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級防校期間的幾件大事

從1954年調入到1960年調出，在高級防校六年間，我曾經歷了幾件比較 重大的事情：

一 、全軍第一次授銜

1952年“三反運動”前后，全軍干部評定級別和實行薪金制。評級時， 我正在北京接受審查，對評定情況不了解。審查結束后，才知道我被定為正軍級。

按照當時有關規定，華東防空司令部是正兵團級、副司令員的級別自然應是副兵團。我在“三反運動”中背了處分，有心理包袱，不想對評定 結果表示意見，就默默接受了。

全軍實行軍銜制是在1952年評定級別的基礎 上進行的。1955年1月，軍委發布了《關于評定軍銜工作的指示》,對軍銜 評定作了政策性規定。

根據總干部部擬訂的評定軍銜方案，正兵團一般評 為上將，副兵團、準兵團一般評為中將。正軍級可評為中將，亦可評為少 將。

1955年評為中將的一百七十五人中(1956年和1958年又各授一人),有 九十九人是正軍。

評銜過程中，很多人已經了解到基本方案，我也知道自己 將被授予少將。老戰友譚希林、周桓、莊田認為給我評低了，曾向有關部門提意見，還勸我去上面找老首長反映。

許光達對軍委評定軍銜工作負責人之 一的徐立清說； “給王智濤評少將偏低了。我軍衛生醫療戰線的代表人物是賀誠、傅連暲。軍事教育方面的代表人物那就要算王智濤了。

從紅大到抗 大，全軍有名的軍事教育家有郭化若、伍修權、馮達飛、韓振紀、蘇進等 人，搞教育時間最長貢獻最大的還是王智濤，給他評少將，不利于調動教 育工作者的積極性?！?/p>

我是正軍級，政策松一點兒，可能被授中將。但是， 我知道評定軍銜工作十分復雜，既要考慮職務、級別、戰功、資歷，還要照 顧山頭以及特殊情況和特別貢獻。

每個干部的軍銜都是組織上統籌兼顧、綜 合平衡、全面考量、統一政策之后進行評定的，不可能人人滿意，也不可能 絕對公平。何況榮譽、地位、名利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所 以，我不伸手，也沒有牢騷，于1955年9月27日下午，在中南海懷仁堂中國人 民解放軍將官授銜典禮上，愉快地接受了周恩來總理授予我的少將軍銜和二級八一、一級獨立自由、一級解放勛章。

1955年11月，授銜后的王智 濤與夫人吳靜在北京合影

二、舉辦防空兵器展覽會

1956年初、防空軍黨委決定在高級防空學校舉辦防空兵器展覽會。

各軍 區防空部隊送展了許多武器裝備實物、模型、圖片等。高級防空學校將自行 研制的大型防空作戰指揮儀、自制的教學模型、示教板以及許多技術發明、革新的設備樣品也一并送展。

9月3日，防空兵器展覽會開幕，防空軍司令員 楊成武主持開幕式，國防部長彭德懷出席。展覽會持續了兩個星期。黨、國 家和軍隊領導同志周恩來、鄧小平、彭真、陳毅、羅榮桓、葉劍英、聶榮 臻、陳賡、蕭勁光、許光達、蕭華等相繼來校參觀。

彭德懷出席開幕式后，在楊成武司令員以及我和李赤然陪同下，視察 了我校演練場、教室、學員宿舍、食堂等。他邊看邊問，認真做調查研 究。

他說："課堂擺著武器裝備實物，又有圖標模型，還有分解后的局部 實物，邊講、邊操作、邊答疑，直觀教學，通俗易懂。尤其適合文化程度 不高的老干部，這個辦法好?！?/p>

他還勉勵教職學員說： "高級防空學校辦 學幾年，成績很大，為防空軍輸送了大批又紅又專的指揮干部。我們必須 清醒地認識到，我國防空軍與先進發達國家相比，差距仍然很大。要趕超 對手，打贏現代戰爭，今后的路還很長，希望在你們身上，要繼續努力， 全心全意搞好部隊建設。"

羅榮桓在參觀后，專門對我和李赤然談了學校工作一定要堅持又紅又 專的方針。他說：“‘紅’就是要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樹立遠大理 想，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畬！褪且︺@研戰術技術，精益求精。韓 愈說：‘業精干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就是這個意思。韓愈也 是大學校長嘛!"

鄧小平、陳毅、葉劍英、聶榮臻、陳賡、蕭勁光、許光達、蕭華都是我 熟悉的老首長，他們在參觀展覽會時，不斷詢問學校和我個人的情況。老首 長的關心使我很感動，很受鼓舞。

三、空軍、防空軍合并

1950年12月16日，中國人民解放軍防空司令部在北京成立。1955年3月， 防空部隊改稱防空軍。

1957年1月，中央軍委擴大會議做出《關于裁減軍隊數量加強質量的決 定》,將陸、海、空、防空、公安五個軍種，改為陸、海、空三個軍種，空 軍與防空軍合并為空軍，撤銷公安軍。

3月26日，中央軍委公布兩軍種合并后空軍主要領導干部任職名單：

空軍 司令員劉亞樓，政治委員吳法憲，

副司令員王秉璋、劉震、成鈞、曹里懷、 譚家述、常乾坤、徐深吉。

5月16日.總參謀部通知，兩軍種直屬機關5月17 日零時起合署辦公。各軍區空軍、防空軍機關于5月20日至9月5日先后合署辦 公。防空軍所屬各部隊、學校番號改冠以“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

空軍與防空軍合并是中央軍委和毛主席的戰略決策，作為軍人，必須無 條件服從。從我個人真實思想出發，卻不愿意在空軍工作。三反陰影尚未散 去，再次隸屬空軍，心有余悸。

合并后，我時時處處謹小慎微，空軍黨委、 空軍領導機關召開的會議或者舉辦的活動，我很少參加，就想腳踏實地把本 職工作做好。

四、到蘇聯訪問和參觀學習

1957年是蘇聯十月革命勝利四十周年，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國黨政代表 團和以彭德懷為首的中國軍事代表團相繼訪問蘇聯。

中國軍事代表團下轄空 軍和海軍分團。空軍分團團長是劉亞樓，副團長是劉震、常乾坤。我是空軍 分團的成員，分在院校組。

常乾坤告訴我，起初，空軍上報軍委的名單中沒有我，是彭老總指定的。

彭說： "我到高級防空學校去過，他們搞得不錯。 這是全軍唯一的培養高級防空指揮員的學校。只有出人才，才能搞好國土防 空，高級防空學校的作用不可小視。王智濤在蘇聯多年，俄文很好，讓他去 蘇聯對口見學，回來后，把高級防空學校辦得更好。"

10月21日，空軍分團 一行三十六人在分團副團長劉震、常乾坤率領下，乘坐蘇聯民航圖-104飛 機抵達莫斯科。抵蘇后，分團領導宣布了我們參觀、訪問和見學的日程安 排。

計劃分為三個階段，

即十月革命節前為第一階段，分團集體活動，與 蘇聯空軍、防空軍首長和領導機關座談交流，參觀蘇聯空軍、防空軍武器 裝備展。

第二階段參加蘇聯十月革命節慶典活動。

第三階段是到外地去， 分組對口見學。

時任蘇聯空軍總司令的空軍主帥日加列夫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曾率 領蘇聯空軍志愿飛行隊來華對日作戰，為中國人民取得抗日戰爭勝利作出過 貢獻。

日加列夫接見了我們，親自主持座談和交流。他介紹了蘇聯空軍的戰 略任務、編制、空中作戰的基本戰術等，就連絕密的武器裝備實力也向我們 做了無保留的介紹。

根據我當時的記錄，1957年，蘇聯空軍擁有

戰略轟炸機 一百六十五架、中型轟炸機五百五十五架、

戰斗機(殲擊機)兩千七百八十 架、攻擊機(強擊機)兩千八百三十五架、

空中加油機五十架、戰術偵察和 電子干擾機六百五十八架、

戰略偵察和電子干擾機二百六十架、直升機三千 零五十架、

訓練機及訓練直升機一千五百架、運輸機五百七十六架，

另有大 量民用飛機，只要經過改裝，即能迅速裝備空軍。

時任蘇聯防空軍總司令的巴基斯基元帥也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抗日戰 爭初期，曾被派駐中國，擔任蘇聯駐華軍事顧問團參謀長。1949年擔任蘇聯 防空軍莫斯科軍區參謀長時，率空軍混成集團軍協防華東和上海領空，我和 他共事一年多。

巴基斯基接見后，也主持了座談和交流。他介紹了蘇聯防空軍的戰略使 命、防空軍與空軍的戰略分工、防空軍對空作戰的火力配備和基本戰術、防 空武器裝備現狀和發展趨勢等。

根據他的介紹，我們了解到蘇聯空軍完全是 一支進攻性的打擊力量，它的戰略使命是執行前線制空、對敵打擊等攻擊性 任務?？哲姀牟粎⑴c防御作戰。

國土防空軍的戰略使命就是保衛本土領空。 所屬部隊不駐防國外基地。它的兵種配置除航空兵外，還有防空導彈、高炮 和雷達部隊、防空軍航空兵沒有裝備轟炸機和對地面攻擊的戰斗機。

其主要 裝備是保障對空作戰的戰斗機和截擊機，數量一直維持在兩千二百五十架左 右。地空導彈已經取代高炮，成為蘇聯防空軍的主要對空作戰武器。他們不 僅早就將薩姆系列地空導彈列裝于防空軍作戰部隊，而且還將肩攜式單兵防 空導彈裝備了蘇軍的陸軍部隊，大大加強了全軍的防空作戰能力。

分團參加了蘇聯十月革命勝利四十周年的全部大型慶典活動，其中包 括在紅場的閱兵式和在克里姆林宮舉行的慶祝大會，在莫斯科大劇院觀看了 芭蕾舞《天鵝湖》。

此外，我還到莫斯科高級步兵學校、共產國際大廈、莫 斯科中山大學、列寧學院等處舊地重游，喚起美好的青春回憶。莫斯科是我 加入共青團，參加共產黨，獻身革命，在共產國際領導下從事軍事教育的地 方。追昔撫今，感慨萬千。

1957年11月、王智濤(左四)帶領空軍分團院校組部分成員到蘇軍高級防空學校參觀見學

慶典活動后，我們分成若干小組分赴外地，進行對口參觀見學。

我所在 的院校小組先后抵達基輔、明斯克、斯大林格勒、列寧格勒等城市，先是參 觀蘇聯空軍和防空軍部隊、研制飛機和導彈的研究院所、生產武器裝備的工 廠，然后，重點參觀見學蘇聯空軍學院、防空軍學院、高級防空學校和雷達 學校。

蘇聯高級防空學校校長希洛夫中將是我的老朋友。1929年，他在莫斯 科高級步兵學校學習，我任戰術教官，曾教過他。1954年防空學校成立后， 我任校長，他被派來任首席顧問。

希洛夫很友好，曾指示屬下：“中國同志 想看什么,你們就敞開大門，讓他們仔仔細細地看；中國同志想知道什么, 你們就盡其所知，無保留地告訴他們?！?/p>

蘇聯防空學院院長馬卡連科上將， 擔任過我國防空部隊首席顧問，1951年6月曾陪同周士第司令員到華東防司檢 查工作，并協助指導我們組織防空演習，參與了制定演習想定、導演、推演和演習評判，與我共事一個多月。他和希洛夫一樣，也很友好，無保留地介 紹裝備，傳授教學經驗，使我們受益匪淺。

我感覺蘇聯防空學院和蘇聯高級防空學校最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的經 驗有這樣幾點：

一是蘇聯紅軍對國土防空高度重視，始終不渝地將其擺放在 戰略防御之第一位。

二是蘇軍防空指揮員軍政素質很高，高、中、低各級指 揮員清一色地畢業于防空軍指揮學校。

三是蘇軍防空總司令部十分重視防空 學院和高級防空學校，選調最優秀的指揮員到學校和學院任教，配備最精良 的教學設備和器材，并輔以良好的后勤保障。

四是他們的教學始終貫徹“知 己知彼，百戰不殆”的方針，廣泛、深入和準確地收集敵軍情報和資料，并 以此引領科學研究，研發針對性的作戰武器裝備和探索獨特而行之有效的戰 法，再貫穿于教學之中，實現了科研、作戰訓練和教學的有機結合。

五是從 難從嚴從實戰出發，正規化地建設院校和部隊。他們幾十年的辦學傳統沒有丟，條令條例仍然是學校至尊無上，無一例外，人人必須遵從和踐行的法 規。

校園還是那么干凈整潔，宿舍教室依舊整齊劃一，軍人舉止威武莊嚴， 集體活動氣勢昂揚，個人生活生動活潑。步入蘇軍防空學院和高級防校，我 仿佛又回到了在基輔步兵學校和莫斯科高級步校的歲月。

我離開蘇聯防空學院和高級防空學校時，馬卡連科院長和希洛夫校長贈 送給我全套蘇軍現役裝備(包括薩姆全系列防空導彈和相控陣多普勒雷達) 整體和分解模型以及美軍和北約組織的現役空中飛行器模型。

他們的模型制 作得非常精致、漂亮，特別是分解模型，將內部構造展示得非常清晰，對我 們的教學幫助很大。

1958年6月，蘇聯援助的薩姆2防空導彈運抵北京，我們 即開展了地空導彈教學。我從蘇聯帶回來的模型和教具都派上了用場，直觀 教學對學員了解、使用和掌握先進的武器裝備幫助很大。

首任第一地空導彈 營營長的岳振華就是高級防校第五期學員，畢業后指揮部隊使用薩姆2防空導 彈，先后擊落國民黨空軍的RB57D飛機一架、U2飛機五架。此外還擊落過無 人機P2V 、RF101等型號的敵機，為保衛祖國藍天作出了杰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