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9月9日,廣東省深圳市羅湖區筍田新村。
死者王琦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氣絕。這個50多歲的婦女,睜著一雙驚恐憤怒的眼睛,身上刀傷慘不忍睹。三房二廳的套房板壁,遍是血跡,滿屋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情殺?仇殺?財殺?一團團疑云升起來。筍田派出所(現為筍崗派出所)所長王亞平再次把目光投向現場。
“看!棒球棍、電擊槍上有血跡。”負責轄區工作的副所長黃永輝道。
“這菜刀也是兇器!”黃蔡建仔細勘察后說。
這位負責治安的副所長在1994年反盜搶機動車專項斗爭中榮立過三等功。
“這是什么?老王。”羅湖分局刑警隊長李意平突然發現死者耳孔中塞著黑乎乎的東西。
王亞平是下午5點10分接到報案的。
事主丈夫王某一頭闖進來:“警察同志,要給我老婆申冤報仇啊!”接著嚎啕大哭。當時王亞平正集合干警在點名——這是筍田所一貫制度:白天四次點名,不在所里的電話聯系,夜里查鋪,看每個干警是否在崗。
王亞平聽王某介紹說:“4點多鐘他回到家里,發現妻子倒在血泊當中……”
王亞平擰緊眉頭,在工作日記上寫下了:“9·9兇殺”幾個字,拿起電話向羅湖公安分局簡明匯報了情況,然后帶領干警來到現場:筍田新村45棟。
隨后,分局局長鄭沛明、負責刑警的副局長王智敏、刑警隊長李意平等都駕車而至。
“這是強力助聽器。”王亞平脫口而出,大腦中頓時閃現出一幅畫面:死者由于生理缺陷,生前養成了說話特別高聲的習慣,因此可能刺激兇手怒起殺機……
王亞平一雙“鷹眼”向每一個角落掃射過去。他總能迅速高度集中注意力,進入狀態。
香煙!王亞平眼睛一亮。桌上幾個柑子,半包香煙,煙灰缸里還有新煙蒂,這顯然是案犯留下的。他判斷:兇手與事主可能相當熟悉。
副教導員林家堅聞聲趕來:“‘黃果樹’香煙?這種煙只有塊把錢一包,拮據的打工仔才抽。這種柑子本市沒有,說明……”
“兇手是從外地來的。”王亞平向林家堅相視一笑,接上了話茬。
“儒將,快來!”鄭沛明在叫王亞平了。
他為何這般稱呼?
科班出身的王亞平,到底有些不同,粗獷的體魄總掩不住書卷靈氣。他思維縝密,慮事深長,所以鄭沛明老愛叫他“儒將”。
門口過道擠滿群眾,七嘴八舌地回答干警的提問,現場群眾很配合干警工作。
幾位三樓住戶紛紛說,下午兩點左右有兩個人在樓下徘徊,后來上樓找過死者。三點多鐘又有一個1.6米高、20多歲、北方口音的男子找過死者,到三樓敲錯了門。15分鐘后,樓上連響三下強力撞擊聲,很不對頭。不久,就見剛才那個敲錯門的人帶著一把雨傘,匆匆下樓走了。
現場分析會迅即召開。
分局副局長王智敏說:“死者是個50多歲婦女,又有生理缺陷,情殺可以排除。目前兇手動機很難確定,此案難度不小。”
大家定下三個偵查方向:1、死者關系人,2、現場,3、外來流竄人員。分局決定留下李意平配合偵破。
把握正確的偵查方向,是辦案關鍵。
隨著“9.9”兇殺案偵查工作全面鋪開,一個個難題擺到了干警的面前。
死者經歷復雜,1989年從新疆到深圳,辦了個紙品廠,一直虧損,負債累累,債主不僅有深圳市的,還有外省外市。紙品廠又長期拖欠工人工資,雙方也矛盾尖銳。
王亞平經過周密考慮,決定自己坐鎮深圳,干警廖勁波等去東莞、廣西核實關系人。
案情漸有突破:流竄人員作案已可排除,顯然是債主或工人因經濟糾紛導致尋仇。
王亞平的腦海中迅速閃現出了當年那一樁建特區來第一特大慘案的情形。那也是一宗經濟糾紛導致的兇殺案。1992年11月19日,紅崗花園4棟610室一家3口被殺。男主人身創39刀,女主人17刀,幾個月的孩子也被扼殺在襁褓中。一時間,風聲鶴唳,當地居民驚恐不安。在市局分局指導下,由分局長率28名干警,輾轉湖南、廣西,僅10余天,就在湖南、廣西擒獲三名兇手,繳軍用手槍4支,價值1.3萬元金飾一批。但參加追捕的干警曾志德卻在后來發生的“清水河大爆炸”中英勇犧牲了。干公安這一行,沒有點奉獻、犧牲精神是不行的。
排查不下500人,一個個涉嫌者被排除了。
第一次找死者的那兩人被證實是去提貨的,只剩下紙品廠幾個工人疑點最多。他們都是從新疆招聘來的,由于被拖欠工資都同死者吵過架。尤其一個名叫李某的一直同死者矛盾很深,曾說要找人報復;還有一個沈兆軍,年輕火氣大,動不動發脾氣,一個女工曾經開他玩笑,他竟然沖進去提起她一把就摔在地上。目前這兩人都已離廠。
“員工為拖欠工資憤而殺人的可能性最大,我們馬上派人去新疆吧。”李意平提議。
“好!還是派廖勁波、孔明去吧。”王亞平點將了。
跨過戈壁沙漠,穿過草原綠洲,幾天幾夜的長途跋涉,廖勁波、孔明來到了目的地。經查,其他幾人(包括李某)案發時都在新疆,無作案時間,只有沈兆軍的情況不明。據李某說,沈兆軍1992年就離廠了,一直在廣州等地打工,具體地址不明。
線索斷了。人海茫茫,哪里去找?
王亞平擰緊眉頭:“沈兆軍成了本案焦點,如果找不到,那我們將前功盡棄。因此,必須從頭再來,從同他打過交道的人那里找到他的下落!”
王亞平給偵破組下了命令。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沈兆軍還是沒有消息。
11月2日,王亞平和李意平正在商量更周密有效的追查辦法,黃蔡建帶來了好消息:沈兆軍有一個小舅子在恩平。
“抓住契機,窮追不舍。”王亞平道。
筍田所追蹤案犯的韌性與厲害是早就有名的。只要有一絲蛛絲馬跡,筍田所馬上咬住不放,如影隨形,直至罪犯落網。
再說廖勁波、孔明趕到恩平,找到沈兆軍的小舅子。
為了取得此人配合,孔明佯稱:“紙品廠出了經濟問題,現在正追查拖欠工資情況,請你協助我們找到他,盡快解決工資問題。”
此人一聽很高興,答應帶干警到廣州三元里沈兆軍的住處去。
三元里已不是昔日抗擊洋槍隊的小鄉村,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已是廣州衛星城。
“你怎么來了?”沈的妻子喜出望外,拉著弟弟的手。廖勁波看了一眼沈妻擺的水果攤,猛然眼睛一亮:這不正是現場那種柑子!
二人不動聲色來到沈兆軍家。沈不在,她妻子拿出煙和柑子招待,果然又是那種“黃果樹”香煙!廖勁波心中暗喜,瞅個空子,拿上了物證。
正在此時,沈兆軍回來了。他一見警察,拔腿就跑。廖勁波一個“猛虎撲食”,一頭把這家伙撲倒在地,“喀嚓”一聲,孔明把他銬上了。
帶回深圳后,連夜突審。
沈兆軍百般抵賴,拒不認罪:“我殺她干什么?她欠我工資,我殺了她到哪去要?再說欠我工資也不算多,沒必要殺她。”
這話也很合情理。
王亞平一邊審訊,一邊派人去廣州取證。當將雨傘等死者之物及柑子、香煙等擺到沈的面前時,案犯一下子蔫了,慢慢交代了犯罪經過。
一切果然如王亞平所料:死者長期拖欠工資,沈兆軍決心了結此事。必要時也打算下毒手。于是,瞞著家人坐火車來到深圳。到案發地點時正下著細雨,由于陌生和激動,沈某敲錯了三樓的門。問清后上了四樓。死者一個人在家,沈兆軍一屁股坐下來,抽煙吃柑子(自帶的),提起工資之事。事主由于耳聾加之脾氣不好,說話特別高聲,一下激怒了沈某:你欠我錢,還大聲嚷嚷,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二人大吵起來。沈某怒從心起,順手操起棒球棍電擊槍猛砸事主頭部。事主逃往廚房,沈某操起菜刀滿屋追殺,最后在客廳里,沈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揪住事主頭發、把事主頭往地板上猛撞三下。
這時,“梆梆梆!”突然響起敲門聲。兇殘的沈兆軍嚇得手足無措。幸好敲門人不久就下樓去了。案犯探了探頭,不敢久留,匆匆拿了把傘(一為遮雨,二為不讓人看見),下樓跑了。回到三元里,連在老婆面前都沒提半個字。
自以為神鬼不知,誰知還是跑不脫筍田所布下的法網。
王亞平向分局掛完電話,看了一眼日歷:11月4日,只差5天就是整兩個月了。這一個多月連續奮戰終于有了滿意的結果,他頓時覺得一陣困倦,身子一歪就睡倒在沙發上……
1996年底,沈兆軍被依法判處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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