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上海國際電影節的開幕論壇，聚集的都是行業內的領軍人物，探討的都是當下最迫切的話題。

6 月 15日，第 27 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開幕論壇現場，來自光線傳媒、大麥娛樂（原阿里影業）、萬達電影、上影集團和華策影業的掌門人，以及由黃建新、董潤年、魏書鈞等老中青三代一線創作者，圍坐臺前，直面中國電影產業的 “成長的煩惱”。

論壇現場

中國電影自1905年誕生以來，已經走過120年輝煌歷程，見證時代巨變，留下無數經典，是一部鐫刻時代印記的絢麗長卷。2025年，一面是春節檔以95億元刷新影史票房紀錄，另一邊是清明檔、五一檔的接連失利，上半年的日常票房產出持續走低。站在這一重要歷史節點，如何在傳承中創新，創作出具有獨特文化魅力和時代精神的電影作品？如何進一步優化電影制作、發行、放映等各個環節的資源配置和人才培養體系，提高產業的整體效率？這些都是電影人正在思考的問題。

觀眾 “不愛看電影”了？其實是觀影的底層邏輯已經轉變

論壇開場，主持人就提出，中國電影當下正在發生“質變"，在場各位嘉賓都表示認同，并分享自己感受到的中國電影高質量發展過程中市場和觀眾的變化。

萬達電影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裁陳祉希談到，從從膠片到了數字時代，從極致視聽體驗上，產業已經做出了非常了不起的變革。“我們擁有了8萬多塊銀幕，如何平衡內容產出和8萬塊銀幕之間的關系，也變成當下在產業當中的課題。”

大麥娛樂總裁李捷介紹了燈塔研究院針對中國電影市場表現的一系列數據，“我們看到類型、題材，進口片和國產片的比重，包括觀影人數和年齡結構，包括所有的觀眾對于電影選擇的變化都是發生了巨大變化。”他當場感謝了身邊的王長田，“《哪吒》證明中國觀眾依然是看電影的，它的規模可以達到將近有3億到4億人群。”

作為今年最出風頭的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的出品人，光線傳媒董事長王長田一方面表示，《哪吒》是中國電影發展到當下這個階段，“必然出現的產品”，同時他也強調，“它的表現是個例。”

光線傳媒有限公司董事長 王長田

近年來，年輕觀眾“不愛看電影了”的言論并不少見，票房數字和觀影人次的斷崖式下跌亦是不容忽視的事實。上海電影集團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王雋指出，“說觀眾變了，其實最大的變化也是底層邏輯上的發展變化”，看電影從一種被動的接受，變成了一種更主動的文化消費，“電影接收者們的品位越來越高，需求越來越多元，審美也發生著變化。”

華策影視股份有限公司總裁傅斌星從這一屆上影節的影迷們身上，看到了“觀眾的審美和對文化產品的認知訴求、專業性都在大幅度地提升”，“對于商業的決策和平衡也需要去認知上的更迭，對時代情緒認知的更迭和對年輕人主流消費群體認知的更迭，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在下半場的圓桌論壇上，來自一線的創作者們也佐證了這一觀察。

《年會不能停》的導演董潤年自嘲因為“短視頻沖擊電影”而感到焦慮，為了排解焦慮于是“打開了短視頻”，而在長時間的“沉迷手機”后，董潤年發現，“不止短視頻，整個網絡使用時間都是在形成我的‘主體性’，彰顯我的‘主體性’的過程。”董潤年認為，“現在年輕觀眾最大的變化，是通過互聯網生活，他們對主體性彰顯的需求越來越重要了。以往我們給觀眾看一個好故事，希望觀眾能夠喜歡就可以了，但是現在觀眾看電影，甚至最重要的是主題表達。”

《河邊的錯誤》導演魏書鈞同樣有類似的感受，“這是觀眾主體意識覺醒的時代，創作者被動覺醒，大家必須要正視這么一個時間點。觀眾從原來把看電影當成一種儀式感或者生活方式，到現在更多希望從電影里面得到情感共鳴、心理代償或者社交話題，這更要求創作者提供豐富的連接。”

導演 魏書鈞

中國電影的“系統性問題” 行業呼吁“必須解決”

談到中國電影面臨的一系列“系統性問題”，各位嘉賓都直言不諱地直擊痛點。

現從《哪吒2》的經驗出發，王長田指出，“應該重新定義、定位電影在整個文化產品中的地位，思考一系列可能與此相關的問題，比如說行業規模，比如說電影的產量、品質、市場推廣等一系列的問題。大家需要冷靜地思考，找出應對的辦法。”

從1200萬幫大鵬拍出《煎餅俠》開始，陳祉希陪伴了一大批中堅力量的導演的成長。“當年做《煎餅俠》1200萬拍一個電影，現在1.2個億好像都拍不了一個電影。大家在追求工業標準的拉升，就像郭帆導演在去探索《流浪地球》。工業標準拉升，成本高投入，意味著內容周期變得更長，原來一年到18個月可以拍出一個電影，而現在成熟導演都要在3年甚至更長時間才能拿出一部電影，因此出現了市場內容供給少的情況，因為我們導演都有著更高的追求。”陳祉希說。

與此同時，“新一代從業者補給沒有跟上來，不管從內容創作端、編劇端、導演端。專業院校青年導演們，在學校4年學習的都是理論知識和自我表達的技法，以至于他們被推向市場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如何鏈接觀眾。海外留學的導演回來之后一樣有問題，不知道如何講好中國觀眾真正喜歡的故事。”

陳祉希

李捷則從投資方維度指出，“市場端觀影人次已經出現下降，我們制作成本也必須要下降。我們最近看到一些項目，制作水平、主創片酬等成本，還是在市場最好時間的成本，這樣會形成更嚴峻的制作成本問題。”從宣發來講，“很多觀眾會去看短視頻，最終并沒有買這個電影票，傳統的手段（路演、首映）不再有效，新的手段在哪里？”

王長田也認同，過去這些年，電影行業的快速發展帶來“電影的成本上升得太快，而我們的市場沒有能力去消化這些成本。所以必須改革電影的生產機制，從制片的環節，從資金的分配比例。”同時，他也再一次提出希望“重新調整利益分配關系”，王長田表示，按照目前“100塊錢里面拿到大約能拿到33塊”的分賬比例，“無法維持這個行業的基本的投入。”

一個同樣不算新的問題是，中國電影高度依賴票房，而這一次《哪吒2》為開拓新的收入路徑提供了很好的參考。“降低票房依賴，重新認識電影作為一個IP龍頭的地位，電影作為帶動IP列車的火車頭，提高衍生品收入比例。《哪吒》有很高的衍生品的收入，推測帶來GDP增量超過2千億人民幣，我們授權的一部分產品，最多一個產品門類能帶來上百億銷售額。”

論壇現場

盡管亟待解決的問題不少，但電影人對未來依然樂觀。李捷說，“信心是今天電影行業很重要的東西，這個信心不是口號，是通過大量的具體改變來達成的。票房好的時候大家急著拍電影，今天的市場，反而給我們靜下心來思考的窗口期。保持耐心，從技術上的創新。電影必須要贏回年輕觀眾的心，這點上我們應該用創新的方式來解決。”

王長田從出海的“哪吒”身上看到了未來的方向，“中國影片出海是一個必然的選擇。中國產品和中國服務在全世界正逐漸打開市場，國外觀眾需要了解產品背后的文化，這就給中國電影產品出海帶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