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5分鐘，漲點小知識 | 文/微小魚

一條鯉魚的消亡史，半部黃河生態警示錄。

“豈其食魚，必河之鯉”——兩千多年前《詩經》，把黃河鯉魚捧上了美食界的巔峰。

孔子晚年得子時，魯昭公特意挑了條肥美的黃河鯉魚當賀禮。孔夫子一高興，干脆給兒子取名“孔鯉”。

這要是放到現在，估計得被狠狠吐槽：“爹，您起名能走點心嗎？”

連孔子都拿鯉魚為其子命名，可見，在當時黃河鯉魚有多么出名。

黃河鯉魚“銅頭鐵尾豆腐身”，古人贊其“金鱗赤尾”，是“中國四大名魚”之一，另外三位是松江鱸魚、興凱湖白魚、松花江鱖魚。相傳，純正的黃河鯉，長有4根胡須，4個鼻孔，這是千百年來它們為適應黃河中高含沙的環境而進化出來的獨特生理特征。

圖：“豫選黃河鯉2號”（人工培育品種）

4根胡須，可以更好地輔助它們覓食，同時4個鼻孔，可以更快地排出泥沙。每年黃河調沙期間，別的魚類忍耐不住泥沙紛紛被嗆死，但黃河鯉魚總是活到最后的那一個。

其實，“四須四孔”這個特征，并不只有黃河鯉魚才有。可能黃河鯉魚的這個生理特征更明顯一些，因為它們長期生活在含沙量很高的黃河里，更長的胡須和更加寬大的鼻孔，可以更好地輔助覓食、排沙。

如今，黃河里面的鯉魚雖然不少，但不能都叫作“黃河鯉魚”，由于種種原因，真正的“黃河鯉”幾乎已經難覓蹤跡了。

01 從年產15萬公斤，到一魚難求

把時鐘撥回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

那個時候，黃河河南段一年能撈15萬公斤黃河鯉，專業捕撈船每月輕松搞到600-1000公斤。

當時黃河鯉魚多到什么程度？汛期河水暴漲時，三門峽的居民可以提著籃子去河灘“撿魚”，那可都是純正的黃河大鯉魚。站在孟津黃河橋面上，甚至可以看到水中的黃河鯉魚在游弋。

但好景不長。80年代后，黃河鯉產量斷崖式下跌，河南段年捕撈量暴跌到不足1萬公斤。直到現在，黃河里雖然有鯉魚，但“黃河鯉魚”鳳毛麟角。

有鄭州釣友在黃河釣到鯉魚興奮發朋友圈，卻被行家潑冷水：“醒醒吧，這是普通鯉魚，早不是黃河鯉啦！”

我本人常年在黃河鄭州段釣魚，鯉魚見了不少，但像那種金鱗赤尾的黃河鯉，基本上沒見到過了。

釣魚人見過最多的，大都是放生的雜交鯉魚，偶爾有人能釣上一條看似體型很漂亮的鯉魚，也不敢保證就是黃河鯉。

02 消失原因解析：基因污染可能是元兇

讓黃河鯉魚遭受滅頂之災的，大概有如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上世紀70-80年代，黃河下游出現了嚴重的斷流。在1972~1996年的25年時間內，黃河有19年出現河干斷流，也就是說，平均4年就有3次斷流。

魚兒離不開水，河都干了，魚還活個啥勁兒？這對于黃河鯉魚來說，直接就是滅頂之災！ 比如，著名的鄭州黃河鯉魚，就是在黃河屢次斷流之后，種群數量出現斷崖式下降。黃河鄭州段是地上懸河的開端，這里地勢開闊，黃河水到此之后流速減緩，各種營養物質沉淀下來，非常適宜鯉魚生長，但之前黃河頻繁的斷流，對這里的鯉魚種質資源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圖：黃河斷流

除了自然因素外，就是過度捕撈。黃河鯉魚名氣大，味道好，自然招人惦記，當時人們物質生活還不夠豐富，對物種的保護意識十分薄弱，捕撈起來也沒有節制，再加上黃河的斷流，這給黃河鯉魚的休養生息帶來十分不利的影響。

往往是魚娃還沒來得及長大，就進了廚房了。

另外，雜交鯉魚的引進，導致“黃河鯉”的純正基因遭到破壞。以前黃河鯉魚是純正的“本地郎”、“本地妹”。但到了七八十年代，全國興起一股“鯉魚引種雜交熱”。

為了追求長得快、產量高，各地人工養殖的雜交鯉魚（什么德國鏡鯉、荷包紅鯉等等）大量進入北方地區，有的不可避免地流入了黃河當中。 這下可好，這些“外來戶”和本地的黃河鯉魚雜交之后，哪還有純正的黃河鯉。

結果就是，純種的、金鱗赤尾的黃河鯉魚基因被嚴重稀釋、混雜了！現在河里游的很多鯉魚，可能只是披著黃河鯉魚馬甲的“混血兒”，雜交后代鱗片雜亂、肚子滾圓，味道、體型都差遠了。

再加上很多人出于善心，買魚去黃河放生。比如：我本人所在的黃河鄭州段，每到特定的日子里，都會有人開著大型運魚車，向黃河放生魚類，其中大部分都是鯉魚，甚至還有錦鯉等魚種。

下面這張圖，就是有人在黃河邊拍到的，河邊有不少擱淺的錦鯉。

圖：黃河放生錦鯉（來源：網絡）

這些放生鯉魚，大都是從養殖場買來的雜交鯉，它們進入黃河河道之后，進一步加劇了黃河鯉魚的“基因污染”，讓純正的“黃河鯉”消失殆盡。

相比起黃河斷流和人為捕撈，基因污染的破壞性更大、更深遠。黃河在小浪底實現截流之后，下游已經不再斷流，同時近年來隨著禁漁制度的實施，黃河里人為捕撈因素的影響也大大降低，但誰也擋不住雜交鯉魚向黃河河道擴散的速度，而這一切又和隨意放生有很大的關聯。

圖：黃河放生鯉魚（來源：網絡）

幾乎每天，放生活動都在黃河邊上演，而鯉魚則成為主要放生對象。它們加入后，不斷和黃河鯉魚雜交，后果自然不用多說了。

反正我本人是挺悲觀的……基因污染，可能會成為黃河鯉魚消失的元兇。

03：面臨生存危機的，不止是黃河鯉魚

黃河鯉魚，只是生態變遷的一個縮影。

20世紀80年代，黃河水系記錄有191種魚類。 到了2007年左右，調查到的土著魚類只剩78種左右，減少了近60%！

圖：黃河大鼻吻鮈（來源：網絡）

像北方銅魚、大鼻吻鮈、刀鰍等珍貴魚種，在很多河段絕跡或數量銳減。如果再往前數，黃河白鱘、黃河刀魚等魚類，更是消失了很多年。

純正的、野生的黃河鯉魚在黃河主河道“已經很少見了，甚至可以說是絕跡了”。

當李白詩中的“黃河三尺鯉”變成一魚難求的傳說，我們終要直面那個沉重的問題：人類征服自然的每一步，是否都在為未來簽下罰單？

黃河鯉的救贖，或許才剛剛開始。#黃河鯉魚#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