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武云溥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念小學的時候,開始利用課余時間,勤奮聆聽流行歌曲。
那時候聽最多的是四大一小,就是四大天王加小虎隊。我們男生普遍認為,港臺流行歌曲比內地的高級,主要是連唱帶跳,一串動作下來很瀟灑。啊哈給我一杯忘情水,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今夜你會不會來,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街,對你愛愛愛不完。最后這個動作一定是伸手出去,像擰暖氣閥門一樣擰三下,然后縮回來捂住胸口,皺眉表現出心很痛很痛的樣子。
在你胸口上比劃一個郭富城。
在我們小學里,膽子最大也最瀟灑的男生已經留起了中分頭,當時劉德華郭富城都是這個發型。但是大部分男生都是小平頭,頭發稍長一些就會被爹揍,被老師批評流里流氣。四大天王里邊只有張學友一直頭發短短,所以他是人氣最低的,臉上還有道疤。男生們都相信一個傳言,張學友蹲過監獄,替老大擋過刀,所以臉上有疤。眾所周知,監獄和小學在造型上有相同的強制性要求,男的必須保持小平頭。
像個逃犯一樣。
其實在小學生都聽四大天王的年代,內地流行音樂已經蓬勃發展。我們聽歌的主要渠道有兩個,一是電視臺和電臺的點歌節目,二是街頭音像店的大喇叭。我每天中午和傍晚放學回家吃飯,都要先擰開電視或者收音機,聽著歌才能吃下去飯。
在家里,我媽最喜歡的歌星是劉歡,因為劉歡老師臉大脖子粗,長相酷似我大舅。每當電視上出現劉歡,他只唱一首歌就是《彎彎的月亮》。我媽就會興奮地猛拍我腦袋:快看,你舅舅又出來唱歌了。
我真正的大舅當時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不久,據說在他們機關單位里也是個紅人。平時走在路上,老有人冷不防蹦過來說:
劉歡!給我簽個名。
我一直懷疑,我舅舅簽劉歡的名字,比簽他自己名字還順溜,可能比劉歡本人簽得都好看。
在小學里,給我們上音樂課的老師,是個高大英俊的帥哥,正兒八經的大牌音樂學院科班出身,自愿來到我們這個小城市的小學任教。當時我們在課本上學到一些形容人很帥的成語,比如風流倜儻、一表人才等等,大家公認,如果要在我們學校找個人出來配得上這種詞,那只有音樂老師。但是音樂老師彼時已成家,據說孩子都有了,令無數女老師心碎。
關于音樂老師的傳聞很多,說他以前還有個漂亮的女朋友,也是搞音樂的。后來因為女方執意進京去當北漂,追逐音樂夢想,而男方執意回小城教書育人,于是分道揚鑣。如今看來,也很難說誰的選擇更好,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音樂老師嗓音渾厚,唱歌好聽,還彈得一手好琴。有一年我們學校蓋了新樓,樓頂設立一間琴房,內有鋼琴一架,是鎮校之寶。經常在夕陽西下之時,琴房里傳出悠揚琴聲,那便是音樂老師在練功,全校師生都陶醉在莫扎特舒伯特普魯斯特朗普斯基這些特級大師的旋律之中。
當年還沒有鋼琴王子這種頭銜,也并不流行一邊彈琴一邊狂顛屁股的電臀演奏法。我們的音樂老師就安靜地坐在夕陽里彈著琴,身披金黃色光芒,像一個孤獨的國王。
在三毛錢可以買個大冰糕然后開心一整天的年代,我們都覺得那么大個鋼琴應該很貴。
起碼得好幾百塊錢吧。
學校里除了琴房,另一軍事重地是計算機房。計算機房地上鋪著暗紅色的地毯,明顯比琴房干凈幽雅,里面擺放著數十臺最先進的486微機,每臺顯示器上還拿紅布罩著,看起來跟我們家的環宇牌電視機一樣。上計算機課的時候,老師指揮我們戴上鞋套,躡手躡腳走進教室,用兩根食指輪流敲擊鍵盤輸入一串代碼,微機才能運行,說這叫搗死系統。同學們都覺得很神秘,有儀式感,上個課像特務發電報。我們也問過計算機老師,為什么計算機房鋪著地毯,琴房卻是水泥地面。計算機老師告訴我們,計算機必須保持清潔,否則會中病毒,一旦中毒就報廢了,搞不好還會爆炸。
鋼琴就不會中病毒啊。
1994年,突然滿大街的音像店都在放同一首歌。打開電視和收音機,點歌節目里最火的也是這首歌。在校園傳說里,我們音樂老師的前女友,就是這首流行歌曲的演唱者,也就是那個執意進京發展所以跟我們音樂老師分手的漂亮姐姐。她長發飄飄,眉目清秀,唱著那首友善暖心的歌曲:
豬你平安,嗷嗷豬你平安。
讓那快樂,圍繞在你身邊。
女生們都熱愛這首歌,搖頭晃腦跟著唱,看上去都很慈祥。但我作為一個直男,那時候的音樂取向已經發生了變化。
影響我突變的主要有兩個人。第一個人叫黃家駒,他在1993年就死掉了,但我應該是1994年甚至更晚的時候才聽到他的《大地》。那咚咚咚咚的旋律一起來,當時就給我震傻掉了。
太好聽了吧這也,四大天王沒有一個能唱成這樣的。怎么都是香港那片地界上發展的,感覺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呢。
眼前,不是我熟悉的雙眼
陌生的感覺一點點
但是他的故事
我懷念
他的故事就是香港精神的代表:普通工人家庭出身,小時候一家七口人擠在九龍深水埗三十平米不到的蝸居里,辛苦打拼生活。1983年,黃家駒21歲,找到了幾個志同道合的伙伴,成立 BEYOND 樂隊。初期很慘,香港沒人聽他們這種怪歌,樂隊練琴時經常被街坊鄰居投訴。
堅持到1988年,樂隊不分晝夜地寫歌和排練,街坊鄰居受不了的都搬走了,BEYOND 終于憑借《大地》拿到當年的香港十大勁歌金曲獎,走進主流視野。此后年年金曲不斷,近乎包攬各大頒獎禮席位。《真的愛你》《光輝歲月》《海闊天空》《喜歡你》……好歌太多了,整個華語樂壇為之迷醉。
然后黃家駒就在一次去日本錄制綜藝節目時,從舞臺上失足掉下來,傷重不治而亡。
第二個人叫竇唯。
1994年底,香港紅磡體育館,竇唯、張楚、何勇加上唐朝樂隊,舉辦了一場名為“搖滾中國樂勢力”的演唱會。
紅館是香港音樂圈的圣地,也可以說是四大天王開演唱會的主場,香港歌迷習慣在紅館看到華麗的舞臺和盛裝的巨星。結果這場演唱會直接把全場觀眾給整懵逼了,臺上唱歌的人和伴奏的樂手都是一副草根打扮,何勇穿著個藍白條的秋衣上臺,脖子上戴著紅領巾,看著像剛從精神病院放出來的,他上來就懟一句“四大天王圣誕快樂”。
挑釁。這就是赤果果的挑釁。
但是這幾個貌不驚人的草根音樂人一開唱,全場都沸騰了。紅館的規矩是觀眾不能站起身,但是那一晚,全場觀眾都是起立看完的。
保安,麻煩把椅子上的電門關一下。
年少的我當然沒有親自去紅館現場,我是后來看的VCD,就是一種用圓形光盤制作的錄像,哎對了就是視頻,那時候叫VCD,這個玩意現在已經沒有了就不解釋了。1995年我從小學生變成初中生,過了三年又變成高中生。在我的整個中學時代,看壞了很多張VCD光盤,聽斷了很多盤磁帶,反反復復,都難忘1994紅磡那一夜的舞臺上,一個娃娃臉青年穿一身黑衣,面無表情地對著麥克風,念叨一大串毫無關聯的形容詞。
矛盾 虛偽 貪婪 欺騙
幻想 疑惑 簡單 善變
好強 無奈 孤獨 脆弱
忍讓 氣憤 復雜 討厭
這就是竇唯的喊麥始祖級名作《高級動物》。無聊到爆炸,這個氣質完全卡死,我喜歡。
很多人不知道,竇唯是正兒八經的職高畢業,專業是精神病看護。很多人覺得何勇和張楚像精神病,只有竇唯能治住他倆,所謂靈魂人物就是這個意思。
登上紅磡舞臺震爆香江之前,竇唯是一支叫做“黑豹”的樂隊的主唱,時間不長就退出了。黑豹樂隊如今依然存在,換過不知道多少任主唱,鼓手都端起了保溫杯,人民群眾能記住的還是1988年竇唯唱紅的那首《無地自容》。
那時候竇唯的迷妹無數,其中有一個叫王靖雯的姑娘,后來跟竇唯結了婚又離了婚。
王靖雯就是王菲。
我的中學時代,女生們聽王菲,男生們就聽 BEYOND 和魔巖三杰。當然那時候出來的歌星很多,私下里我們也都聽,但是大家既然是中學生出來混,場面上講話,不能提那些掉價的。
高中時候每天早晨要集合做早操,學校的大喇叭就會放一曲《傷心太平洋》,提醒同學們起床了,請迅速到太平洋操場集合,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如果你耽誤了起床做操,那么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一生一世如夢初醒,這個后果很嚴重。
我一直有個邪念,想把學校廣播室的磁帶換成唐朝樂隊。聽過《夢回唐朝》這首歌嗎?沒聽過的去找一下,一定要找唐朝樂隊的原版,聽的時候準備好速效救心丸。中間有極其高亢嘹亮的嗷的一聲,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我第一回聽的時候嚇得耳機都掉了。這首歌如果用于早晨叫床,效果想必是極好的。
據說這叫海豚音,很多年后出來一個俄國歌手,名叫維塔斯,走的也是這個路線。我聽過之后表示,這算球,俄國人比我們唐朝的丁武老師差遠了。海豚不行,海龜也不行。
我們這是海嘯。
事后我總結了一下,為什么搖滾樂深受中學生喜愛呢,就是因為中學生普遍壓抑苦悶,在最適合搞對象的年齡被迫搞對題,青春熱血都獻給了黃岡名師。在這種氛圍里,搖滾樂的憤怒和叛逆精神就是在替我們代言,管他唱的是什么,出口氣再說。等到我們考上大學,可以光明正大亂搞了,中國搖滾也退潮了,八零后的最后一個偶像周杰倫使出一記龍拳打開了天,閃亮登場。
杰倫這個人怎么說呢,也是有點生不逢時。他出道的時候,正撞上寶島臺灣出來一個男團組合,就是每個人鍵盤上都有的 F4。
F4 是最早的花樣美男小鮮肉天團,全球殺馬特聯盟官方指定代言人。言承旭、周渝民、朱孝天、吳建豪,這四位主演了一部青春偶像劇叫《流星花園》,好家伙一下就成了頂流,頂得周杰倫剛出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在二線非主流徘徊。因為娛樂圈的主流受眾永遠是16到22歲的姑娘們,她們都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誰跟你哼哼哈兮呢。
當然人不能總是回頭看,不能全盤否定來時路。以今天大家的審美眼光,看到 F4 的造型,可能會覺得呃怎么說呢,一言難盡吧。但在2001年,沒有微博沒有熱搜沒有超話的年代,什么叫頂流?就是你走到中國任何一個有酒吧街的城市,都能發現,至少有一家酒吧或夜店叫流星花園。
不會有任何酒吧夜店,給自己取名叫雙截棍。
那時候我上了大學,發現女生宿舍樓下就有一個流星花園,是個慢搖吧,專為學生聯誼聚會開辦。我第一次學跳交誼舞就在這里,伴著 F4《陪你去看流星雨》的歌聲——是的他們有且只有這一首歌,任何場合都循環播放就完事了。
我假裝紳士地去邀請我的舞伴,我找到了一位長發高個女生。那個年代比現在保守,大家都是剛從中學生變成大學生,之前沒干過這種事,所以彼此都有些緊張。我倆學著別人的樣子步入舞池,在黑暗中相擁,輕輕搖擺,時而互踩。
我問,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回答,舒淇。
我一口鼻血噴出來。
你怎么能叫舒淇呢。
不是舒服的舒,是結束的束。女生吐氣如蘭,在我耳邊悄聲說,你是第一個摟我腰的男生。
我說,能摟舒淇跳舞,太榮幸了,女神啊。
女神說,你再不松手我要喊人了。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結束的束。
每一個時代的結束,總會有標志事件。2001年9月11日,兩架操蛋的飛機呼嘯著撞上了紐約雙塔,潘多拉的盒子就是那時候打開的。我感覺整個世界像一盤磁帶,A面播放完畢,現在換成B面了,還有人按下了該死的快進鍵,唧唧哇哇的什么音樂都聽不清楚,就知道什么事都得趕緊的啊,再不快進來不及了。至于來不及干什么呢,來不及了又會怎么樣呢,一概不知道。總之我的大學時代一路快進著就結束了。可能因為忙著亂搞,也沒太多時間聽歌,周杰倫之后,再加上陳奕迅吧,我還能記得住的正經唱歌的,就沒幾個了。
2006年,當時在新京報短暫工作的記者卓偉,寫報道說竇唯生活窘迫。竇唯很生氣,窘不窘迫那看跟誰比,莫要廢話直接干。竇唯跑到報社樓下放火,燒掉一輛汽車,因毀壞財物罪被訴至法院。卓偉后來就離開報社,成了狗仔之王,組建一個“風行工作室”,專注偷拍各種奇怪的照片,令廣大明星聞“風”喪膽。再后來,卓偉被封殺了,消失于茫茫網絡,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
2007年,我到新京報當記者。那時候初入社會,大局意識不強,說話辦事無意間難免得罪人。
娛樂新聞部有個編輯叫周松,面貌佛系,憨態可掬,大家都叫他周周。
有一天,我在報社里晃悠,看見周周在工位上摸魚,就過去閑聊。
娛樂新聞嘛,我也不知道聊啥,隨便起個頭。我說周周老師啊,你說竇唯燒車那事,那算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卓偉也是夠倒霉催的,給報社寫個稿,自己被燒掉一輛車,報社也不給報銷吧哈哈哈。
周周從電腦前抬起頭來,看著我,平靜地說:
那是我的車。
2008年,我去廣州,看李海鷹作品音樂會。李海鷹是內地流行樂壇的教父級人物,很多歌星的成名作都是他寫的。比如他給劉歡寫了《彎彎的月亮》,給楊鈺瑩寫了《我不想說》,給孫儷寫了《愛如空氣》,給韓磊寫了《走四方》,連給潘長江的小品寫了首插曲《過河》,都火得不要不要的。那天晚上音樂會很成功,完了吃慶功宴,劉歡拿個大綠棒子過來跟我們碰酒。別人都喊“歡哥”,我也豪情萬丈,跟劉歡咣當一碰酒瓶子:
大舅!
2008年也是一個時代的轉折點,一個刻骨銘心的年份。那一年的夏天,我大舅攜手大洋妞,來自英國的莎拉·布萊曼,站在鳥巢之巔,唱響了這個時代的最強音。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往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這個世界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加速度分崩離析,每個人的舉止言行都變得不可思議。事實一再證明,張學友出獄之后就當了警方的線人,每次他開演唱會,必有逃犯當場被捉。江湖不再有義字當頭,這些冒著生命危險來看演唱會的兄弟,在掌聲里自己流淚,自己心碎。成年人分手后都像無所謂,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如今我年近四旬,只有在開車的時候才會聽歌,聽歌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提神醒腦,注意路況。車里有張存儲卡,卡里的歌分成兩個文件夾,一個叫 “Old”,里面都是聽了讓人犯困的歌,也就是本文上述的那些老歌。
我很少聽 Old 歌了,開車的大部分時間,我聽的都是另一個文件夾 “New”。New 的歌都是我不認識的人唱的,我找到這些歌的辦法是打開百度或者QQ或者網易云音樂,諸如此類的都差不多,反正沒給我廣告費,我就不說哪個更好使(聽明白意思了嗎大廠的同學們?)——我就去看里面一般都會有的“網絡歌曲排行榜”。我知道這里面的歌都特別刺激,特別社會,聽的時候絕對不會打瞌睡。
《好男人都死哪兒去了》《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是反思路線。
《老公讓我為你捶捶背》《老婆最大》——這是秀恩愛死得快路線。
《聽著情歌流眼淚》《我的好兄弟》《兄弟抱一下》——這是虎撲步行街路線。
《闖碼頭》《買條街》——這是城管路線。
《客官不可以》《漂亮的姑娘你別怕》《你是綿羊她是狼》——這是大寶劍路線。
還有很多不可描述的路線,大家自己摸索吧,堅持初心,找到屬于自己的風格就好。
前幾天楊坤老師怒懟《驚雷》,不小心跟喊麥的兄弟們狹路相逢。楊坤老師說喊麥不是音樂——這還用說嗎,我們往腦門上抹風油精,為的是提神,人都知道風油精不能放嘴里喝。楊坤老師看上去贏了,實際上輸了,還是郭德綱說過的:
我和火箭科學家說,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我認為得燒柴,最好是煤。
如果那科學家拿正眼看我一眼,那他就輸了。
但是有一首歌,我開車時候的鎮車神曲,我一直不知如何歸類。這首歌表面上聽起來很帶勁,應該歸入 “New” 文件夾。
做生意若要成功呀,頭腦呀要靈活
愛情若要沒風波,互相信任沒有錯
謹慎駕車紅燈莫闖過呀,馬路呀如虎口
千萬莫沉迷再賭博,十賭九輸最難過
有錢呀朋友實在多,沒錢呀朋友個個躲
不管你貧窮,還是個大富翁
幸福的生活,要靠自己開拓
你品一下歌詞,你細品,說的都是簡單質樸的人生哲理。這幾條道理你只要都掌握了,那幸福的生活就是唾手可得。我一聽到謹慎駕車,莫闖紅燈,馬路如虎口,感覺就像有個交警同志坐在副駕駛上盯著我,整個人立刻就精神起來了。
但實際上,它是一首 “Old”。這就是來自中國臺灣“美酒歌后”葉靈女士的《每個人都這么說》。
1987年發行。
1987年,東北文藝復興的領軍人物董寶石年方一歲。他起碼還要再等十幾年,才能穿起皮大衣,走進最時髦的野狼的士高舞廳,左手畫個龍,右手畫彩虹,兩個竄天猴,指向閃耀的燈球。
那個年代跟人意見不合,你瞅啥我瞅你咋地,眼看要起沖突,其實很少動真格的。雙方各自想辦法叫人,人多了一看都沾親帶故,談笑間刀槍入庫,去歌廳坐坐就沒事了。
轉眼過去三十多年,時代到底是進步了,聚眾砍人和偷摸舉報,都通過網絡進行,互相不打照面不知道誰是誰。拔了網線六親不認,插上網線大義滅親。我們的心態都變得更加平和、自信,不敢說北京天氣很熱,不敢說早餐喝牛奶還是喝粥,不敢說別人能不能寫日記,不敢說你是男還是女。
我們不一定會活成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但我們一定會活成曾經想不到的樣子。
我聽過的很多歌,愛過的很多人,都已經 Old 了,甚至有些已經 Dead 了。還有些人雖然健在,但是已經消失不見,就像從沒有來過這個世界。我考慮為他們新建一個文件夾,發現文件夾可以有,文件卻沒有了。就算有,這文件夾的命名也是個問題,在 Old 跟 New 之間的算啥呢?想來想去,只能叫:
Nothing
人一過了三十歲,由于年事已高,審美趣味基本定型,很難再有耐心去了解現在那些愛豆,方方面面吧,都懶得折騰。不過我想,再過十幾二十年,現在的孩子們也會變成 Old,他們也會追憶往昔,試圖挽留些許可笑的情懷。他們也會在開車的時候忍不住犯困,然后點開音響,點播一首這個時代的最強音。
蛋黃的長裙,蓬松的頭發。
有位老兄跟我說,他判斷當下的疫情是否好轉,街面上是否安全,就看手機里什么時候再收到KTV恢復營業的短信。我說那可遙遙無期了,KTV就算還有沒倒閉的,也早就變成老年人的舞臺,年輕人誰還去KTV唱歌。老兄說,你照照鏡子,你算年輕人,還是老年人?
我說,識別同類的辦法很簡單。唱首歌,就唱下面姐一首歌,會唱的,就是兄弟。
一,二,三,走起。
剛貼膜,汗液里砍血瓢潑
歪著零克撩滴神窩票雨方
鳳與雷嘴敢,母泥奮扒蹭硬鬃
天空海闊泥遇鵝,口味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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