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覃思悅
界面新聞編輯 | 任雪松

2024年12月，正在準備冬訓的海門珂締緣俱樂部創始人李太鎮接到通知，作為江蘇省足協執委的他要到南京參加一場會議。會議的主題是討論舉辦江蘇城市足球聯賽是否可行。

投票結果是，全票通過。

這次會議一個月前，江蘇足協組織了江蘇足球發展重點城市對抗賽，當時比賽的兩隊是省內公認的強隊，蘇州隊和南京隊。根據公開數據，首屆江蘇足球發展重點城市對抗賽共吸引近5萬名觀眾現場觀賽，直播觀看人數超過100萬人。比賽結束后，李太鎮和來自江蘇其他城市的足球人一下就有了興趣。

李太鎮一直在基層從事足球青訓工作，正式的對外身份是江蘇南通市海門珂締緣俱樂部創始人、總經理，“我們就提了，為什么只弄他們兩家的對抗賽？我們城市隊也是很有實力的。省足協也很重視我們的反饋，這樣一來一去就決定今年做一個總體聯賽了。”

這個后來被調侃為“蘇超”的足球聯賽正式定名是“江蘇省城市足球聯賽”，賽程7個月，共85場比賽。各市足協在得到蘇超舉辦的消息后，幾乎是第一時間就開展了準備工作，即便比賽要在次年5月才會正式打響。

“雖然大家都說只是一場業余聯賽，隨便踢踢就好了，但是你看，大家都很認真的。”李太鎮笑談，在蘇超決定要落地的那一刻，“十三太保”（省內十三支參賽城市球隊）之間已經暗暗較上了勁。

蘇超南通隊以李太鎮管理下的海門珂締緣俱樂部的主力球員為內核組建而成。

球迷的玩梗熱情在社交網絡迅速升溫，蘇超被點燃了。（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和南通隊之間有著激烈“南哥”之爭的南京隊，是最早開始備戰蘇超的隊伍之一。界面新聞從相關知情人士處了解到，當時參加對抗賽的陣容，以曾經的江蘇南房東晟足球俱樂部的隊員為班底，他們中的楊笑天、苗明、唐淼、李加俊等球員也在此次蘇超南京隊的陣容當中。

南京市足協和多個教練接觸，最終選定了在南京有多年青訓經驗的西班牙籍教練何塞。南京隊也是目前蘇超中唯一聘請了外籍主教練的隊伍。

按照江蘇省足協副主席王小灣的說法，在組隊和球員選擇上，各地也存在差異。有些城市依托青訓俱樂部、職業俱樂部，有些是針對社會做公開招募選拔，少量職業球員以外援的形式參與。

在賽制規則上，為了強化地域屬性，以戶籍、學籍、社保等屬地條件篩選參賽球員，確保隊伍充分代表城市。最終，參加蘇超的13支代表隊共有516人獲得參賽資格。官方披露的信息顯示，除了在校大學生、中專學生，65%以上的球員是來自各行各業的業余球員。年齡跨度從16-40歲不等。

與中超、中甲這些職業聯賽迥然不同，蘇超的球員更加草根和多元。

宿遷隊伊爾夏提·吐爾干江，今年19歲，他今年參加高考。在復習間隙參加訓練和比賽。幾天前，宿遷隊的隊友剛剛聚在一起為他和其他幾位參加高考的隊員錄制了高考加油視頻。

南通隊李賢成，今年23歲。今年4月，他結束了在德國的留洋回到南通，選擇為南通隊出戰蘇超。

鎮江隊許俊杰，今年32歲，是一名空調維修工。白天上班維修空調，晚上回家照顧孩子。已經離開綠茵場12年的他，收到鎮江足協的號召馬上就做好了重返賽場的準備。

當比賽回歸最純粹的足球，再加上社交媒體的助推，蘇超被點燃了。5月28日，南京發布官微發文《比賽第一，友誼第十四》，球迷的玩梗熱情在社交網絡迅速升溫。5月10日開賽以來，抖音話題“江蘇城市聯賽”相關播放量超過8億，小紅書“蘇超聯賽”相關話題瀏覽量也超過3600萬。

宿遷對陣徐州，是項羽故里與劉邦老家的“楚漢之爭”；無錫迎戰蘇州，是“太湖明珠”與“吳文化發源地”的蘇南德比；淮安與揚州的碰撞，則被網友調侃為“淮揚菜正統之爭”。賽場邊，鎮江球迷高舉“對淮安陳醋加征關稅”橫幅，南京方陣里有小球迷逗弄著鹽水鴨玩偶。

最純粹的足球競技與蘇超獨特的 “足球+城市IP”路線碰撞，將十三座城市的“散裝”糾葛轉化為綠茵場上的“現代德比”。

“蘇超”這個非職業足球聯賽究竟從怎樣的足球土壤當中成長起來？為什么足球文化在“散裝江蘇”能夠與城市文化、商業文化發生共振？“蘇超”文旅出圈背后的商業秘密有哪些？

“南哥”背后：一個海門足球俱樂部的堅持

高鐵駛入南通市時，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廠房。

南通，2024年GDP（生產總值）達12421.89億元，在江蘇省內僅次于南京市、蘇州市和無錫市。支柱產業主要包括紡織業（尤其是家紡產業）、船舶海工、高端裝備、新一代信息技術、新材料和新能源等六大千億級產業集群?，其中紡織業作為南通的傳統優勢產業，長期占據國內床品市場50%以上的份額，并形成全球最大的家紡產業基地。

高鐵駛入南通市時，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廠房。南通是江蘇五個GDP超萬億的城市之一。 （拍攝：界面新聞/覃思悅）

不過在這個夏天，足球正成為這個蘇中城市的一張新名片。

珂締緣足球俱樂部訓練基地即地處南通海門，距離海門火車站約15公里。從南京到南通，要坐將近兩個小時的高鐵。而如果想從南通再到海門，還需要再花9塊錢坐一趟硬座綠皮火車。

海門長期以縣級市的身份存在，直到2020年7月，才正式成為南通主城的一個區。但就是這個不在南通核心區域的江濱小城，為蘇超南通隊貢獻了最核心的班底。

當下的南通隊是蘇超球隊中最受關注的球隊之一，前三輪保持全勝、在積分榜上力壓“蘇A”南京和“蘇B”蘇州。南通隊39名本地球員中，有35名來自南通海門珂締緣俱樂部。

南通市擁有兩家職業足球俱樂部，中甲南通支云，中乙海門珂締緣。2025年年初，兩家球隊之間進行了多場選拔賽。最終，南通足協決定以海門珂締緣為班底組隊參賽蘇超。

海門珂締緣俱樂部的入口，是當地一所中專宿舍樓的小門，很不顯眼。

球員宿舍、教練宿舍、獎杯陳列區、照片墻甚至總經理辦公室混搭在一起，都在學校宿舍樓的一層。宿舍簡單，球員和教練可以直接入住。職員辦公室也是從宿舍直接改造而來，只擺著一些簡單家具。

俱樂部創始人李太鎮的辦公室在宿舍樓一樓的盡頭。嚴格來說，這間辦公室也不是他一個人的，辦公室由他和總經理助理吳雙共用。只看這樣的簡單陳設，很難想象李太鎮是一個從商二十幾年的生意人。

海門珂締緣俱樂部的入口，是當地一所中專宿舍樓的小門。（拍攝：界面新聞/覃思悅）

李太鎮并不是南通本地人，這個東北人最早在上海新橋做生意，后來響應南通當地招商引資政策來到海門，建立了自己的拖鞋廠珂締緣。作為多年的足球愛好者，李太鎮一直想為中國足球事業做點什么，在上海時，他就把自己的兒子李賢成送去了上海知名球員申思、祁宏、張勇等人共同成立的上海幸運星俱樂部學球，期間還將孩子送去留洋。作為小球員家長，直觀地感受到了中國孩子學球的“燒錢”程度，“眨眼間一百多萬就沒了。”

“我一直希望能夠給喜愛足球的中國孩子們一個最公平的一個環境。”2011年，李太鎮和海門區教體局一起成立了海門珂締緣青少年足球俱樂部，免費為8至14歲、熱愛足球的孩子提供培訓。

這意味著俱樂部需要承擔極大的成本，李太鎮將自己名下珂締緣拖鞋廠的利潤幾乎全部投入到俱樂部運營當中，甚至還為此變賣了自己在上海的四套房產。2016年，李太鎮帶著孩子們登上浙江衛視《中國夢想秀》，讓有關部門關注到了這家專注青訓的俱樂部，珂締緣開始有一些穩定的來自政府財政的支持，也得到了一些社會資本的贊助。“從2023年開始來自海門區政府、開發區每年能為我們提供超過1000萬元的支持，這個解決了我們基本生存的問題。”

李太鎮（左）、???吳雙（中）在一場海外比賽現場。 （受訪者供圖）

在當地中專學校為俱樂部尋找辦公地、球員宿舍、食堂，也是由南通海門當地政府協調。這樣，俱樂部可以只支付基礎水電費，將更多預算都用在球員的訓練上。

中國諸多足球青訓機構賺錢并非易事。一些青訓機構的盈利模式，是依靠向更高級別的足球俱樂部輸送足球人才，一些青訓機構采取免費招收潛力小球員的形式，一些機構會收取部分培訓費用，但一名球員成長期相當漫長，依靠這一模式收回投資充滿著不確定性。

2003年出生的南通隊球員郭凱楠小學二年級開始就在海門珂締緣接受訓練。郭凱楠只用交一些基本的雜費，占大頭的訓練費由俱樂部承擔。在俱樂部的十幾年里，郭凱楠和隊友們還是能感受到俱樂部的生存壓力，“很多次聽到周圍的人說俱樂部要不行了，我們都很擔心，但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認真訓練努力出成績。幸好最后俱樂部都挺了過來。”

海門珂締緣俱樂部的球員在訓練。 拍攝：界面新聞/覃思悅

從江蘇全省來看，已經解散的中超江蘇蘇寧隊曾在2018年創立江蘇國米青訓學院，而同一年中國足協批準的新周期第一批青訓中心中，蘇州和常州的青訓中心也在列。根據江蘇省足球運動協會官網，江蘇省足協會定期在省內對全省社會足球品牌青訓機構進行評估認定，以保證青訓的質量。

盡管青訓在江蘇一直比較受重視，但與近鄰日本相比，中國足球整體的青訓水平依然較低。

中國足協數據顯示，至2022年底，中國足協D級及以上注冊教練員總量約為8萬人。其中有7萬人是在2015年《中國足球改革發展總體方案》發布后增加的，2015年時只有一萬左右。作為對比參考，2021年，日本足球教練數量達84352人，2015年至2021期間增長在一萬人左右，青訓的基礎打得較早，更實。

2024年，中國注冊精英青少年球員數量為9萬人。青少年在冊賽事1689個。而這個數字還追不上2011年的日本：2011年，日本U12以下的足球人口超過30萬，U12—U15的注冊人數近25萬，U15—U18的注冊人數近17萬，青少年足球人口數量超過70萬。

日本全國高中足球錦標賽，至今舉辦超百屆。公開資料顯示，部分焦點比賽上座人數甚至遠超J聯賽的場均觀賽人數。即便因疫情而空場舉辦的第99屆日本全國高中足球錦標賽決賽，其電視收視率依舊居同時段之首。

像日本那樣，普及基層足球，擴大足球人口，建立多層次的足球生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達成的。中國足協無疑也在加快推動增加青少年賽事運營密度，2024年，中國青少年在冊賽事1689個，較2023年增長1074個，增長率達175%。但足球人口的增長和足球水平的提升無疑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因為我們做的是青訓，等待孩子們長大成才需要時間，”李太鎮談到，俱樂部成立最早的幾年他非常焦慮，“但即便如此，我從來沒有和孩子們說一定要贏球，我從來都是強調精神面貌和球場上的紀律。哪怕是現在中乙和蘇超已經取得了一點小成績的孩子們，上場球員的平均年齡還是較小的，不到23歲，希望球迷能夠包容和支持。”

海門珂締緣俱樂部最早一批參加青訓的小球員。（受訪者供圖）

堅持近十年時間，珂締緣在青訓上的投入初步開花結果。2021年，珂締緣以中冠亞軍身份升級中乙，成為海門首支職業足球隊。2025年，以海門珂締緣為核心班底的南通隊在蘇超前三輪大放異彩，保持全勝。

雖然從未給過孩子們贏球壓力，但李太鎮心里已經給俱樂部各隊伍暗暗劃了目標。“中乙，今年先沉淀，計劃明年升甲。蘇超，常規賽階段，我們的目標就是第一。”

訓練場地圍欄外，一墻之隔是珂締緣俱樂部即將落成的全新訓練基地。新基地按照亞足聯高標準設計，包含專業足球比賽場館。交付后將用于舉辦高規格賽事，預計每年可吸引30到50萬人次游客，一定程度上可以幫助俱樂部實現自負盈虧，回饋地方政府多年的資助。

而眼下正在進行的蘇超，也是李太鎮心里俱樂部未來計劃中的重要部分。“參加《中國夢想秀》是我們第一次收獲大流量關注，蘇超就是我們南通海門足球第二次被大眾看到的機會，我們很珍惜。”

蘇超商業化：足球與“散裝江蘇”如何擦出火花

蘇超開賽以來，珂締緣俱樂部總經理助理吳雙已經接了十幾個溝通商務贊助的電話。

“蘇超與其它業余比賽的區別在哪里？蘇超是各地政府積極利用相關公共資源搭臺，影響力天生會更大一些，它讓所有的民眾盡量參與進來享受比賽、享受娛樂、甚至是在互聯網上享受創造。然后政府再同時給大家做好公共的服務，這就是一條非常正確的路。”吳雙認為，蘇超真正給城市留下的東西已經出現了。

“比方說現在我看到的在三輪比賽以后，各個地級市已經開始有反應了。除了在求票上面玩花頭以外，還有更多的很微小的動作，換到更大的場地，調整比賽的時間等等，”吳雙說，“目的是什么？就是為了最大限度地讓那些客隊以及本城市來看球的人，能消費，能留下來，帶動其他相關的行業。”

維梵體育文化有限公司賽事運營專家Lizzy長期關注歐洲五大聯賽，她告訴界面新聞，蘇超的出現說明了中國基層足球土壤的濕潤度。“以西班牙為例，事實上中國足球聯賽體系和西班牙足球聯賽十分類似，職業聯賽到業余聯賽之間有四到五個級別賽事的過渡。但是你會發現西班牙足球聯賽扎得更深一些，”Lizzy說，“比如巴薩所在的加泰羅尼亞地區，它再下去還有地區甲乙丙聯賽甚至是鄉村聯賽。這些地區賽事有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涌入，保證了觀賞度。有些比賽還會請來國腳解說，轉播陣容不輸西甲或者西乙。”

盡管距離第四輪比賽開賽還有一周，南京街頭已隨處可見對下一輪比賽的大屏廣告預熱。（拍攝：界面新聞/覃思悅）

6月5日深夜，中國男足在雅加達敗給印尼隊，自2002年韓日世界杯后，連續第六次無緣世界杯決賽圈。現在，類似蘇超這樣的草根足球力量更顯得彌足珍貴。

蘇超也吸引了諸多足球界人士，前國足主帥朱廣滬、前國腳范志毅先后在采訪或直播中表示了對蘇超的關注，英國知名球星貝克漢姆近日還受邀到蘇州與草根球員互動。

“在我看來這是蘇超最寶貴的地方，就是被看到。實際上地區聯賽在國內不少，但是被看到的一只手數得過來。你得先被看到，才有繼續完善足球體系的助推力。一開始只是網絡玩梗，然后就可能有專業轉播平臺和專業解說的加持，讓更多人在線上看到蘇超，再之后可能就是更多的招商引資。”Lizzy表示。

而且在政府和本地企業的支持下，現在的蘇超已經有了一定的商業化基礎。目前蘇超設置了多個等級共7個贊助商，其中江蘇銀行是總冠名商，今世緣、中國體彩、紫金保險、卡爾美體育等企業為戰略合作伙伴。而各地方賽區也設有不同的贊助商，擁有所在賽區的權益。在此基礎上，已經有更多非江蘇本地的企業在思考加入蘇超商業游戲的可能。媒體人王明浩告訴界面新聞，某短視頻平臺、某支付平臺已經聯系賽事組委會，希望能針對蘇超有更多的投入的和制作。

目前蘇超設置了多個等級共7個贊助商。 圖片來源：江蘇城市足球聯賽海報

王明浩2016年起擔任江蘇蘇寧隊跟隊記者。俱樂部解散后，王明浩選擇留在南京，以體育解說和足球培訓創始人的身份繼續從事足球相關的工作。直到現在，王明浩的朋友圈置頂里還保留著江蘇蘇寧2020年中超奪冠時的更衣室慶祝視頻。

作為最熟悉江蘇球市的人之一，他對于蘇超在大眾中的走紅并不意外。“可以說，江蘇人等待蘇超很久了。”

自江蘇蘇寧俱樂部解散后，江蘇球迷等待了兩年才等到南通支云代表江蘇足球力量站上中超賽場。不過隨著南通支云于上賽季保級失敗，江蘇球隊在中超的數量又一次掛零。“雖然中甲現在有南京城市、蘇州東吳、南通支云三支隊伍。但在中超，這個中國足球最頂級的賽場上，還是沒有代表江蘇的力量的，這是江蘇球迷的一個情感缺口。”

此時來臨的蘇超，順理成章地成為江蘇球迷宣泄熱愛的窗口。

“球員們以城市為隊伍名參賽，而不是以俱樂部為單位。職業俱樂部或多或少還有商業文化的考量，對足球并沒有那么純粹。但是在蘇超，球員就是全身心地投入家鄉球隊，是一種無差別的熱愛釋放，”王明浩告訴界面新聞，“即便不是職業聯賽，專業上的觀賞度沒有那么高，但這種純粹的投入、認真的對抗都是觀眾們現場能感受到的。”

公眾對于蘇超的熱愛體現在層出不窮的“造梗”之上。“江蘇到底誰是南哥”“誰輸誰做十三妹”“我國史上最慘烈的足球比賽”……網友甚至在社交媒體上玩起了玩梗接龍游戲。

參加蘇超的城市被網友稱為“十三太保”。這背后是江蘇均衡的區域經濟實力的體現。其中，南京、常州、無錫、蘇州、南通五市GDP超萬億，其余八個市，徐州GDP超過9500億，揚州、鹽城、鎮江、淮安泰州、宿遷、連云港在7000億至5000億區間。而江蘇的經濟總量已達13.7萬億元，居全國第二位，去年的GDP增量位居全國第一。

在互聯網上，“散裝江蘇”的梗緣起于網紅博主叨叨傅，從2020年起，他發布的視頻主題多是以擬人化的口吻，調侃長三角的城市關系。而在蘇超開賽后，官方媒體“南京發布”、江蘇本地新媒體“交匯點”的參與造梗，對蘇超爆火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媒體，更是成為蘇超影響力的放大器。

借助蘇超的火熱出圈，多個城市對外推廣起文旅消費。南京市文旅局推出蘇超觀眾憑觀賽票根（含電子票據）景區消費優惠服務。常州賽區推出的“9.9元門票+蘿卜干炒飯”套餐，甚至端午期間直接向來自揚州的客場球迷給出免費暢游中華恐龍園等景點的大力度優惠。據統計，端午假期，常州中華恐龍園、淹城春秋樂園等各大景區共接待揚州游客超10萬人次；鹽城推出的“觀鳥+觀賽”套餐，預訂量超2萬單。

“南哥”南通也不甘落后。推出與南京、常州類似的優惠福利，對持票球迷、客場球迷免除南通40家A級旅游景區門票，南通文旅還聯合全市23家旅游飯店、等級旅游民宿推出住宿8折優惠。根據南通發布，南通隊蘇超首個主場日（5月24日）當天，比賽主場地所在的崇川區酒店預訂熱度月環比增長超過20%。

在文創產品方面，6月7日，南通市華藝扎染博物館推出“叫南哥”帆布包，該產品自8日零點開售以來，線上線下銷售超1000單。

6月9日，李太鎮所在的海門珂締緣俱樂部直播間開賣“南哥”款拖鞋。

據江蘇省體育產業集團預測，蘇超首個賽季將創造超 3 億元的綜合經濟效益，平均每個城市增收兩千多萬元。據江蘇智慧文旅平臺監測，主場6個城市的銀聯異地渠道文旅消費總額增長14.63%。同時，前兩輪場均8798人的上座率，超過了中甲聯賽，帶來門票、餐飲、住宿的爆發式增長。足球回歸本真的這個夏天，蘇超為全國提供了“情緒消費刺激產業升級”的模版。

“賺錢，不是現在蘇超所展現的核心價值。賺錢可能會通過其他側面來實現，比如文旅，”王明浩告訴界面新聞，“更職業化、更專業化一定就好嗎？未必。很多豪門俱樂部已經消失了，金元足球時代早就過去。在小級別的聯賽，更多的俱樂部在消亡。蘇超最寶貴的，是告訴我們俱樂部不是發展足球的唯一途徑。以城市之名踢球，鼓勵更多大眾去參與、去享受，這是蘇超帶給中國足球全新的范本，一種自下而上的健康足球文化。”

由于都是近兩年走紅的民間賽事，蘇超時常被人和村超、村BA放在一起對比。然而事實上蘇超的獨特性非常明顯：蘇超由江蘇省體育局和各設區市政府聯合主辦，承辦單位中是江蘇省各市市體育局、江蘇省足協以及省體育產業集團共同承辦。官方力量的推動，就讓蘇超的級別在起跑線上與其他民間業余賽事有所不同。

蘇超爆火之后，其他省份諸如福建的“閩超”和廣東的“粵超”也開始籌備。但顯然蘇超很難復制，因為蘇超的核心邏輯是依托江蘇各市強大的經濟水平和各地政府的堅定支持。根據最新的賽程安排，未來幾輪的蘇超比賽都將在當地萬人以上體育場舉行，且多在高階別的奧體中心。要復制蘇超，既要依托這樣的基礎硬件實力，也要求參與城市擁有一個相對厚實的足球文化土壤。

界面新聞從知情人士方面獲悉，江蘇省足協內部已經開始討論縣域比賽的可能。“縣域就是地級市，比如說南通，下面有如東、啟東、如皋、海門。這些縣域足球人口也夠，完全可以借助蘇超的經驗繼續下沉。”

第三輪南通隊對陣泰州隊時，海門杏林聯足球球迷俱樂部理事長趙周健奔赴客場為南通隊加油。“當時我一個人騎了個車扛著旗子大搖大擺就過去了，身邊路過的都是泰州球迷。他們就喊‘南哥好！’，我也很愉快地就回‘泰妹好！’，氣氛好得不得了，”趙周健說，“就像家里兄弟姐妹一樣，會斗嘴，會調侃，但是不會真的打起來。這就是江蘇獨特的足球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