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臺信號全斷了?”周恩來攥著電報的手微微顫抖,這是1935年4月2日的傍晚。赤水河畔的霧氣裹著硝煙,中央軍委縱隊剛剛突破烏江天險,卻在這緊要關頭失去了最犀利的“眼睛”——二局副局長錢壯飛突然消失在黔北的崇山峻嶺中。這位曾改寫中共命運的情報專家,此刻卻像斷線的風箏般杳無蹤跡。
提起錢壯飛,總繞不開他那堪稱傳奇的1931年。當顧順章叛變的消息像驚雷般在武漢炸響時,正是這個戴著金絲眼鏡的“機要秘書”,在徐恩曾的辦公室從容破譯絕密電文。他連夜派女婿劉杞夫乘火車赴滬報信,硬是從國民黨虎口里搶出三天黃金時間。周恩來后來回憶這段驚心動魄的往事時,指關節敲著桌面說:“那三天足夠咱們把整個上海灘翻個底朝天。”確實,當時中共駐滬機關近千人能在屠刀落下前撤離,全仗著錢壯飛那份字字千鈞的情報。
有意思的是,這位讓蔣介石咬牙切齒的“紅色特工”,原本是個地道的文藝青年。北京醫科專門學校畢業的他,既能設計《燕山俠隱》這樣的電影海報,又能操刀解剖實驗。1926年入黨后,他把藝術天賦化作了情報工作的絕佳掩護。在南京中山東路5號那座灰色小樓里,錢壯飛用《民智書局》的招牌作幌子,把國民黨的密碼本摸了個通透。徐恩曾至死都想不通,這個溫文爾雅的“心腹”怎么就成了共產黨的利刃。
長征路上,錢壯飛肩上的擔子更重了。每天背著20公斤的電臺設備行軍,還要在宿營時架設天線監聽敵臺。毛澤東有次打趣道:“錢局長比諸葛亮的‘東風’還靈,他可是咱們夜路上的燈籠。”這話不假,四渡赤水期間紅軍能像游魚般穿梭于川黔邊境,錢壯飛破譯的敵軍動向功不可沒。可惜這盞“燈籠”在1935年3月31日突然熄滅——當中央縱隊渡過烏江時,負責斷后的錢壯飛再也沒能跟上隊伍。
關于他的死因,半個世紀里眾說紛紜。金沙縣后山鄉的老農王德貴記得,那年清明前后,有個穿灰布衫的外鄉人在村口打聽去遵義的路。“說話帶江浙口音,掏出兩塊銀元說要雇向導。”村痞趙二狗接了這趟差事,卻在牛欄溝起了歹心。據1951年土改時的審訊記錄,趙二狗供認把外鄉人推下天坑時,對方懷里的鋼筆在石壁上劃出長長一道白痕。而八十里外的息烽縣檔案里,卻記載著清鄉團宋昭榮帶人圍捕“赤匪探子”的經過,稱那個化名夏樹云的中年人至死沒吐露半句機密。
轉折出現在1985年春。貴州省黨史辦在金沙縣巖孔鎮走訪時,80歲的貨郎李長順顫巍巍掏出個生銹的懷表:“當年趙閻王害了人,把這物件塞給我封口。”表殼內側“錢壯飛”三個蝕刻字,與南京檔案館保存的烈士遺物完全吻合。更關鍵的是,當地村民指認的無名墳塋里,遺骨左顴骨有陳舊性骨折痕跡——這與錢壯飛1929年在上海被捕時留下的傷情記錄嚴絲合縫。
站在牛欄溝的懸崖邊,山風卷著杜鵑花瓣掠過斑駁的巖壁。那些深淺不一的劃痕,是否就是錢壯飛最后的抗爭?這位用密碼改寫歷史的人,自己的生命卻成了待解的謎題。據說他遇害前曾笑著說:“我的命早該留在龍華了。”這話倒讓人想起他在蘇區設計的紅軍烈士紀念塔——八角形的塔身像刺破蒼穹的利劍,正如他39年的人生軌跡,短暫卻鋒芒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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