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胡化時代的反面,北宋王朝自建立之日起,就刻意與外夷保持相當距離。反映在軍事層面,便是大批量運用漢人取代番兵番將。
以至給后人留下刻板印象,仿佛打仗再菜也不能外族士兵產生依賴,奈何真實情況卻與之有很大出入。
步兵都要用外援
地緣劣勢對宋朝的軍政格局造成某種鏈式反應
由于殘唐五代的歷史遺留問題,北宋軍隊從一開始就面臨諸多挑戰。他們需要在無險可守的逆境中,迎戰愈發強大的胡族騎兵。但大力發展馬場的結果,就是作為帝國財政基礎的小農經濟蒙受損失。因此,大量征發壯丁充當步行炮灰,成為其抵御外患的最經濟手段。若有成體系的城市堡壘群加持,再輔以人工強化的自然水系,就能大大增加敵國的入侵成本。
然而,宋人的對手絕非傳統游牧,而是發展出封建世系的成熟國家。無論兼并燕云十六州的契丹,還是稱霸河套地區的黨項,麾下都有大批步兵正規軍。他們或是某些五代藩鎮后裔,也可能是主動叛逃的中原流亡者,乃至原本就擅長步戰的帝國附庸。即便面對精銳禁軍都不落下風,更不用說迎戰實力羸弱的廂軍和鄉兵。
宋夏前線的殘酷消耗迫使宋朝大量招募外族步兵
因此,早期宋軍雖有意抵制番兵招募,卻堅持不到百年就自行翻轉。尤其是在慘烈西夏前線,因雙方都采取高筑墻、廣積糧的攻堅戰術,所以對人員的消耗十分巨大。汴梁當局為不僅將大批禁軍調往鎮守,還必須不斷從周圍蠻夷中招募傭兵助陣。例如青唐地區的吐蕃人,以及不愿聽從拓跋皇族的黨項反對派。他們多為熟練射手,以復合弓為主要殺傷手段,非常適合部署在堡壘群區域。而且普遍具備攀爬技能,又知曉如何搭配騎兵行動,讓指揮過他們的官員感到愛不釋手。
根據兵書《武經總要》統計,北宋中后期的陜西有番兵150000多人??紤]到他們的馬匹數量僅為30000,而古代騎兵至少要配2匹馬,所以大部分人應該都是步兵。每逢大戰來臨,奉命出擊的宋朝官軍都要搭配一定比例的番兵,借以抵消與西夏之間的差距。公元1104年偷襲攻滅角廝羅勢力后,更多吐蕃山地部隊被兼并進來。靠著本來就很出色的獨立屬性,有時還能憑一己之力,挽回官軍的潰敗厄運。
黨項與吐蕃番兵多為山地弓箭手
當然,一定會有人覺得,這些番子的真正作用類似于消耗品。需知,曾有文官在汴梁朝堂上向皇帝建議,直接撤走全部邊境正規軍,只用外族士兵與地方民軍就能對付西夏。顯然,這不會是針對炮灰的越級褒獎。畢竟,本為武裝系統內最低階的民軍更符合炮灰設定。稍后,北宋與越南爆發戰爭,再與金國聯合夾攻契丹,全都有跨省調配黨項/吐蕃步兵。當女真人企圖攜靖康之變的余威南下,也容易在山間遭這些健兒伏擊。
此外,北宋招降的普通西夏士兵內,應該有部分選擇出走的漢人。只是因為部隊番號、習慣等問題,歸整后仍被視為番兵。宋軍后來最鐘愛的大殺器--神臂弩,便是以差不多手法傳播到中原,迅速升格為野戰軍的頭號利器。
神臂弩就由叛逃的西夏漢軍帶回北宋
不過,宋朝的外籍步兵遠不至于。在廣袤的南方地界,亦有面積不小的少數土司領。對官方而言,這些山民無疑是非常罕見的優秀兵源。譬如廣西境內的壯人,以及主要生活在貴州的侗人,皆為爬山如履平地的百越后裔。因生活區域差異,彼此間的戰術也略有區別,但基本上都掌握著比較熟練的射弩、舉盾、持矛和透支標槍技能。唯有分布于海南、雷州半島與珠三角島嶼的黎人稍弱,所以很少有被大批量征募記錄。
這些南方番兵里的佼佼者,莫過于夾在宋越邊境之間的儂智高。他們是非常強悍的山地步兵,喜歡穿紅衣舉著大盾牌列陣。通常分三線布置,還能在較遠距離內拋擲重型標槍,給缺乏防護的官軍很大傷亡。即便名將狄青坐鎮,都曾告誡屬下各營不能擅自出戰。直至另一股精銳番兵由西北前線抵達,才有底氣沖過昆侖關,靠整體優勢予以圍殲。
在叛亂前儂智高的精銳也在宋朝番兵體系中
騎兵更要用外援
宋朝騎兵直接繼承前代的部分沙陀風格
既然被誤認強項的步戰 都要靠番兵,那么以軟弱乏力著稱的宋朝騎兵就更需要外援。而且和地位較低的步卒不同,汴梁朝廷始終重視發展騎手隊隊伍。相關人員多少還有些五代記憶,受晚唐的沙陀前輩影響很深。乃至在河北前線保留部分精銳的小型藩鎮,允許靜塞軍這類繼承沙陀遺風較多的獨立建制延續。
與此同時,宋朝因北漢和燕云問題而與遼國交惡。雙方經常爆發邊境沖突,彼此間也樂于招降納叛。于是,宋軍陣中就多出不少契丹騎兵。他們被統稱為契丹直,因十分驍勇善戰,往往被高階統帥留作親衛隊。只是由于后來的戰爭烈度加強,精英部隊受損失后還難以補充,才漸漸淡出花名冊和歷史舞臺。
宋朝初年就有契丹人的外籍騎兵部隊
稍后,西北硝煙讓宋朝改變防御重心,黨項人和吐蕃人便成為番兵主力。其中的騎兵部隊,更是有著不屬于西夏精銳鐵鷂子的強悍戰力。在彈壓儂智高的行動中,正式這些王牌部隊確保狄青贏下歸仁鋪之戰的勝利。
彼時,南蠻勇士們雖數量吃虧,卻依靠頑強作風與宋朝步兵相持不下。直到2000多番子騎兵拍馬包抄,用連枷等破甲鈍器猛捶目標,終于將頑敵徹底擊潰。因為身披朝廷斥巨資打造的精甲,他們幾乎不害怕對手的標槍攻擊。
宋朝黨項/吐蕃騎兵 有著不輸給鐵鷂子的裝備水平
此外,宋人還從河西招募過一些吐谷渾騎兵。作為鮮卑稱霸遠東的最后見證者,他們早已不復先祖神勇。但基于物以稀為貴原則,仍是官軍手中的王牌部隊。可能是由于規模較小、人口難以補充,才會在歷史記載中缺乏存在感。
值得一提是,北宋方面為遏制西夏的穩步擴張,甚至聯絡過西域的喀喇汗國。后者雖與遼國關系更加密切,卻為打通河西走廊的貿易路線而欣然出兵。
喀喇汗國的突厥化騎兵也曾協助宋朝作戰
公元1097年,大批穆斯林騎兵開始東進,席卷黨項人控制的甘、沙、肅三州,算是勉強扮演起類似薛延陀、回鶻在唐朝時期的角色。宋軍亦從東南方出擊夾攻,奪取洪州和鹽州。最后是迫于遼國壓力,才讓反西夏同盟戛然而止。但案例本身足以說明,汴梁朝廷出于現實需求,一樣會招攬外族軍隊作戰。
直到靖康之變降臨,康王趙構遁逃至江南,宋人還非常注意吸納外族士兵。哪怕財力略顯窘迫,還是盡量錢財收買到萬名不服女真統治的契丹、渤?;蜓嘣茲h兒。他們被拼湊成奇兵軍和赤心軍部隊,駐屯在江北前線抵御邊患。后來蒙古帝國橫掃中原,招募對象又變成金國治下的各族部隊,乃至出逃自草原的部分突厥系貴胄。他們的具體作用另當別論,至少可以證明趙氏天子對外族武力也有階段性剛需。
南宋還有繼承北宋的招募外族部隊傳統
作繭自縛的使用方式
宋朝的外籍部隊數量不少但使用方法相當拉胯
相比于前唐,北宋的番兵番將數量其實并不算少。之所以給人留下空白錯覺,主要在于歷史記錄者的側重點偏好,以及宋人自己的那點自卑心理。
大約從安史之亂過后,中原文人就將罪魁禍首定位于皇帝偏愛的外族將領,從而忽略掉河東本地世家的積極參與。隨后又經過五代時期的發酵,到趙匡胤政變后徹底迸發。
文官階層對武將和外番的自卑心理貫穿兩宋始終
由于宋朝皇帝的正統性存疑,便用各類懷柔措施籠絡士大夫階層。同時借用文官體系,嚴格削弱、牽制武將權勢,對比較桀驁不行的番兵番將自然心生更多警惕。加之屢次北方大敗,胡族國家反而看著蒸蒸日上,必然會在輿論層面強化自己的受害者形象。一來二去之間,連為自己效忠的外族都過度防范:
比如建國初年的契丹騎兵與靜塞軍,都是由于人員補充不到位的自行解散。
后來的黨項、吐蕃、吐谷渾部隊,更是在行政上被降格為最低下的鄉兵級別,還不如招募自市井流氓的廂軍。一旦戰時稍有停歇,便派遣官吏前去馴化,希望將他們改造為更聽話的員編戶齊民。甚至為防止禁軍殺良冒功,把士兵臉上刺字的侮辱性惡習都予以推廣。
每一批番兵番將都會被宋朝自己給消滅
至于靖康年間南下的契丹、渤海與漢兒,同樣在危機過后受到不公正對待,連婚喪嫁娶等日常生活都非常不便。許多頭領本就因水土不服而容易得病,在遭遇打壓后更是心中苦悶不處宣泄,早早離世而無法將技能經驗傳遞給后輩。所以,這些花大價錢買來的傭兵同樣迅速告罄。
南方的儂智高則更加悲催,前后七次派人奉上黃金,要求僅僅是內附宋朝。但士大夫階層出于防范本能,每次都予以拒絕或無視,直接釀成一場禍及兩廣的嚴重叛亂。其中緣由相當搞笑,就是擔心招惹越南李朝,最后卻還是要花更多成本與之戰爭。
宋朝亡于自己的祖傳小心思
最終,大半個亞洲成為蒙古領地,對茍延殘喘的小朝廷呈全面包夾之勢。此時再臨時抱佛腳、招募北方流亡者已無法扭轉頹勢,甚至因國格卑劣而遭中原漢人鄙視。
無論是封王拜將的張弘范,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的范文虎,又或是在崇明島販私鹽的海盜朱清,都不再對滿口仁義道德的宋朝有任何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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