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個時代，變革將代替寧靜，不確定性將代替確定性，變化的速率將超過算計的能力。與其頻頻失算，不如追求浪漫；與其謹小慎微，不如直抒胸臆。人們會舒展開來，更會勇敢起來。歷史上偉大的創造，無論是科技發明還是文藝作品，大多在大時代涌現，這絕不是偶然。恰恰相反，這是同學們一生難求的重要機遇。希望你們抓住機遇，乘著大時代的勁風，體驗不平凡的人生。

感謝閻天老師授權雅理讀書公號推送本文。

過不平凡的人生

文｜閻天

北京大學法學院長聘副教授
*本文為作者在北京師范大學昌平附屬學校成人禮上的致辭

尊敬的王鵬飛校長、沈靜副校長，各位嘉賓，老師們和同學們：

大家上午好！我叫閻天，是北京大學法學院的一名教師。能夠獲邀參加北京師范大學昌平附屬學校的第一屆成人禮，對我來說是一份殊榮。學校之所以請我來，我猜是因為我高中畢業于北師大二附中，和各位同學是校友，我們共同傳承著“人文自主”的二附中文化，踐行著“篤志、博學、質樸、方正”的校訓；也是因為我高考成績還不錯，打贏過同學們即將經歷的戰斗；還是因為我在一所“還行”的大學工作，“說幾句”屬于我的職業和本分。不過，我和同學們最珍貴的緣分，在于我們都是沈靜老師的學生。請允許我回憶一點28年前的往事，那是我夢寐不忘，渴望與你們分享的。

1997年的秋天，我到北京市十一學校讀初中，沈老師擔任我的語文老師和年級組長。第一堂課上，她就鼓勵大家多讀書、多練筆，每周寫隨筆給她看。我照做了，于是經常收獲沈老師的批語。她的筆跡俊秀、飄逸，像極了她的為人處世之風，也深深吸引了我。于是一發不可收拾：初中寫了266篇隨筆，高中又寫了77篇，總共30多萬字，最后一篇是高考前3天完成的；大學的隨筆也裝訂成一厚冊，一直寫到留學歸國的航班上。多讀多寫是我與沈老師的約定，我堅持了17年，直到讀和寫成為我的工作。近20冊隨筆是我最豐厚的青春記憶，陪我去了二附中，到了北大，遠赴耶魯，回到未名湖畔。最近，我在北大靜園一座藤蘿滿架的院子里，為它們找到了新的安身之所。那是北大最美的角落，歡迎同學們前來走一走、看一看。

記得沈老師在一則批語中說：“不平凡的經歷鑄就不平凡的人生，不平凡的思考讓生命熠熠閃光。”什么是不平凡的人生？沈老師曾回憶，她的大學是在山城度過的；當她坐火車來京工作，迎著華北平原的晨風，第一次看到鮮紅的太陽躍出地平線，她的眼淚霎時奪眶而出。這大概就是不平凡的人生：用心感受，用力體驗，擁抱變化，無懼風雨。同學們年滿18歲，終于有機會選擇自己的人生，這是“成人”的要義。我懇切地希望你們選擇不平凡，度過“也許不是你最幸福，肯定不是你最燦爛，但必定是你最懷念”的青春時光。因為，人生只有一次，而青春里的每一抹色彩都格外鮮明，每一絲感觸都格外強烈，每一次悸動都格外的刻骨銘心。人生里的幾乎一切不平凡，都發端在青春里。

我已經活到青春遠去的年紀，而我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余生的每一天，都是為不平凡的青春而活的。我在18歲的時候躬逢其盛，親歷了中國快步走進法治時代，目睹了千千萬萬普通人的權利覺醒，有幸參與了用法律武器促進社會平等的斗爭。正是這些思見引領我走上法學研究的道路。我向不同學科、不同國家的學者請教，與行動者和觀察者促膝長談，學理論、寫文章，甚至讀小說和詩，上下求索，用功不輟，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詮釋青春的追問：那些打動我的、困擾我的和啟迪我的，究竟從何而來，又將向何處去？每當想到這個問題，18歲的氣息便裹著晨風，撲面而來，就像沈老師當年在來京的列車上所感受的那樣。請相信，只要繼續求索，人生就不會平凡，青春就永不褪色。

有人會說，這是一個對青春、對不平凡都不太友好的時代。媒體每天都在鼓吹張揚個性，實則無孔不入地規訓著人們對生活的理解。所謂成功的人生仿佛都是一樣的，道路也是給定的，只有按時按點、一步不錯，才能攀上巔峰、惹人艷羨。身處大學校園里，幾乎每個同學都活得小心翼翼，為每一次小測的成績而介懷，為每一個所謂的不完美而憂心。人們很忙、很累、很卷。《詩經》里說：“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分明就是在描述我的學生。在這樣一個小時代里，確定性成為至上的追求，算計成為處世的法門，忙和卷似乎是宿命，而個性不再討喜，冒險淪為異類；不平凡的人生本身即使不是錯誤，也是虛妄。

我不贊同這種看法。青春的中國必不像羅曼·羅蘭筆下“老大的歐羅巴”那樣，“在重濁與腐敗的氣氛中昏迷不醒”。恰恰相反，無論是新冠疫情、貿易戰還是人工智能，都提示中國正在走進一個風云激蕩、地火奔流的大時代。在這樣一個時代，變革將代替寧靜，不確定性將代替確定性，變化的速率將超過算計的能力。與其頻頻失算，不如追求浪漫；與其謹小慎微，不如直抒胸臆。人們會舒展開來，更會勇敢起來。歷史上偉大的創造，無論是科技發明還是文藝作品，大多在大時代涌現，這絕不是偶然。恰恰相反，這是同學們一生難求的重要機遇。希望你們抓住機遇，乘著大時代的勁風，體驗不平凡的人生。

不平凡的人生并不難過。當你感到好奇的時候，別輕易壓制，因為有位作家說過，“好奇甚至比勇敢更能戰勝恐懼”。當你想要和別人不一樣的時候，別輕易放棄，更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因為正是獨一無二的選擇造就了獨一無二的你。一定別小看自己心里那個18歲的孩子，他值得你最寬容的接納、最真誠的面對、最耐心的等待，以及最勇敢的保護。青春終將逝去，就像我的頭發也掉得差不多了，但是你心里的孩子可以永遠活在18歲。那時，你的身上就能少點老登兒的油膩，多幾分少年之氣——那是蘇東坡的“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更是李太白的“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我在沈老師的課上打定主意要過不平凡的人生，成年以后忠于內心，把理想付諸實踐，直到今天。如果說我的人生有什么不平凡的地方，大概就是對青春異乎尋常的堅守。12歲的愿望依舊熱辣滾燙，18歲的選擇還在塑造40歲的每一分、每一秒。這是獨屬于我的浪漫和幸運，而我不會忘記，這一切始自我與沈靜老師28年前的相遇。地下的流泉，是小草的生命之源。對此，一句感激遠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情。

最后，我要向同學們獻上真摯的祝愿。祝愿你們勇敢拼搏，贏得高考，把人生的主動權牢牢把握在手中。祝愿你們選你所愛，愛你所選，為大學的時光找到理想的歸宿。我們都是二附人，母校是一生的心靈家園，今日你我以母校為榮，明日母校定將以你我為榮！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