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文章之前,先給大家看幾張照片。
2017年11月1日,北大舉辦了一場不是北大的校友會。
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是一生投身科學事業的,99歲高齡的吳大昌。
在他右邊的,是他物理系的學弟,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楊振寧。
在他左邊的,是“兩彈一星”元勛王希季。
他們這次來參加的,是一個叫“西南聯大”80周年的校友會。
西南聯大,一所只存在8年多的大學,先后培養出了:
2位諾貝爾獎獲得者、
5位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
8位兩彈一星功勛、
9位黨和國家領導人、
172位兩院院士
和100多位人文大師,
被稱為“中國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瑪峰”。
可提起西南聯大,有不少人卻不知道,因為在今天的大學中,找不到她的名。
就算有知道的,大多數人也只知道那是有朱自清,聞一多等大佬云集的學校。
她背后的真實故事,很多人并不知曉。
今天,我想給你講講她背后的滾燙故事。
故事不長,有笑有淚,我慢些講,你細細聽。
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
在這種危機時刻,清華、北大、南開三所高等學府緊急決定,為了不讓日本人破壞我們的文化根脈,保存有生力量,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撤離平津向長沙轉移,組成長沙臨時大學。
可是,敵人步步緊逼,剛到長沙僅僅不到一年,他們就追了上來。
三校校長梅貽奇決定,繼續南遷,中國的高等教育不能停。
于是,1938年2月,長沙臨時大學繼續向云南昆明進發。
這一路跋山涉水困難重重。
國學大師陳寅恪放棄了治療視網膜脫落的最佳時期,寧可瞎也要趕赴昆明重開國學課。
清華物理系教授趙忠堯在臨出發前那一刻,冒死潛入被日本人占領的實驗室,把我國當時唯一的50毫克放射性物質鐳偷出來帶走。
他一路貼身抱著鐳,從北京抱到長沙,又從長沙抱到昆明。
等到了昆明,他的胸口已經被灼出兩道潰爛紅腫的血溝,他用自己的命保住了當時中國高能物理的全部家當。
就這樣,師生們懷著必勝的信念,終于在歷時68天后,在云南昆明集結。
西南聯大校門
南開、北大,清華,個個都是頂級大學,各自的校長,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正所謂一山不能容二虎,現在是三虎齊現,如何管理這所大學,也成了一個難題。
南開校長張伯苓最年長,61歲,梅貽琦還是他的學生。
圖 | 張伯苓
北大校長蔣夢麟,曾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長,履歷最強。
圖 | 蔣夢麟
清華校長梅貽琦最年輕,僅48歲,而且清華是三個學校創辦最晚的。
圖 | 梅貽琦
不管怎么論資排輩,左看右看,都輪不到梅貽琦。
可就是這個最年輕、資質也最淺的梅貽琦,成了西南聯大的掌事人。
西南聯大成立之初,張伯苓對蔣夢麟表示:“我的表你戴著”,在天津俗語是“你作為我的代表的意思”。
而蔣夢麟則對梅貽琦說:“聯大的校務還請月涵( 梅貽琦) 先生多負責”,他經常說“在聯大我不管就是管”。
西南聯大不設校長,而實行常委制。
蔣夢麟張伯苓,一開始就推薦梅貽琦為常委會主席,支持他管理校務。
張伯苓的退,蔣夢麟的讓,梅貽琦的做,成就一段佳話,也成就了西南聯大。
1938年4月,西南聯大正式復課。
可是緊接著更大的困難出現了,沒教室、沒宿舍、沒設備、沒食堂。
于是梅貽琦校長特意請來建筑大師梁思成設計校園。
梅貽琦
為了拓展知識面,聯大開設了多門課程,能學幾個專業你就學幾個專業,沒限制。
但有一項是硬性規定,學文科的學生至少必修一門自然科學,不論文科、理科還是工科,所有學生都必修中國通史、西洋通史、國文和英文。
校長梅貽奇說:國家需要通才,這些課是基礎課,必須得學,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聯大有個傳統,越是基礎學科的課越得配頂級大師來教授。
比如教國文的:朱自清、聞一多、劉文典、沈從文;
教英文的:葉東超、錢鐘書、查良錚;
教歷史的陳寅恪、錢穆;
教物理的是葉啟孫;
教數學的是華羅庚。
他們全是大師。
為了確保學生質量,所有考試一律取消補考,不及格就重修。
據統計,聯大八年一共招收了8000多一點學生,能畢業的只有3882人。
西南聯大的大師們
正因為這種嚴進嚴出的高標準,聯大學生有個特點,丟命也不能忘看書。
當時學生們有一件每天非干不可的事兒,叫跑警報。
警報分三個階段。昆明當時的制高點五華山,那上面三個紅球一掛,這說明日本飛機起飛了。學生們一點不急,先讓他飛一會兒,接著看書。
過一會兒等空襲警報拉著長笛一響,表示日本飛機進入云南省境了。這時候還不跑,因為進云南不一定來昆明。
等聽見像發電報似的連續警報聲,這說明朝昆明來的,然后才開始跑。
躲避空襲的師生
據統計,抗戰期間,日軍戰機先后281次空襲云南,最多的一天出動27架飛機輪番轟炸昆明。
學生們白天一趟一趟的跑,晚上只能擠40人一間的大通鋪休息,有窗框但是沒有錢裝玻璃,下雨斜飄的時候,一人拿一把傘擱那兒頂著。
外頭下大雨,屋子里下小雨,借著那棉花芯制成的微弱燈光,所有的學生都自覺突擊,說啥也得把白天跑落下的課補上。
學生們過得苦,教授們過得更苦。
有一回,朱自清被一群乞丐跟山后邊等著要點東西,朱自清說:“別跟了,別跟了,我告訴你們,我是教授啊。”
乞丐一聽便說:“教授教授,越教越瘦,也不早說,跟著干溜。”
然后走了。
因為戰事波及,昆明物價高漲,教授領到的薪水,根本就無法支撐一家人的支出。
蔣夢麟把帶來的衣物書籍,都拿去典當賣了。
梅貽琦的工資只能夠支撐半個月,家里常常是白飯拌辣椒,偶爾吃上菠菜豆腐湯,全家就很開心。
為了補貼家用,不得已做了糯米糕,以及自己編織的衣服等,拿去擺地攤,以解燃眉之急。
很多教授夫人,都是結伴上街擺地攤。
物理系教授吳大猷,每天下課之后,就到菜市場撿些爛菜葉,拿回去煮湯拌飯吃。
圖 | 吳大猷
正是在全校師生的堅持下,這所最不像大學的大學卻鑄就了中國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瑪峰。
這期間,華羅庚寫出了學術專著《堆壘素數論》,為世界數學史開創了一門全新的學科;
陳寅恪雙目失明,寫出了《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
錢穆完成了《國史大綱》王立出版了《中國現代語法》;
吳宓用英文寫成了《世界文學史大綱》;
吳大勇寫成了《多分子的結構及其振動光譜》;
湯用彤寫下《中國佛教史》;
馮友蘭撰寫《貞元六書》等等。
這些論著全都成為了各學科奠基之作。
抗戰八年間,西南聯大前后約有1100多人從軍,他們利用自己所學為中國空軍飛虎隊和中國遠征軍提供翻譯、技術指導等工作,有的學生甚至血灑長空,永遠留在了戰場。
截止到1946年8月,聯大解散。
這所學校培養了兩位享譽世界的諾獎得主、五位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八位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172位兩院院士和100多名人文大師,超過戰前北大、清華、南開三所大學30年培養的人才總和。
1945年8月15日,日軍宣布無條件投降,多年抗戰終于迎來了勝利。
1946年7月31日,存在8年11月的西南聯大解散,三校分別遷回原地址。
在那個戰火紛飛,物資短缺、果不肌腹的背景下,西南聯大留下的學術研究,碩果累累。
在人文社科研究方面,有陳寅恪的《唐代政治史述論稿》 、錢穆的《國史大綱》、朱自清的《新詩雜談》、聞一多的《楚辭校補》、金岳霖的《知識論》《論道》……
在應用科學研究方面,有莊前鼎的《兵器學》、施嘉煬的《堡壘工程》、王明云的《軍用橋梁》、趙九章的《大氣之渦旋運動》……
在基礎科學研究方面,有華羅庚的《堆壘素數論 》,孫云鑄的《中國北部寒武紀化石》、吳大猷的《多原子分子結構及其振動光譜》……
西南聯大,完成了歷史給她的使命。
故事到這里,結束了嗎?
并沒有!
西南聯大解散之際,以華羅庚,楊振寧為代表的西南聯大師生,去了美國留學,獲得了豐厚的待遇。
新中國成立之后,這些經歷過戰亂的師生,很多都放棄了國外的優越生活,義無反顧回到祖國懷抱。
華羅庚經香港回到北京,歸國途中寫下《致中國全體留美學生的公開信》,鼓勵了一批又一批的學子回到中國。
正如西南聯大的校歌里說的“中興業,須人杰”。
這個近代受盡屈辱的民族,需要像西南聯大學子這樣的人才。
他們聽從祖國的召喚,這些人又回來了。
他們那一代人太猛了,頂著饑餓肚子做學術,冒著日機轟炸搞研究。
他們那一代人太剛了,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學問都敢做,什么命都敢賭。
從創辦開始,西南聯大的學生共有8000余人,其中參軍學生有1100人左右,高達14%。
1943年入學的外文系學生繆弘,在抗戰勝利前的1945年7月31日,參加了收復廣西丹竹機場的戰役,當時美國士兵都回國了。
作為翻譯官的他本該可以走,但他堅定勇敢地沖擊日軍山頭制高點,不幸被敵軍擊中,壯烈犧牲,年僅19歲。
繆弘是一名詩人,在他的遺詩中有一首《血的灌溉》——
沒有足夠的糧食,且拿我們的鮮血去;
沒有熱情的安慰,且拿我們的熱血去;
熱血,是我們唯一的剩余。
國難當頭,這個洋溢著青春的年輕學子,沒有選擇恬靜的學園,而是選擇上戰場拼命。
他的學歷,永遠停留在了“大學肄業”。
在《九零后》記錄片里,許淵沖先生的一句話,讓我為之動容。
他說“國家的需要,就是我的專業”,我終于深切體會到那句話:“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正是這批可愛又可敬的“九零后”們,在日軍鐵騎下,于炮火連天中, 留下了璀璨奪目的光芒。
他們自覺、自立、自強,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去讀書,令人淚目,給現在安享太平盛世卻內心浮躁的人,得以瞻仰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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