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7月18日晚上,住北京市宣武區(qū)陜西巷的無業(yè)青年高瑞斌去北京站“蹬黑車”拉座兒。回來走到前門箭樓東側(cè),碰到一個正在路邊等汽車的男青年。
高瑞斌問他要車嗎?開價(jià)是:“車錢加上旅店介紹費(fèi),你給‘一張兒’?!?/p>
男青年背著旅行包上了高的板兒車,隨他來到宣武區(qū)陜西巷頭條旅館,一瞧,已經(jīng)客滿,這位男青年說:“說好了是住上旅店給十塊錢,現(xiàn)在沒住上,我一分不給!”
到手的“大團(tuán)結(jié)”要飛,高瑞斌眉頭一皺,計(jì)上心來:“嗨,現(xiàn)在已經(jīng)12點(diǎn)多了,不行就住我家吧!”
“你家遠(yuǎn)嗎?都有誰?”
“不遠(yuǎn),就我一人住。你要去,咱還按十塊錢算?!?/p>
誰怕便宜咬著手?況且這會兒店難找,住半宿也虧。男青年欣然同意。
高瑞斌住的院子共有三戶,此時(shí)那兩戶早已鼾聲四起。男青年隨高瑞斌開鎖進(jìn)了他的屋子,用眼一巡摸,大衣柜、雙人床、鍋、碗、瓢、盆,一應(yīng)俱全,還好,沒有《十字坡》里孫二娘酒店里那股子兇氣。
躺下閑聊,男青年自我介紹姓李,是湖南某縣的業(yè)務(wù)員,此行是“帶了一萬多塊錢,打算在北京辦點(diǎn)貨。”
高瑞斌瞧著這位“侃爺”,氣兒不打一處來,想拿自己的“光榮史”鎮(zhèn)鎮(zhèn)他,可惜困了,倆人就這樣合衣而臥,同床共枕。
后半夜,下雨了,高瑞斌一覺醒來,聽見李在身邊打呼嚕,起初嚇了一跳。腦瓜轉(zhuǎn)了轉(zhuǎn),才想起昨晚上的事。
夜雨瀟瀟,像催化劑似的,勾起高往事的聯(lián)想……
自己三十有一,住了4回勞改場,可謂“多災(zāi)多難”;“圈里”上來這幾個月,賣西瓜、豆角、茄子掙那兩子兒,還不夠喝酒的,昨晚上揣著幾毛錢去蹬車,可謂“虎落平陽”;朝思暮想、但又沒指望的媳婦……唉,“光棍好苦”!
對了,這小子說什么來的?“一萬塊”,那可是一大捆呢!自己“玩牌”欠了5000虧空,一萬塊還賭債還有富余。偷?雖然最拿手,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這是在自己家;搶?也不成!干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為了這“一大捆”,豁出挨槍子去了!
想到這兒,高瑞斌翻身下床,摸瞎從外面提拉來兩塊方磚,咬著牙拍了下去。蒙古刀,毛巾被一起上,沒太費(fèi)事。
擦了擦滿手的血,高開始“探囊取物”。待翻遍了旅行包和死者的所有衣兜,氣得差點(diǎn)抽自己的嘴巴——什么一萬塊,敢情就他媽100多!嘿!??!到了閻王殿,我也得跟小鬼兒喊“冤”去!
雨停了,天已經(jīng)朦朦亮。
高“清醒”了:自己“殺錯了”人,也該“料理后事”了!
7月19號上午,住東城的青年高瑞華正在家休班,大哥高瑞斌忽然來了。
大哥進(jìn)家就哭,可把全家人哭糊涂了——他長這么大,一共才哭過幾回?這簡直跟鬧地震前的動物似的,雞飛狗跳,總給人以反常的感覺。
高瑞華問他,他說:“盡辦對不起家里人的事?!?/p>
可到底是什么事?
他又說:“我在北京呆不下去了。”
那上哪去?又不能去月球?具體的,他不說,只好不問。
呆了會兒,高瑞華被大哥拉去一塊買煙。回來,又被大哥“邀請”上廁所。瞧著四下無人,大哥鄭重地“通知”他:“我殺人了?!?/p>
這個讓人“肝兒顫”的消息,嚇得高瑞華差點(diǎn)沒出溜到茅坑里去:“那……尸首呢?”
“在我床底下塞著呢!”
“都誰知道?”
“這不,我跟你說一聲,然后再想轍。”
大哥的“信任”,高瑞華覺得是個繩子套,一下套在自己脖子上。
高瑞華懵懵懂懂地和大哥回到家,妻子和母親已經(jīng)把飯做得了。吃過飯,大哥捋下手表,連同一包洗換的衣物,新買回的兩條天壇煙,一塊留在家里。他拿出一個信封,讓高瑞華按地址給青海省跟自己一塊服過刑的勞改犯寄去,然后騎車走了。分手時(shí),大哥沒忘了“安慰”他:“放心,這事與你們沒關(guān)系。可是……你要敢報(bào)官……哼!也知道我的厲害!”他想得很“周到”。
大哥走了,這回倒是要高瑞華的好瞧了。
他以上班為名,把妻子叫出來一起商量。
報(bào)案吧?殺人償命,借債還錢,自古有論??啥际且荒掏?,眼瞧著大哥要去“蘆溝橋看沙子”,兄弟良心上未免太有點(diǎn)那個……不報(bào)吧?現(xiàn)今有幾個殺人越貨不犯案的?他死了無牽無掛,自己賠著吃瓜落,值嗎?
商量來商量去,兩口子往市公安局來了??勺叩酱箝T外又站住了:大哥一向心黑手狠,他不是說了嗎……
他讓妻子先上班,自己回了家。母親追問,他就說:“這回,我大哥算把婁子捅大了。”接著,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煙。
法律,良心;良心,法律。兩個砝碼在心靈的天平上來回折個兒,折了近兩個鐘頭,覺得還是法律沉。一咬牙,一跺腳——報(bào)案!
他騎車來到崇文區(qū)的工作單位,把妻子從車間叫出來,然后兩人去了崇文分局。
當(dāng)宣武分局的民警根據(jù)轉(zhuǎn)來的報(bào)案來到高犯的住處時(shí),果真見到了尸體、血衣、兇器和挖了半截的埋尸坑。
那些被嚇得不善的街坊們說:你們早來一步就好了。高瑞斌跟我們借鐵鍬,說是“堵耗子洞”,整折騰一下午。他出去工夫不大,不知干什么去了。
7月20日晚上,家住崇文區(qū)花市某胡同的青工胡某剛端起飯碗,忽然有個不常來的客人登門造訪。
胡某共哥兒四個,有三個吃過勞改飯,胡某就是其中之一。勞教解除后,胡某在市內(nèi)一家印染廠當(dāng)了工人,有了讓“哥們兒”青睞的鐵飯碗??韶?zé)任區(qū)民警不放心,三天兩頭地找他談話、教育,囑咐他不要放著好日子不過,自暴自棄走老路。胡某被民警的真誠幫教感動了:“您放心,我要再折騰,我……”
民警對他說,不能滿足于管好自己,還要為社會治安多做貢獻(xiàn)。
胡某點(diǎn)頭稱是,答應(yīng)民警有事就去反映。
眼下來的這位客人,胡某認(rèn)識他:姓高,雖大名叫不上,但知道他“底兒潮”,跟二哥較熟。二哥不在,胡某代為應(yīng)酬。胡某正在吃餃子,邀他一塊吃,姓高的吃了幾個就放下筷子了。胡某看出他那唉聲嘆氣、愁眉苦臉的樣子,自知他是夜貓子進(jìn)宅——無事不來——事還沒好事。
胡某挺機(jī)靈,提著酒瓶,端著盤子把姓高的讓進(jìn)里屋。酒斟上了,姓高的說:“我完了。早晚得死?!?/p>
胡某問他因?yàn)槭裁矗?/p>
高悶著不講,而是要煙抽。
胡某一摸自己的煙沒了,便陪他一起出去,為他買了包紅纓煙。回來胡某跟他“套瓷”:“你還不相信我?有事你就說吧。”
姓高的這才把昨日凌晨圖財(cái)害命的事講了,還對他說:昨天下午想把尸首埋起來。傍晚出去吃了頓飯,回來發(fā)現(xiàn)胡同里停著警車,門前圍了好多人,知道案發(fā)了,嚇得我扔掉酒瓶子和一瓶去味的來蘇水,蹬車就跑。跑到和平門,扔了自行車,坐著出租車在市內(nèi)瞎轉(zhuǎn),后來到了龍?zhí)逗谀遣[瞪幾個小時(shí)?,F(xiàn)在沒地方去,想暫時(shí)住一夜,然后再外逃。
胡某沒想到來人的“事”會這么大。他冷靜地打定了主意,勸慰姓高的“好死不如賴活著,不行先到外地躲躲風(fēng)?!比缓笳覀€借口出來,把母親拉到一邊:“媽!你快去派出所報(bào)告,這小子殺人了!”接著又回屋“陪”客人。
胡某的母親不敢怠慢,馬上往派出所跑,一邊跑一邊嘀咕:“兒子喝了點(diǎn)酒,說話有譜沒譜?這人命關(guān)天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p>
到了東花市派出所,老太太打了“傷耗”,話說出來很“客觀”:“我們家來個很可疑的人,你們派人瞧瞧去?!?/p>
即是“可疑”,不必興師動眾。責(zé)任區(qū)民警不在,值班所長便派兩名民警陪同前去“瞧瞧”。
到了胡家,見胡某正和那姓高的一起吃喝聊著。民警盤問,姓高的自稱是人民機(jī)械廠工人,住朝陽區(qū),說得有鼻子有眼,說著要“上廁所”。本來胡某已經(jīng)從屋內(nèi)“撤”出來,一聽里屋那話口,急了,馬上把一位民警拽出來:“這小子是殺人犯,別讓他跑嘍?!彼弈赣H誤了事。
胡某讓民警“談著”,自己蹬車去派出所二次搬兵。民警聞訊趕來,嘁嚓咔嚓,手銬子歡叫,沒太費(fèi)事。
一審查,姓高的正是殺人犯高瑞斌。從發(fā)案到破案,沒過3天。
1986年11月3日,高瑞斌被押赴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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