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劇，知道了小說。于是一邊追劇，一邊看原著。

原著不到十萬字，而劇有35集，不用想也知道加了不少新的故事和人物。

可以理解，只要改得好，并非不能接受。

但是，加新的故事和人物，不代表能亂動原本的主線和人物呀！

連我這個剛開始看原著的都不能忍！

別的不說，就說李善德與韓十四、子美（原著直白地寫了杜甫），三人不只是劇里吐槽皇帝任命荔枝使的荒唐、嘆息李善德的倒霉，然后跳轉到送行。

（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截圖）

原著才7萬字，改成35集的劇就已經免不了要注水了，居然還要再刪原著內容！

這就過分了！

01

劇集如此刪減，首先，讓劇情變得莫名：

李善德一個只懂花草樹木卻基本不懂人心算計的老實人，是怎么敢、又是如何想到的向上司劉署令討要經費、暫時緩解家里燃眉之急的？

送別時子美吟的詩和“既是退無可退，何不向前拼死一搏”，雖然悲壯且應景，但總覺突兀，還顯得輕飄飄的：說得輕巧，攤上事的又不是他。

（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截圖）

原著第一章解開了我的疑惑。

李善德能想到去找劉署令討經費，源于韓十四的提醒。

當然，是暗示。

韓十四是比部司的主事。他先以上林署為例說正常工作流程：正月先由戶部度支郎中預算一年的開銷用度，然后司金和倉部出納，左、右藏署和司農寺劃撥出錢糧給上林署，用完，比部司審驗賬目，看有無浮濫貪挪；

再轉到荔枝使：皇帝近年來喜歡隨口指定各種差遣之職，不顧朝廷官序，這些使臣直接從國庫支錢，跳出了三省六部九寺五監，“結果是什么？度支無從計劃，藏署無從扼流，比部無從稽查，風憲無從督劾。”

還舉了浙東海貨使的例子，“這位使者運作之下，水運遞夫每年耗費四十三萬六千工時，這得多大開銷？全是右藏署出的錢。”然而比部看不到賬目，“人家使臣只跟皇帝奏對，而宮里只要吃到海貨，便心滿意足，才不管花了多少錢。”

（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截圖）

李善德聽懂了韓十四的言外之意：截止日期前，自己可學那些使臣橫行無忌。找劉署令要經費的計謀，就是從韓十四的話里、特別是浙東海貨使的例子中獲得的靈感。

這番話近乎于明示，然而韓十四從語氣到措辭，確是實實在在的抨擊朝廷弊端，可沒有一個字是要李善德仗勢斂財。

可見他的聰明謹慎。

02

至于杜甫，在韓十四提出避免事后累及家人只能和離、李善德要寫“放妻書”時，打斷了兩人，“人家夫妻好端端的，哪有勸離的……左右都是死局，何不試著聽我這不懂之人一次，去嶺南走過一趟再定奪？”

杜甫講了個故事：自己想在長安闖出名堂、報效國家，但始終無法如愿，四十歲那日陷入絕望，失魂落魄之際走到亂葬崗，遇見一位老兵。老兵年輕時遠赴西域戍邊，某次在戰場上被一兇狠敵人壓住，即將沒命時他發狠反殺，活了下來；

“老兵突然明白了，既是身臨絕境，退無可退，何不向前拼死一搏，說不定還能搏出一點微茫希望。”從此拼命練習刀術和騎術，憑著一口不退之氣，才百戰幸存，回到長安。

他說，自己聽后深受震動，回去后振奮精神寫出《三大禮賦》，獲得皇帝青睞，待制集賢院，比起之前的前途渺茫好多了。

（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截圖）

顯然，老兵和自己的故事，都是杜子美用來鼓舞李善德的，而且連用兩個實例證明，眾所周知，這種方式可以增強說服力，尤其其中包括講話者本人的例子。

杜甫繼續：自己立志把這些寂寂無聞的人和事寫下來，又回去問了老兵，寫下他當兵的經歷，“于是我便寫成了九首《前出塞》，適才那個故事，是在第二首，現在我把它贈與你。”

劇里送別時的那首詩和那句話，原著里，杜甫是在這種情況下寫出、說出，前情鋪墊、轉折、收尾一個不落，整個過程有頭有尾，飽含他對朋友的真誠勸慰和鼓勵。

（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截圖）

而且有兩個實例在前，這番話更滿懷將心比心，絕非輕飄飄的站著說話不腰疼或者過于天真，而是他的真·經驗之談：他親身體驗過，所以當真覺得有可能找到生機，未努力過便不能輕言放棄、輕易絕望。

03

原著這一段除了讓情節更合理通順，還豐滿了人物形象。

不只是上文提到的。

杜甫的品格不必多說，能與他為友，韓十四的人品可以想見。從他抨擊臨時使臣的話就能看出，他憤懣皇帝的不顧官序、痛恨使臣大肆斂財，“我們比部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臨時差遣的使臣……所有的使臣，在比部眼里都是殺千刀的逃奴”。

（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截圖）

但這么一個人卻主動提出，讓李善德學那些使臣。

為了切實幫到朋友，能把自己的厭惡放到一邊。

與此同時，他敢如此，也飽含對朋友的信任：

一信李善德不是貪得無厭之人，二信一旦事發，李善德不會出賣他。

而且說是暗示，實則韓十四把話說得清楚詳細，近乎明示，絕非劇里只一句“天大的干系，誰敢阻撓”的點到為止、似說非說。

——劇中這種程度的暗示，以李善德的頭腦就不怕他聽不懂？

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當真是豁出去了。

何等仗義！

（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截圖）

杜甫也許沒聽懂韓十四的言外之意——他是那么正直的人，也許聽懂了卻裝糊涂——他愿意為了解決一位好友的當務之急而放下自己的原則，也能理解另一位好友的助人心切，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同樣，韓、李也相信無論后續如何，杜子美都不會把這些話說出去。

還有韓十四提出的和離，盡管書中人和讀者都明白，這是事出無奈，但不管怎么說，這話等于明說了讓李善德獨自赴死，再者按一般觀念“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讓人和離終歸無情。

所以杜甫打斷那兩人并怒斥韓十四。

（電視劇《長安的荔枝》截圖）

可李善德并未生氣，還主動相勸，“他也是好心”，后面聽到杜子美的話后想一搏生機，亦不曾回過頭來怨怪韓十四；

韓十四被指責也不見動怒和爭執，因為他知道杜甫同樣是善意，也絕非不懂其中道理，而且若真有轉機，他也不愿見李善德夫妻離散。

三人互相理解，也彼此信任。

結語

小說這一段不長，然而人物形象算得上鮮明：李善德老實敦厚、舍己為家，韓十四聰明謹慎、慷慨仗義，杜甫赤子之心、悲天憫人；

三人的友誼，肝膽相照。

可惜劇里給改沒了。

注：寫本篇時看到第八集，僅就當下劇情評論，不知道后續會不會用回憶方式把書里這部分加上。

（本文首發于同名微信公眾號，嚴禁洗稿抄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