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急診室,消毒水味濃得嗆人。48 歲的女人躺在推車上,嘴角歪向一邊,眼睛半睜半閉。她男人蹲在搶救室外,指甲掐進手心,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醫生遞過溶栓同意書時,他的手指抖得像秋風里的樹葉。
"溶栓有六七十的成功率,出血風險百分之六..." 醫生的話隔著口罩,聽著悶聲悶氣。男人突然打斷他:"家里倆老人等著買藥,孩子還在念高中呢..." 話沒說完就把臉埋在膝蓋里,后背一抽一抽地發抖。最后他抓過筆,墨水在 "放棄治療" 幾個字上暈開一團黑,像滴在白布上的血點。
這場景讓我想起上個月的老爺子。七十多歲的老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卻硬撐著在手術同意書上按手印。護士想扶他,他甩開手啞著嗓子喊:"自己的命,死活自己擔!" 筆尖在紙上戳出歪歪扭扭的點,就像他年輕時在地里撒稻種的樣子。兒女下樓買飯的空當,他就著走廊的燈光,把 "死活自己擔" 幾個字描了三遍。
醫院的地磚總是冰涼的,映著穿白大褂的人來回跑。最終,女人沒有挺過來,就在當天下午,人就沒了。當醫生再次推門出來說 "盡力了" 時,整個走廊都是哭聲。男人癱在地上抓著門框,手指把門上的油漆都摳掉了 。
老爺子的手術做了五個小時。推回病房時,血氧儀的綠燈在他臉上一閃一閃,像盞點亮的小燈。他攥著女兒的手,喉嚨里呼嚕作響卻硬要笑:"等我好了,就去廣場跟王老太跳廣場舞..." 兒女們轉過身抹眼淚,床頭柜上放著他偷偷藏起來的降壓藥 —— 最便宜的那種,是他怕拖累孩子,自己去藥店買的。
急診室的叫號屏還亮著,映著一張張不同的臉。有人在同意書上畫勾時,筆尖把紙都戳穿了;有人把繳費單揉成一團,又慢慢攤開撫平。女人的男人最后盯著搶救室的燈,那光白得像老家冬天的雪,冷得能把人凍透。老爺子卻讓護工幫他擦臉,鏡子里的人雖然瘦,眼神卻像磨過的刀子一樣亮。
醫院的墻比教堂聽過更多祈禱,比墓碑見過更多眼淚。這邊算著 6% 的風險和全家的生計,那邊扛著 50% 的希望和不愿拖累孩子的倔脾氣。當 48 歲的生命在晨光里慢慢變冷時,老爺子正望著窗外的玉蘭樹 —— 他說等出院了,要給每朵花都起個名字。
這世上最狠心的算術題,都寫在醫院的同意書上。那些墨跡不管是歪扭的還是整齊的,都是活人在生死關頭,拿眼淚和血汗寫下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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