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張 文

馬章鎖與志愿者一起包粽子。

馬章鎖在學習。 以上圖片均為本報記者張文攝

站在烈士陵園臺階下，面對一座座烈士墓碑，馬章鎖昂首挺胸、抬起右手，做出吹號的姿勢。此時，耳畔仿佛又響起那嘹亮的軍號聲，一幕幕抗戰場景浮現眼前。

每次來到烈士陵園，馬章鎖都會將所有勛章整齊地戴在胸前。那些槍林彈雨的日子，濃縮在一枚枚勛章上，成為不可磨滅的記憶。

司號員肩負什么責任？

“司號員與司令員只是一字之差，身后同樣是千軍萬馬”

1924年，馬章鎖出生在寧夏鹽池縣一戶貧苦農家。1936年，紅軍解放鹽池縣，紅十五軍團在各村宣傳抗戰形勢，動員群眾參軍保家衛國。當時才12歲的馬章鎖以給地主家放羊為生。他看到紅軍軍紀嚴明、官兵平等，還教窮人讀書識字，便報名參加了紅軍。

機靈好學的馬章鎖，很快就在部隊里學會了騎馬、吹沖鋒號、包扎傷口等技能，于是被分到騎兵營做司號員。

“鹽池遠離抗戰前線，但當地戰士聽聞侵略者暴行，紛紛向部隊請纓上前線。”馬章鎖回憶，當時有老戰士問他：“你這么小，上戰場不怕犧牲？”他堅定地回答：“不怕!你們咋打仗，我就咋打仗!”不久后，他被編入前線部隊，到山西、河北等地深入敵后，同日軍展開艱苦卓絕的游擊斗爭。

剛開始擔任司號員，馬章鎖差點惹禍：一次戰斗中，由于一時緊張，他吹錯了號，幸虧其他指戰員發現及時，重新下達了命令，才沒有影響戰斗。戰后，馬章鎖受到嚴肅批評。“戰場上吹錯軍號，如果造成指揮混亂、影響士氣，會讓部隊付出慘重代價。司號員與司令員只是一字之差，身后同樣是千軍萬馬。”一位首長告誡他，“司號員出錯，付出的代價可能是戰友的生命。”

馬章鎖從此一門心思練本領，想方設法熟悉軍號的吹奏。無論寒暑，當戰友們還在睡夢中，馬章鎖已早早起身爬上山頭，迎著曙光練習。他的嘴唇被軍號磨破皮、出了血，依然堅持練習。在此后的戰斗中，馬章鎖的號聲始終嘹亮，再沒出過一次差錯。

第一時間沖鋒會害怕嗎？

“越是危險，我就越要把號聲吹得高亢嘹亮”

1940年，馬章鎖跟隨所在的八路軍大青山支隊來到綏遠抗擊日寇。

當時，日軍西進河套遭到重創后，為了報復，在綏遠不少地區瘋狂“掃蕩”。“當時我是騎兵，部隊要求‘人不脫衣，馬不卸鞍’，晝夜游擊作戰，戰斗很艱苦。”回憶起這段歷史，馬章鎖的眼神格外堅毅。他告訴記者，部隊進入大山，巧妙地與日寇周旋，以消耗敵軍有生力量。

“最忙的時候，我們幾乎每天都在打仗、轉移，有時正吃著飯接到敵情，馬上就拿起槍開打。有好幾次，我們剛消滅一小股敵人，就引來了更多敵人對我們的包圍，英勇的戰士們與敵人一次次殊死搏斗，沖出包圍圈。”馬章鎖至今無法忘記戰士們在號聲中沖鋒、戰斗的場景，自己也好幾次化險為夷。

馬章鎖撩起衣袖，右手手臂上數道深褐色的彈痕觸目驚心。“沖鋒號一響，敵人的火力聞聲而來，先朝司號員的位置打。”馬章鎖說，好幾次，他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上吹著軍號，一梭梭子彈便射了過來，有兩次子彈都從他舉著軍號的手臂劃過。

一次戰斗中，馬章鎖正吹著沖鋒號，突然聽到一聲脆響，一看，原來軍號被敵人打了個洞。回憶起驚險的經歷，老人爽朗地笑了：“越是危險，我就越要把號聲吹得高亢嘹亮，嚇破鬼子的膽!”

每一次發起沖鋒，司號員總是第一時間躍出戰壕，吹響號令。馬章鎖的記憶中，有太多戰友倒在沖鋒號的余音里。盡管異常兇險，馬章鎖卻從未怕過。“顧不上害怕。”采訪中，回憶起日軍“掃蕩”后的村子慘狀，馬章鎖既憤怒又悲傷，“鬼子沿途燒殺搶掠，看到村子里尸橫遍野，我們心里只想著要跟鬼子拼命!”

如何傳承英烈精神？

“我們努力把祖國建設強大，同胞們就不會再受到欺凌”

馬章鎖回憶，自己經歷的最慘烈的一次戰斗是在張家口——

1943年，他所在部隊在當地陷入了敵人的包圍圈，戰士們幾次突圍都沒成功，日軍不停炮轟我軍陣地，上級命令馬章鎖跟隨一個排，帶著電臺突圍。

“戰斗中，排長犧牲了，班長也犧牲了。我和另外幾名戰友幾乎都身負重傷，艱難地帶著電臺突圍。”回憶起戰斗中犧牲在身邊的戰友，馬章鎖老淚縱橫，“后來，我們終于趕跑了侵略者!我無數次夢見犧牲的戰友，我把他們抱得緊緊的，分享勝利的喜訊。”

抗戰勝利后,馬章鎖又投身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從朝鮮勝利回國后，他又跟隨部隊參與到原子彈基地建設等國防工程建設中。1978年，馬章鎖由原第二炮兵工程技術總隊副總隊長職務調到寧夏擔任銀南軍分區顧問，并于1982年離休。“我們努力把祖國建設強大，同胞們就不會再受到欺凌!”他說。

不管是在寸草不生的茫茫戈壁，還是在黃沙漫天的大漠深處……馬章鎖習慣了打起背包就出發，哪里需要哪安家。如今，馬章鎖已年過百歲，記憶中的軍號聲依然時常在腦海中響起。他多次受邀到學校、部隊等地分享自己的抗戰經歷，勉勵大家奮發圖強、報效祖國，讓愛國主義精神一代代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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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日報 》( 2025年06月11日 11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