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草原的寒風吹過斡難河畔,1213年的冬天格外冷。四歲的蒙哥被父親拖雷抱到窩闊臺的帳前,小手凍得通紅。
窩闊臺掀開氈簾,笑著把男孩攬進懷里:“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兒子了!”
這場景看著溫馨,背后卻藏著政治算計。
養父與養子
窩闊臺是成吉思汗的三兒子,蒙哥是四兒子拖雷的長子。按蒙古“幼子守灶”的老規矩,拖雷本該繼承祖業,可成吉思汗偏偏看中了窩闊臺的政治才能,臨終前把汗位傳給了他。
為了安撫拖雷家族,窩闊臺收養蒙哥當養子,既是親情紐帶,也是人質籌碼。
蒙哥在窩闊臺的昂灰皇后帳下長大,學騎馬射箭,聽爺爺成吉思汗的征戰故事。窩闊臺待他不薄,成年后給他娶了火魯剌部貴女為妻,還分了五千戶部民給他。可每當蒙哥看見父親拖雷站在窩闊臺身邊時,總覺得父親眼神里有說不出的憋屈。
最讓他心寒的是1232年那個冬天:窩闊臺伐金歸來突然重病,巫師端來一碗咒水說“需至親代飲”。
帳中眾人目光齊刷刷盯住拖雷。拖雷仰頭飲盡,七天后暴斃而亡,那年蒙哥二十三歲,捧著父親的鎧甲,指甲掐進了掌心。
窩闊臺倒是“重情義”,把拖雷的部分部眾分給蒙哥繼承。可蒙哥心里明鏡似的:養父這一手既奪兵權又賣人情,父親的三萬精騎轉眼只剩下一萬老弱。
更絕的是窩闊臺還想讓拖雷的遺孀唆魯禾帖尼改嫁自己兒子貴由,幸虧這位母親以“幼子尚需哺育”為由婉拒,不然拖雷家族真要徹底散了架。
汗位更迭
窩闊臺喝酒喝到1241年寒冬,倒在獵場再沒起來。他生前指定孫子失烈門繼位,可皇后乃馬真非要把自己兒子貴由推上汗位。貴由當了三年大汗也病死了,留下老婆海迷失抱著幼子垂簾聽政。
這時候蒙哥的機會來了。術赤家的拔都王爺和貴由有舊仇,貴由的死訊剛傳到欽察草原,拔都立馬拍案而起:“該咱們拖雷家翻身了!”他十萬鐵騎往中亞一擺,召集忽里臺大會。
窩闊臺系和察合臺系的王爺們裝聾作啞不來參會,只有蒙哥帶著三個弟弟赴會。拔都舉著金杯高喊:“當年窩闊臺汗的遺囑都被你們糟蹋了,現在該按祖制立蒙哥!”全場宗王嚇得酒醒了一半,拔都的刀可比舌頭更利索。
可光靠武力撐腰還不夠。蒙哥的母親唆魯禾帖尼才是幕后高手。這位女中諸葛早把黃金家族摸透了:她給拔都送去三十車貂皮,又給察合臺家的老王妃捎去西域珠寶,連看守祖先陵墓的薩滿都得了百頭牛羊。
等到1251年斡難河畔重開忽里臺大會,原本反對的宗王們突然改口:“蒙哥戰功赫赫,當立!”七月初一,蒙哥坐上了鋪著白熊皮的金帳。
窩闊臺的孫子們哪肯服氣。失烈門、腦忽、忽察三人帶著賀禮往大帳走,車隊里卻藏著刀槍。
誰知蒙哥的鷹奴在樹林撒尿時,發現他們正在磨刀,連滾帶爬跑回金帳報信。蒙哥冷笑:“正好一鍋端!”
血腥清洗
慶功宴變成了斷頭臺。蒙哥的侍衛突然掀翻酒桌,亮出彎刀沖進賓客群。失烈門帶來的七十名將領還沒摸到武器就被砍倒,血濺得烤全羊猩紅刺眼。窩闊臺的子孫們被反綁雙手按在草地上,聽見蒙哥冰冷的聲音:“謀逆者,誅!”
這場“三峰山政變”的審訊快得驚人。蒙哥的心腹忙哥撒兒拿著供詞走進大帳時,失烈門正拼命磕頭:“叔叔饒命!都是海迷失指使的!”蒙哥眼皮都沒抬。
三天后,窩闊臺的皇后海迷失被縫進麻袋扔進河里,貴由的兒子腦忽被流放雪山,曾經有望繼承汗位的失烈門被發配去當炮灰。
最慘的是鎮海丞相,這位輔佐過窩闊臺的老臣,只因是窩闊臺舊部,被當眾腰斬。
清洗像草原野火般蔓延。欽察草原上,效忠窩闊臺的三千戶牧民被劃給拔都當“謝禮”;天山腳下,畏兀兒國王薩侖迪被扣上“私通窩闊臺系”的帽子處決。
短短半年,窩闊臺家族二十七個王爺丟了兵權,四個萬戶長被換上了蒙哥的親弟弟忽必烈。曾經占蒙古兵力七成的窩闊臺系,如今連護衛汗帳的資格都沒了。
看著宗親名冊上劃掉的一串串名字,蒙哥或許想起小時候窩闊臺教他射箭的場景。那年他射中白鹿,養父把金腰帶系在他腰間:“好小子!將來必是草原雄鷹!”
如今金腰帶還留著,系腰帶的人卻被他沉了河。
蒙古汗位繼承的制度
這場血腥清洗背后,藏著蒙古汗位繼承的死結。成吉思汗當年打破“幼子守灶”祖制選窩闊臺,可拖雷作為幼子又握著十萬精兵。老爺子本想搞平衡,結果埋下了分裂的種子。
窩闊臺自己也沒料理好后事。先傳位給三兒子闊出,闊出戰死后改立孫子失烈門。可他尸骨未寒,老婆乃馬真就廢了失烈門,把自己兒子貴由扶上位。等貴由一死,半個黃金家族都覺得自己有資格坐汗位。
更麻煩的是忽里臺大會。這議事制度聽著民主,實際全看誰帶的兵多。拔都敢在1251年硬推蒙哥上位,就因為他控弦十萬;窩闊臺系輸也輸在貴由死后群龍無首。
蒙哥剛登基就嘗到苦頭,察合臺家的也速蒙哥王爺帶兵拒不來朝,還是靠母親唆魯禾帖尼送了三車珠寶才安撫住。
所以蒙哥的屠刀既是報復也是自保。他比誰都清楚:二十年前父親拖雷喝下那碗咒水,根源就在汗位歸屬不明。
現在他要把威脅連根拔起:把窩闊臺封地拆成碎塊分給自家兄弟;讓忽必烈管中原漢地,旭烈兀掌波斯兵權,幼弟阿里不哥守漠北老家。家族企業變成兄弟分店,看似穩固,實則埋下更大隱患。
大蒙古國分裂的伏筆
1259年七月,合州釣魚城下的蒙哥奄奄一息。宋軍的飛石砸中他右肩時,這位大汗最后想到的竟是窩闊臺家的海都,那個被他流放卻逃往葉密立河的堂侄。
果然他剛斷氣,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就為汗位打起來。海都趁機收攏窩闊臺舊部,聯合察合臺汗國和金帳汗國,跟忽必烈打了四十年。
最諷刺的是海都打出的旗號:“恢復窩闊臺汗國!”當年被蒙哥踩在泥里的家族,借著他的死灰復燃。
而蒙哥親手安排的兄弟分權,最終讓大蒙古國裂成五塊:忽必烈的元朝、察合臺汗國、金帳汗國、伊兒汗國,還有海都重建的窩闊臺汗國。
站在阿爾泰山眺望,牧民至今傳唱著兩句歌謠:“窩闊臺的養子舉起刀,黃金家族的天散了”。
當年蒙哥在慶功宴上清洗宗親時,有個細節被史官記下:侍衛押走失烈門時,他腰間的玉帶鉤突然斷裂,那是窩闊臺賜給蒙哥,蒙哥又轉贈給養侄的。玉碎聲里,大蒙古國統一的最后紐帶,徹底斷了。
肯特山起輦谷的月夜,窩闊臺與蒙哥的陵墓隔著山脊相望。守陵人說刮風時能聽見刀劍碰撞聲,那是兩代大汗在爭論誰更對不起誰。
其實哪有什么輸贏,窩闊臺毒殺拖雷時,就注定蒙哥會向他的子孫舉起屠刀;而蒙哥流放失烈門那刻,海都的復仇之箭已在弦上。
權力游戲的殘酷規則,在成吉思汗打破“幼子守灶”那刻就已寫好:當傳統被強權取代,流血必將代代輪回。就像牧民們唏噓的,摔碎玉帶鉤容易,想拼回完整的草原,卻再也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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