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正在廚房給女兒熱牛奶，微波爐"叮"的一聲剛響，手機就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媽媽"兩個字，我的心跟著一沉。

"娟啊，你弟最近跑車挺辛苦的，天天熬到半夜......"電話那頭，我媽的聲音像一把鈍刀子，慢慢往我心里磨。

我盯著微波爐里旋轉的牛奶，熱氣在玻璃杯上凝成水珠，一滴一滴滑下來。

"媽，我正給小雨熱牛奶呢，等會兒再說。"我匆忙掛斷，手指在圍裙上擦了擦，卻擦不干手心的汗。

客廳里，女兒在寫作業，鉛筆"沙沙"的聲音突然停了。"媽，外婆是不是又要給舅舅借錢？"她仰著臉問我，眼睛亮得讓我心慌。

"養你不如養盆多肉！"

周末回娘家，一進門就看見弟弟的車停在樓下，保險杠上還帶著新刮的痕跡。我媽在陽臺擺弄她那些多肉，聽見動靜頭也不回："來了？桌上有橘子，自己拿。"

我剝著橘子，橘皮的汁水濺到眼睛里，辣得我想哭。

"你弟想換輛新車，首付還差八萬。"我媽突然說，手里的小鏟子"當啷"扔在花盆邊上，"他那個破車總壞，修車錢都夠買輛新的了。"

我數著橘子瓣上的白絲，一根一根往下撕："媽，小雨明年小升初，光補習班就......"

"就你孩子金貴！"我媽猛地轉身，碰倒了一盆虹之玉，圓滾滾的葉子撒了一地，"養你不如養盆多肉！多肉澆點水還能爆盆呢！"

陽臺上的晾衣桿"吱呀"晃著，弟弟的工服袖口還沾著油漬。

弟弟的修車廠

我沒直接回家，開車繞到了弟弟常去的修車廠。

廠子里彌漫著機油和橡膠的味道，弟弟正鉆在一輛車底下，兩條腿露在外面，工裝褲膝蓋處磨得發白。

"姐？"他滑出來，臉上黑一道白一道，"你怎么來了？"

我遞給他一瓶水："媽說你想要新車。"

他擰開瓶蓋，水順著下巴流到脖子上："嗨，她就愛瞎操心。"指了指旁邊正在充電的電動車，"我現在跑閃送，比網約車掙得多。"

車棚底下，他的舊車被千斤頂支著，底盤銹跡斑斑。

女兒的作文

晚上檢查女兒作業，發現她寫了篇《我的舅舅》：

"舅舅的手總是黑黑的，但他修玩具特別厲害。我的娃娃車壞了，他用易拉罐剪了個零件就修好了。舅舅說，什么東西壞了都得先看看能不能修，實在不行再換新的......"

我摸著作業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想起弟弟朋友圈里那條凌晨三點發的動態："送完這單就收工"，配圖是空蕩蕩的高架橋。

一碗雞蛋面

周日早上，我媽突然打電話說人不舒服。我趕過去時，她正躺在床上，床頭柜上擺著半杯涼水和幾片藥。

廚房里，我找到半把掛面，兩個雞蛋。油煙機"嗡嗡"響著，煎蛋的"滋滋"聲里，我聽見我媽在客廳打電話："......她也不容易，小雨還要上學......"

面煮好了，我端著碗站在臥室門口，看見我媽正把存折往枕頭底下塞。

"媽，吃飯了。"

她慌慌張張按滅手機，屏幕上是和弟弟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條是弟弟發的："媽，真不用，我錢夠用。"

修好的玩具車

第二天接女兒放學，她興奮地舉著個玩具車："舅舅剛送來的！他把我所有壞玩具都修好了！"

小車跑起來"嘎吱嘎吱"響，就像弟弟那輛總出毛病的二手車。女兒追著車跑，書包上的掛件一顛一顛的，是弟弟用廢舊零件給她做的"鋼鐵俠"。

手機響了，是我媽："娟啊，媽腌了點咸菜，你什么時候來拿？"

現在每次家庭聚會，弟弟還是會抱怨車不好開，但總會補一句："再跑半年就能換了。"我媽依舊嘮叨誰家兒子買了新房，但說著說著就會轉向她陽臺上那盆爆盆的多肉："看，又長新芽了。"

而我終于明白，親情就像弟弟修的玩具車，看起來磕磕絆絆，但總能繼續往前跑。

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愛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