶著世故，她讓段小樓逐步接受現(xiàn)實，適應(yīng)社會，但也由此傷害了蝶衣。

比如，解放后，小樓和蝶衣同在一個劇團，蝶衣關(guān)于京劇變革的問題，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小樓剛想同意，但菊仙以送傘的名義，提醒他不要說錯話，小樓和其他人一樣妥協(xié)了。

又如，當勞動人民當家作主了，被蝶衣從冰天雪地中撿回來養(yǎng)大，并親授技藝的小四，竟然為泄私憤恩將仇報，導(dǎo)致虞姬換角。

臨上場前，出現(xiàn)了兩個虞姬：蝶衣和小四，小樓左右為難，面對小四的故意刁難，小樓一腔熱血要罷演，菊仙及時叫住了他。

最終，霸王的花翎經(jīng)過無數(shù)人的手，傳遞到了菊仙的手上，她到底不忍心傷害蝶衣，最后還是蝶衣親手為小樓戴上，把他送上了舞臺。

看著蝶衣孤獨落寞的背影，菊仙心存內(nèi)疚與不忍，她太懂蝶衣了，他活在戲里，此時的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霸王和虞姬，這是何等的殘忍。

菊仙愧疚地為蝶衣披上披風(fēng)，蝶衣一句“謝謝菊仙小姐”，如同以往一樣，禮貌而又冷漠地拒絕了她。

這樣的菊仙，讓人產(chǎn)生了一絲的不爽，但她的所作所為，有她的不得已。

是啊，臺下坐著的可都是勞動人民，而且戲已開演，在那個階級斗爭為主的年代，小樓即使罷演，也阻止不了虞姬被換角，還會攤上自己和菊仙的生活。

小樓是菊仙自己挑選的男人，無論貧窮富貴，她都跟定了他，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無論這個世道怎樣改變，小樓還能和當年那樣，站在下面為她托底。

但現(xiàn)實是不盡人意的，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一來，一切都變了。

在批斗會現(xiàn)場，小樓被批斗得失去了人性和理智，被迫揭發(fā)蝶衣，說他是漢奸，吸大煙，甚至還揭發(fā)他和袁四爺之間的隱私，還把蝶衣送他的寶劍親手扔進了火堆。

菊仙震驚萬分，她明白這把寶劍對兄弟二人意味著什么。

她極力阻止，卻無力阻止小樓的揭發(fā)，她不顧一切從火堆中搶出了寶劍。

萬念俱灰的蝶衣，以玉石俱焚的姿態(tài)揭發(fā)菊仙的身世，以此來報復(fù)小樓。

小樓在小四的脅迫下，親口承認菊仙是妓女，還瘋狂喊出“我不愛她，我要與她劃清界限”的話。

菊仙最害怕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那個她最愛的男人，那個她視為生命全部的男人，那個答應(yīng)會永遠為她托底的男人，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為了自保拋棄了她，背叛了她。

她將火堆中搶出來的寶劍還給了蝶衣，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兩眼。

這個世界，沒什么值得她留戀的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她把劍還給了蝶衣，也把這個假霸王還給了虞姬。

然后她上吊自殺。

有人說她糊涂，為這樣一個負心的男人不值得。

但我認為恰恰是她的清醒，她終于看清了身邊這位男人真實的內(nèi)心，再多理由的不得已、有難處，也是因為內(nèi)心的不夠愛。

也有人說段小樓也是逼不得已，他的內(nèi)心應(yīng)該還是愛著菊仙的。

她本可以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不是她想要的愛，她要的是純粹的、光明正大的愛，當這種愛不在了，對她而言，活著已沒有任何意義。

04、

陳凱歌自己理解的《霸王別姬》，是關(guān)于背叛與忠誠的故事。

縱觀整部電影里的人物，除了菊仙，每個人都有背叛，

在那個不堪的特殊年代，段小樓揭發(fā)了程蝶衣，程蝶衣又揭發(fā)了菊仙，小四恩將仇報，那坤血口噴人，還有一群黑白顛倒、指鹿為馬的人們，哪一個不是背叛？

唯有菊仙，一個來自青樓的纖纖弱女子，于亂世之中，獨自清醒活著，誰都沒有背叛，惟有做好自己。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婦道人家，并不懂什么政治，沒有什么宏偉的理想，也沒有對國家精神的信仰。

但她對段小樓有著赤誠的愛情，堅守自己的底線和原則，她從未違背自己的良心，那是對人性的清醒。

她清醒地知道段小樓變了，在時局的變革中變成了為生而自保、隨波逐流的小人，不再是她心目中俠肝義膽的大丈夫。

這種清醒令人絕望。

當年楚國的屈原 “眾人皆醉獨我清”，菊仙的境界和遭遇自然不能和屈原相提并論，但他們有著相同的結(jié)局，獨清的屈原投了江，清醒的菊仙選擇了上吊。

原作者李碧華筆下的男人多是寡情，死亡反而是女人最好的歸宿。

孟婆說：過來喝過三杯茶湯，前生恩怨愛恨，也就全盤忘卻了。

這對善良而又清醒的菊仙而言，也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吧！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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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丁，專注為您帶來影視、小說、人物的情感解讀。喜歡旅游、做美食、烹茶，希望用溫暖的文字，在快節(jié)奏的生活中書寫自己的慢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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