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電影《立春》劇照
2021年,小說集《家庭生活》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姚鄂梅用精巧的布局、手術刀般的筆調呈現出家庭生活中的種種真相,成為眾多讀者最為驚喜的年度推薦,備受關注,入選豆瓣2021年度讀書榜單國內原創好書、QQ閱讀2021年度十大虛構好書等多種年度榜單。
2025年,姚鄂梅攜長篇小說《海燕》歸來,從手術刀般劃開家庭真相,到溫暖書寫一顆簡單、稚拙的心靈,一個生于縣城,長于縣城女孩的故事。
一本書,寫盡一個縣城女性的半生。
哥哥被賦予“高飛”的期望,
而她則被默認應該“安分守己”。
中國有千千萬萬個“海燕”,林海燕是其中一位。她叫林海燕,哥哥叫林海鷹。鷹和燕都有著父母對孩子最高遠的期望,可是天際與浪尖仿佛只屬于哥哥,不屬于她。
在這個家里,比起高大會讀書的哥哥,林海燕永遠矮了一截。她矮小,害怕打雷,哥哥調侃她說:怕打雷的人,肯定是上輩子做了壞事。
她很努力,想考上縣重點高中,卻離錄取分數線差了兩分。哥哥在這時收到了北大的錄取通知書。媽媽無意說了一句:當年為什么要超生?只生一個多好。
拼命努力,卻始終無法突破天花板。
她的挫折被輕描淡寫,而哥哥的成功卻被無限放大。
話雖如此,媽媽最終還是給她花擇校費上了重點高中。進了好高中,林海燕很殘酷地意識到學習效率沒有同學高,總是事倍功半。
她相信努力就會有收獲。課外活動時,她默默一個人學習,夜里室友睡覺,她就去開夜車,自嘲笨鳥先飛。室友不喜歡她偷偷開小灶,給她使絆,弄丟她的復習指南筆記本。
這一次,海燕又折戟了,她上了中專,是縣里的財政學校。爸爸卻很高興:離家近,工作出路好,學費又便宜。他說:“兩個孩子,一個遠走高飛,一個在我們身邊,謝天謝地,這是最好的安排。”她心有不甘,哥哥說:“可以啦,女孩子做財會很不錯。”媽媽說:“早知道就不花那冤枉錢了,讀個普通高中也能進財校。”
她的感受、理想和痛苦,無人真正傾聽。
她只能接受“最好的安排”,卻沒人問她是否甘心?
爸媽不愿意給她復讀,林海燕入讀中專,對她來說:中專,只是對高中的悼亡,乏善可陳。
兩年的中專轉瞬即逝。這次很幸運,林海燕趕上了最后一波包分配,她得以在畢業后進入銀行業工作,跟著老師傅打下手。
她耿直天真又顢頇,同事們開玩笑聊家常,句句都是她不熟悉的生活和邏輯。偶爾會想起這個在角落的同事,他們會夸她漂亮,然后補上一句:海燕要是再大方一點,活潑一點,那可真是無人能敵。她說:“我的聲音從來沒人愿意聽,聽到了也不想理睬。”
工作穩定,林海燕結婚了,北大畢業在一中教書的丁老師。從認識到結婚,只用了五個月的時間。她有個說不出口的想法:哥哥是北大的,丁老師也是北大的,她覺得她和哥哥之間終于平等了。
丁老師的光芒讓海燕忽視了那些讓她不適疑慮的相處細節,卻為后來這段不幸的婚姻埋下了伏筆。與此同時,一場銀行搶劫案改變了海燕的命運走向,林海燕的人生又該飛往何處?
這是屬于每一個普通人的故事。這一次,姚鄂梅讓普通人的人生再次被看見。
小說采取雙線敘事,主線以林海燕的人生故事為線索,副線以林海燕的鄰居小潘的視角書寫他眼中的海燕,一個同樣弱小,不符合期待的男生,他看見過她的痛苦,能讀懂她的脆弱,他們如同暗夜里的螢火蟲,在孤獨中彼此辨認。
著名評論家岳雯走心推薦!“海燕是我們這個時代典型的“社恐”人格,她似乎天生缺乏靈活的身段、騰挪的本領,她完全不懂得看人臉色,當大人情真意切各種表演時,她總是直不楞登地揭開事實的真相。但她又擁有奮斗和誠實兩項美德,所以她會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人,即使全世界都在警告她,她對人毫不提防的信任會將自己的生活震成碎片。”
每一處都能讓你共情,為她痛,又為她怒其不爭。
可是這才是真實的人生啊!清醒但不夠狠心,努力但不夠幸運,這本書寫滿了生命中那些微小的不甘、失望、膽怯、矛盾,不是弄潮兒向濤頭立,卻依然踏在浪花里,咂摸著海水的溫度,點亮著心里的燈塔。
當社會只贊美“成功”,那些“普通”的人生是否就不值得被看見?
當一個人無法符合期待,TA的痛苦是否就只能沉默?
在上個月落幕的2024年《當代》文學拉力賽中,《海燕》榮獲年度長篇小說(刊發于2024年1月刊),頒獎語稱:“海燕從未在天際與浪尖飛翔過,卻在大地上找到了生的尊嚴。”
即使游不到海水變藍,海燕飛不過大海,普通人的一生仍然值得活!
這樣的故事,或許比許多“逆襲傳奇”更真實,也更值得書寫。
《海燕》書摘
很多人都還記得她小時候的樣子,小圓臉,大眼睛,毛發濃重,睫毛尤其發達,睜眼看人,雙瞳如立傘下,大太陽底下也不必瞇眼。
沒有人接得住她持久的凝視。他們說,這孩子,怕不是青光眼吧?當然不是,在同齡孩子紛紛戴上近視眼鏡時,她仍然擁有一雙黑森森的大裸眼。
因為哥叫林海鷹,她就叫了林海燕,小名燕子,其實他們這一代并不是海字輩。一般人家都更疼愛女孩,他們家相反,哥才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鎮家之寶,哥長得俊,會讀書,人緣也好,走到哪里都有幾個好兄弟屁顛屁顛跟著、捧著,小頭領一樣。父母都跟著沾光,路上遇到學校老師,居然是老師笑瞇瞇先打招呼:看起來您也就是一般人嘛,怎么就養出了林海鷹那樣的孩子?這話成了爸的勛章,一喝酒就拿出來反復念誦。跟哥相比,她相差甚遠,不說別的,哥什么都不怕,她卻連下雨和打雷都怕。夏天傍晚,晚飯桌邊,冷不防一道閃電劈來,銀色極光唰地刺過瓦片,照瞎人的眼睛,不等人反應過來,跟著又是叭的一聲炸雷,震得人頭頂幾乎裂開,回頭一看,只見她雙目圓瞪,聲息全無,飯菜從嘴里接二連三滾落,要等雷聲恨恨遠去,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哥很得意:怕打雷的人,肯定是上輩子做了壞事、做了惡人。
她瞬間低矮下去,難怪什么都不如哥,原來她跟哥從上輩子開始就不是一樣的人。
三年級開始寫作文,第一篇《我的媽媽》。老師拿著她的作文本走上講臺。
給你們念一篇作文。我的媽媽。我的媽媽長著兩只眼睛……
全班哄堂大笑,以后好長一段時間里,同學們一見到她就說:哎,你的媽媽真的長了兩只眼睛嗎?隔了兩個星期,又要寫《我的家庭》,她牢記上次教訓,盡量減少肖像描寫,她寫道:我的哥哥是個男孩。再一次遭來無盡嘲笑。
消息傳到家里,媽罵她丟人,爸也說她聰明面孔笨肚腸,當即在飯桌上形成決議,當哥哥的必須接下輔導妹妹作文的任務。哥答應得好好的,卻什么都沒做,就扔給她一本翻破了的《文筆精華》,她逐頁逐頁看了,發現書中所寫的跟她從生活中認識的完全不一樣,根本沒有“滴溜溜的大眼睛,像荷葉上的露珠”,她所見過的眼睛都不大,也不太黑,更不像露珠,因為露珠通常都是不一樣大小的,而人的兩粒眼珠絕對大小相同。她把書還給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哥鼻子里冒冷氣:你搞清楚,是作文,不是照相。算了,看來你不是這塊料,將來不學文科就是了。
小學四年級時,哥去了寄宿中學,她長舒一口氣,頭頂烏云總算劃開了一道口子。
但父母寧可把攢了一星期的笑容統統釋放給哥,也不肯每天給她勻一點。她總是犯錯,擦桌子會打翻水杯,掃地會漏掉一兩個角落,讓她洗鞋,鞋尖里刷子碰不到,總是藏著一團污泥,就連睡覺也出錯,每天早上都要去地上撿被子。說到底這都是小事,最大的毛病是不會看臉色,有人來借錢,媽羞愧得要命:你真是找對地方了,昨天買煤,我還在找別人借。她在旁邊來了一句:昨天沒有買煤呀。
媽發脾氣有個特點,第一句話,眉毛會豎起來,第二句話,頭發會遭到電擊一樣奓開,連夾在耳后的頭發,也會蛇一樣竄出來,嗖地指向空中。她一見到那樣的頭發,就嚇得不敢說話。
后來爸遭遇工傷,斷了一條腿,拖去醫院,無能為力,只有截肢,工廠迅速算出賠償金額,但媽不滿意,她借來一輛小三輪,馱著爸一天去一趟工廠,開始還有人接待,后來人家遠遠地就躲,再后來干脆找不到人,找了一年多,廠長換了,新廠長客氣又體貼,今天指點她去找這個,明天暗示她去找那個,一找又是一年多,總算有了結果,他們帶爸去定做了一條假腿。試戴那天,媽媽再三叮囑,不要被一條假腿打瞎眼睛,假腿可以拿,字不要簽,但爸一眼相中那副假腿,對著鏡子脫口而出:做得真好,站著不動完全看不出來。媽頂著一頭奓開的頭發,一腳踢翻三輪車:跟你的假腿去過吧。
爸沒受傷時嗓門就比她低得多,那以后更是像說悄悄話。晚上吃粥還是面條?媽不吭聲,爸瘸著腿轉身:那我下面條吧。這時媽突然一聲吼:我說了要吃面條嗎?爸停頓兩秒:那我煮粥。
直到爸找到另一份適合他的工作,她的聲音才恢復正常,但仍然特別容易激動。因為家在城鄉結合部,農田早已被征用建了工廠,菜園子只剩屋旁窄窄一條“裙邊”,種點青菜蘿卜,原本爸可以繼續在機械廠做,但他出了工傷后,根本不敢再看齒輪和切刀之類,只好退出。一瘸一拐在街上轉了幾個月,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新方向:在長途汽車站附近賣鹵菜。兩只大鍋,一只空油桶改裝的燃得通紅的煤爐子,外加裝調料用的小柜子,一起裝上特制小拖車,從家里到汽車站,有近三里路,鑒于他的步態,為保持拖車平衡,讓湯鍋里的湯不要灑出來,澆滅燒得通紅的蜂窩煤,只得把拖車套在脖子上,車把手壓到跟地面平行,并盡量用好腿走路,假腿僅作瞬間換步支點,遠遠看去,仿佛在用一條腿行走。他的鹵品有蓮藕、海帶、土豆、豆腐、百葉、香菇、雞蛋、火腿腸,如果他七點出攤,四點多就得起來洗洗切切,一簽三到五片,用竹簽穿好。他會在路上把爐門微微打開,行走攪動起氣流,穩穩灌進爐膛,煤球燃出緋紅色,正好邊走邊煮。
中午,媽從她工作的地方跑出來,去爸的攤邊吃幾串鹵品,權當午飯。爸夾給她雞蛋和火腿腸,她憤怒地揀出來,扔回湯鍋里。要靠這東西賺錢的!她意思是這兩樣東西差價大,自己吃太浪費。爸讓她中午不要出來了,就在婦幼保健院吃食堂,吃完還可找個地方休息。她抬起臉,怒視遠方:我一個清潔工,我的工資連她們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我不配跟她們吃一樣的飯!
下午四點多,燕子背著書包從學校跑過來,她喜歡幫爸賣鹵品,喜歡把東西遞給別人,再從別人手上收錢的動作。有天爸突然說:燕子啊,你站在攤頭的樣子,不像個新手,像是賣了兩三年的老手。她不知道這是表揚,還是批評。哥也來幫過忙,爸對他則是另一番評價:你還是走吧,你戴個眼鏡,站在這里不像那么回事。哥一聽,扭身就走,他本來就不喜歡這個攤位,也不喜歡爸賣鹵品這個點子。一串賺五分!搞到地老天荒也賺不到幾塊錢。
哥初中畢業,順利考入當地一中。學校一共只有三個人進了一中。媽媽高興得走進走出,坐立不安。我們醫院今年也有兩個中考的,都只考了個二中。余光瞥見燕子,過去狠拍一下她的腦袋:跟你哥學著點,他像你這么大的時候,第二名都沒考過,從來都是穩拿第一,不像你,考個第十名還恨不得要個表揚。
她小聲為自己辯解:小潘還考過倒數第五呢。
跟小潘比有什么意思?我們家的人,永遠只能跟比你強的人比。
本書現已全網上市
檢索姚鄂梅 海燕進行購買
初審:王昌改
復審:薛子俊
終審:趙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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