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劉半農原名劉壽彭(1891—1934年),江蘇省江陰縣人,是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之一。雖然劉半農不如陳獨秀和胡適有名,但魯迅評價:“如果將韜略比作武器倉庫的話……他沒有武庫,就赤條條一個人,沖鋒陷陣,愣頭愣腦。所以,陳胡二位,讓人佩服,劉半農卻讓人感到親近……”
01
朋友圈子里的磁場
劉半農原名劉壽彭,與錢穆是常州府中學堂的同學。府中學堂首次招生,劉壽彭是江陰縣第一名;二年級考試,劉壽彭乃全校第一;年終考試,仍高居榜首。連中三元,劉壽彭成了學校名人,同學們都以結識劉壽彭為榮。
劉半農中學畢業后,即去上海謀生。短短三年就發表了上百篇小說,在上海灘名噪一時。靠的就是一個“勤”字。
胡適曾說他:“一個‘勤’字足蓋百種短處。”而周作人則很稱道他廣博的雜學:“他的專門是語音學。但他的興趣很廣博,文學美術他都喜歡,作詩,寫字,照相,搜書,講文法,談音樂。有人或者嫌他雜,我覺得這正是好處,方面廣,理解多,于處世和治學都有用……”
因為“勤”,劉半農在各方面都有所涉獵、有所建樹。
在巴黎留學時,正值一戰后,歐洲經濟蕭條,貨幣貶值,留學生的日子難熬。為獲得博士學位,他要修多門艱深的課程,課余還得爬格子貼補家用。他還給自己一個額外的任務,抄寫巴黎圖書館的敦煌資料。結果回國前,劉半農去圖書館辭行,工作人員依依不舍:“博士回國后,這些書再也不會有人讀,只好喂蟲子了。”
歸國后,劉半農從事民間文學研究。他在報上刊出啟事,廣泛征求方言中各種罵人的話,趙元任和錢玄同見報后聯袂登門拜訪,分別操中國各地方言,把劉大罵一頓,罵過后,彼此撫掌大笑不已。
劉半農愛好音樂,他曾與趙元任合作,由劉作詞,趙譜曲,創作出上世紀30年代最為流行的歌曲《教我如何不想她》,詞中的“她”,屬中國文字的首創。
02
有“金剛怒目”,也有“菩薩低眉”
劉半農興趣廣泛,思想也進步。當時,府中學堂舍監陳士辛思想守舊,對學生管理甚嚴。一次,陳士辛在辦公室里將身為學生代表的劉半農訓斥了一頓。出了辦公室,劉半農昂頭闊步,小小年紀就顯露出不屈的脾性。四年級學年考試后,劉半農即退學去了上海,致力于小說創作,改名半儂。后應蔡元培、陳獨秀之邀,赴北大任教,易名半農。
做了北大教授,劉半農仍然鋒芒畢露,沖勁十足。1919年6月5日,北大教授在一間簡陋的教室開會,商談挽留蔡元培校長事。當時有位姓丁的理科教授上臺發言,此人方言重,說話啰嗦,在臺上嘮叨半天,底下人只聽到幾個詞:今天,北大,北大,今天……語不成句,不知所云。
正值盛夏,悶熱難當,這時,有人推門把劉半農叫出去。不一會,屋外傳來劉半農罵聲:“混賬!”里邊的人吃了一驚,那位丁教授聽到罵聲,不敢再啰嗦,趕緊下臺。等劉半農回來說明情況,大家才知道,劉半農罵的是北大法科學長,因為他不支持學生運動。沒想到歪打正著,屋外發炮,擊中了屋內的丁教授。
劉半農有“金剛怒目”的一面,也有“菩薩低眉”的時候。
和朱惠訂婚后,劉半農在岳家看到未婚妻穿的是纏足的繡花鞋。劉半農就說:“她已經和我訂婚了,也不必擔心嫁不出去了,何必吃這個苦。”岳母聽到未來女婿說這樣的話,當然高興,因為她也不想讓女兒遭這份罪。
結婚后,朱惠兩次流產。劉半農父親以為兒媳沒有生育能力,為延續劉家香火,命令兒子納妾。劉半農拒絕了父親的“美意”,為讓妻子不受大家庭的氣,他把妻子接到上海,脫離封建家庭,獨立生活。
為進一步深造,劉半農去英國留學,因為不想和妻女分開,于是舉家赴英。不久,妻子在倫敦生下一對雙胞胎,劉半農的生活隨即變得異常忙亂。學習任務重,家庭雜事多,生活苦不堪言。全家五口人,全依靠劉半農那一點微薄的留學金。為了貼補家用,劉半農不得不在繁重的學習之余,不停筆耕。
一次,劉半農在和妻子的談心中,還道出了對中國女性之苦的認識:“世界最苦的人類,就是你們這班中國的女子。”這不僅在于他目光深邃,更是因為他有一顆善感的心,一副“憐香惜玉”的柔腸。
劉半農還寫過這樣一首詩《相隔一層紙》:“屋子里攏著爐火,老爺吩咐開窗買水果,說‘天氣不冷火太熱,別任它烤壞了我’。屋子外躺著一個叫花子,咬緊了牙齒對著北風喊‘要死’!可憐屋外與屋里,相隔只有一層薄紙。”這首詩與杜甫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有異曲同工之妙。劉半農的詩藝當然不及杜甫,但他的慈悲心腸卻和杜甫一樣。
03
詼諧、真誠“如一條清溪”
1934年,劉半農去世,年僅43歲。劉半農去世后,他的墓志銘是周作人撰寫的。周作人和劉半農是至交密友,周氏筆下的劉半農生動、逼真、傳神,如這段:“君狀貌英特,頭大,眼有芒角,生氣勃勃,至中年不少衰。性果毅,耐勞苦。專治語音學,多所發明;又愛好文學美術,以馀力照相,寫字,作詩文,皆精妙。與人交游,和易可親,喜詼諧,老友或戲謔為笑;及今思之,如君之人已不可再得。”
周作人說劉半農“喜詼諧”,的確,一個“諧”字可貫穿劉半農一生。在北大任教后,胡適、錢玄同、周作人都是劉半農的好友。在和他們的交往中,劉半農詼諧的一面展露無遺。
劉半農曾應邀主編《世界日報》的副刊,錢玄同對《世界日報》早就看不順眼,得知老友竟被“收買”,而且看見報上聲稱“劉先生的許多朋友,老的如《新青年》同人,新的如《語絲》同人,也都已答應源源寄稿”,氣不打一處來。隨即給劉半農寫了封充滿火氣的信,表明嚴正立場:“我當然是您‘劉先生的許多朋友’之一,我當然是‘《新青年》同人’之一,我當然是‘《語絲》同人’之一;可是我沒有說過‘答應源源寄稿’給《世界日報》的副刊這句話。”
劉半農以一首打油詩為這次爭執畫了一個詼諧的句號:“聞說杠堪抬,無人不抬杠。有杠必須抬,不抬何用杠。抬自猶他抬,杠還是我杠。請看抬杠人,人亦抬其杠。”錢玄同讀到這首打油詩,再火冒三丈,也只能一笑置之了。
劉半農喜歡打趣別人,也習慣調侃自己。他曾請畫家王悅之給自己畫像,還作了一首詩,拿相貌狠狠自嘲:“眼角注成勞苦命(注:眼角下垂相者,言應勞碌一世),頭顱未許竇窬鉆(窬音yú讀于,此句意為:方頭不宜鉆狗洞)”。周作人讀了這首詩,不禁手癢,當即和了一首,也把好友的相貌借題發揮:“眼斜好顯峨眉細,頭大難將狗洞鉆。”胡適也作了一首詩,和了劉半農的自題詩,給了他一個傳世的外號:“方頭真博士,小胖似儒醫。”
劉半農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真”。
劉半農在北大時已經是頗有名氣的教授,為何還要吃辛吃苦去外國留學?對此有各種說法。而劉半農自己卻老實地告訴大家,是因為自己的知識不系統。在《留別北大學生的演說》里,劉半農說:“我到本校擔任教科,已有三年了。因為我自己,限于境遇,沒有能受到正確的、完備的教育,稍微有一點知識,也是不成篇段,沒有系統的。”
劉半農這樣的真人,從來不會往臉上貼金,相反,他總是有一說一,竹筒倒豆子。他還坦承,自己喜歡研究工作,不想做教書匠。甚至說教書“簡直是吃瀉藥”,雖然不妥,但和那些口是心非,臺上一套臺下一套的偽君子相比,劉半農的實話實說要中聽得多。
魏邦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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