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2月5日下午4時,深圳市羅湖區新秀村10路公共汽車總站。
站內空曠的停車場上,游動著十幾個幽靈似的人影、他們時聚時散,嘰嘰咕咕,指手劃腳。
時令是狗年新春佳節將臨,南國冬日的微寒并未完全退去。天陰沉沉的,哭喪著臉,冷風吹打在身上,依然有一股涼透脊髓的感覺。
“嘀!”隨著清脆的汽笛聲響,一輛公共汽車徑直開進站來,并且向出站口2號車位緩緩靠攏。
車還未停靠穩當,忽聽一聲唿哨響,一伙人“呼”地一齊圍攏過來,有的氣勢洶洶地揮舞棍棒胡亂擊打車身,有的撞開車門鉆入車廂,開始掀砸里面的東西。司機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頭上和后背便重重地挨了幾棍,人也給推出了駕駛室。
“打,往死里打!”
“竟敢尋哥們兒的麻煩,活膩了!給他點顏色看看!”
一時間,刀光劍影,棍翻棒舞,歹徒們猙獰的叫聲夾雜著司機越來越弱的呻吟,血腥味立即充滿了這片原本寧靜的空間……
5時30分,深圳市公共汽車派出所值班室的電話響了。
溫石貴所長十分敏感地抓起了話筒,聽著聽著,他的臉色漸漸鐵青起來,由于憤怒,臉上的肌肉也抖動了。
片刻,隨著一聲尖利的警笛聲響,接到指令的三輛警車風馳電掣般朝新秀方向撲去。
趕到現場,歹徒早已逃得無影無蹤,呈現在干警面前的是遍地狼藉的景象:打斷了的棍棒,撕爛了的布片,砸碎了的玻璃……那輛公共大巴更是千瘡百孔:車燈被毀,車牌被砸,座位被搗,擋風玻璃現出一個大大的窟窿;靠近汽車的票臺更是在劫難逃,被打塌在地,碎石斷磚,隨處可見。現場上還有一截斷指。
被害的司機斜躺在地上早已死亡,其身上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簡直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在場干警個個怒目圓瞪,鐵拳緊握。
仔細勘查現場,尋找罪證。
遍訪目擊群眾,進行筆錄。
任何一個細節都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也不忽視。拍照、計量……整個過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面對這起觸目驚心的慘案,溫石貴心里沉甸甸的,感到了肩上承受的重量。
當晚21時30分,公共汽車派出所召開了案情分析會議。
誰會平白無故地殺害一名司機呢?根據現場勘查情況分析,此案顯然不能歸人謀財搶劫的范疇,因為車上的投幣箱沒有絲毫撬動的痕跡,司機身上的錢夾也未打開,站內的貴重物品也一件未丟。是故意尋釁?又有許多疑點不能解釋:一則據公汽公司反映,司機王某性情溫和,為人憨厚老實,處事謹慎小心,并無冤家仇人;二則據目擊者反映,案發當時,歹徒們一邊狠命毒打,一邊看著在地上痛苦蠕動的司機取樂。
主兇是誰?行兇緣由是什么?逃向哪里?此案顯得撲朔迷離,疑霧重重。
“先從現場發現的那截斷指查起,給此案打開一個缺口。”教導員李亞木斬釘截鐵地說。
“對,還得抓緊時間,否則罪犯會鉆空子溜掉。”副所長鄒振斌若有所思。
“此案一定會給公汽司機心理上帶來不安全感,弄不好,會影響城市正常的交通秩序。因此,我們必須集中警力,爭取一周內破案!”溫石貴站起身,神情剛毅,語氣堅決。
2月6日凌晨,全所24名干警,除留下李亞木坐鎮指揮外,其余在溫石貴、鄒振斌的帶領下,兵分四路,重點深入到離發案現場較近的醫院、門診部、小診所查找與本案密切相關的“斷指病人”。
時近下午5點,各路人馬紛紛來報,該去的地方都去了,所有的病歷卡都翻遍了,沒有發現“目標”。
奇怪,難道罪犯會負傷而逃?馳騁警壇近十年、經常與犯罪分子打交道的鄒振斌陷入了沉思。
欲擒故縱,突然,鄒振斌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就來它個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他有些興奮地拿起步話機,把自己的想法和下一步行動計劃向溫石貴作了匯報和請示。
一輛輛警車拉響警笛大搖大擺“打道回府”。
一名名干警若無其事悠哉樂哉往家里走。
夜晚的深圳,夢一樣迷人。
五彩的霓虹燈閃閃爍爍,勾畫出一幅幅變幻多姿的美景;如林的建筑群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暉里。寬闊的街道上,行人如織,車流似潮,一派大都市繁華熱鬧的景象。
22時17分,市某醫院門口,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扶著一位臉色慘白的病人,踉踉蹌蹌進入急診室。
“醫生,這位工人干活不小心,傷了手指,可能感染發炎,快給看看。”高個子神色慌張,邊說眼光邊向門口直溜,一副提心吊膽模樣。
“什么時候傷的?”一位戴眼鏡的醫生問。
“昨……今天下午。”高個子自知說錯,連忙糾正。
“眼鏡”把目光投向旁邊那個戴大口罩的同事,“大口罩”站了起來。
“伸出來看看……嗬,是傷得不輕,連指頭都斷了,讓刀削的是不是?”“大口罩”的目光一下子銳利起來,直直地向病人射去。
“是……不是……機器……機器砸斷……”病人顯得有些口吃。
高個子似乎突然察覺出了什么,一把拉起病人就要往外跑,可病人的一雙手卻讓“大口罩”鐵鉗般攥住了。高個子趕忙扔下同伴,竄出門去,孰料門外早有一人等候,見其企圖逃跑,伸腿一絆,將其放倒在地,很利索地給他戴上了冰涼的手銬。
“大口罩”何許人也?他就是那位被譽為警壇“老黃牛”的羅耀文;而門外那位則是干警趙曉春。
兩名案犯自嘆命賤,乖乖落入了法網。
審訊在極艱難的情況下進行著。
開始,二犯態度十分強硬,拒不認罪,每當提及新秀站事件,則搖頭否認,說不知道。問急了,干脆閉口不語,企圖負隅頑抗。雙方“拉鋸戰”式地相持到凌晨4點。最后,負責審訊的干警出示了那截在案發現場拾到的斷指,并耐心地向他們宣傳有關政策。在法律強大的震懾作用和干警的教育感化下,二犯終于虛汗直冒,坦白交代了自己及同伙的全部罪行。
原來,2月5日下午2時,主兇陳海兵搭乘10路車時,因從落客門違章上車,遭到司機王某阻止。陳海兵于是懷恨在心,回到住處,立即召集手下“弟兄”身帶兇器,傾巢出動。接下來便發生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不想混亂中,其成員劉某被同伙誤傷手指,血流不止。他們知道派出所會追查此事,而且還估計可能會從“斷指”入手,于是先蟄伏起來。
6日下午,多次探視后,確信公安人員已撤,才敢出門求醫。卻不料,還是中了埋伏。
審訊中還意外地獲知:該團伙由十二個安徽人組成,陳海兵自稱“大哥”。早在內地,他們中許多人就因犯有前科被公安機關依法收審過。進入深圳后,他們臭味相投,結成死黨,購置了匕首、馬刀、鋼珠槍,仗恃人多勢眾,無視法律尊嚴,經常騷擾群眾,打砸小商店、小食店,罪惡累累。
“一定要堅決、徹底打掉這個流氓團伙,除掉惡魔!”溫石貴莊重地向大家下達了任務。
一場圍捕罪犯的戰斗拉開了序幕。
2月7日清晨,根據二犯口供,一支由14名干警組成的“特別行動隊”,對罪犯藏匿的某酒店進行了旋風式的突擊搜查,結果撲空了。原來,見同伴一夜未歸,狡猾的歹徒似乎嗅出了火藥味,像一只只受到驚嚇的兔子,他們“挪窩”了。
罪犯會藏在什么地方呢?抓捕工作剛開始就遇到了挫折。
正巧,一位住在附近的中年婦女反映了這樣一個情況:昨夜1點左右,她上廁所時看見兩輛裝滿東西的四輪貨車從巷子里開出去了。她當時便納悶:深更半夜,搬家干嘛?莫非是賊?因此,警覺地記住了后面那輛車的號碼。
事不宜遲,立即電話撥通了市交警大隊,車主找到了,而且被立即傳訊到公汽派出所里。車主反復申明昨夜確實被人雇請拉過東西,那純粹是為了掙錢;雇主地址他還能回憶起來,可以帶大家去。
于是,“特別行動隊”又馬不停蹄往福田趕。此時正值中午,南國的天氣就這么奇怪,頭幾天還明明陰云密布,涼風颼颼,今兒個卻麗陽高照,燥熱難熬。連日的奔波,過度的勞累,每個人的眼圈都黑了。干警小趙的妻子攜帶兒子昨天從老家前來深圳探親,可他來不及多看妻兒一眼就出發了;小溫的爸爸從老家打來電話,要他回家參加弟弟的婚宴,他卻第一個報名加入了特別行動隊……
趕到目的地,“特別行動隊”立即包圍了罪犯的住室,封鎖了上下的樓梯通道,對陽臺也進行了嚴密控制。一切準備就緒,隊長一揮手,幾名干警一下撞開了緊閉的大門,自以為平安無事、正在客廳沙發上蒙頭大睡的幾名歹徒沒弄明白怎么回事,亮錚錚的手銬已經戴在了手上。
這時,住在西屋的“大哥”陳海兵困獸一般把自己反鎖在室內,手持鋼珠槍,歇斯底里地咆哮:“要完大家都完,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勸說無效。一干警“咚”地一腳踹開門,一個滾身,抱住了陳犯的雙腿;另一名干警猛地側身竄上去,一雙大手鉗住了他的手腕。
“叭”,槍響了,卻擊在了樓頂上。陳犯又掙扎著用另一只手掏掖在腰里的匕首,眼疾手快的又一隊員搶先一步將匕首奪了過來。
緊張的戰斗在30分鐘內結束了。押著這幫犯罪團伙,干警們的臉上雖然露出輕松的微笑,卻掩蓋不住連續奮戰三晝夜的倦意。
寬闊潔凈的大街上,一輛輛公共汽車在公交衛士的守護下正歡快地奔馳著……
當年5月,陳海兵等十六人分別被判處死刑、死緩和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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