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剛吻上窗欞,廚房里已氤氳開咖啡的濃香。我小心翼翼端出兩杯,把其中一杯輕輕推到阿哲面前。他眼下的烏青清晰可見,最近項目壓力如藤蔓纏繞著他。我喉頭的話滾了又滾,終于忍不住傾身過去,手指幾乎要觸到他疲憊的眉宇:“項目的事,有什么我能幫……”話音未落,指尖微顫,那杯滾燙的咖啡竟潑灑出來,褐色的液體狼狽地在他鍵盤上蔓延,也灼痛了我的指尖。他手忙腳亂地擦拭,那瞬間,我看見他眼底掠過一絲極力忍耐的疲憊。我僵在原地,心口像被那熱咖啡燙了一下——我的關切,竟成了他新的煩擾。
那晚,我獨自留在客廳。窗外的月光清冷地流瀉進來,仿佛無聲的詰問。指尖殘留的微痛,如細針扎在心尖。我長久以來的信念,那個以為傾盡所有去填滿對方的空缺便是愛的執念,此刻在靜夜中無聲龜裂。原來我掏心掏肺捧出的,不過是自己早已干涸的杯底,那點殘存的“愛”,早已沾滿了焦灼與不安的氣息。我企圖以枯竭之泉去澆灌他人,又怎能不使彼此都陷入更深的泥濘?我凝視著杯中僅剩的一點冷咖啡,像凝視自己空洞的內里——原來愛他人之前,先得讓那屬于自己的杯子,盈滿澄澈的泉水。
周末清晨,阿哲仍在沉睡,我已換上跑鞋,獨自奔向初醒的街道。晨風帶著草木的氣息拂過汗濕的額頭,肺葉貪婪地呼吸著清冽的空氣,每一步踏在堅實的路面,都像重新找回一種沉甸甸的力量。傍晚歸家,我不再一頭扎進廚房,而是拾起擱置已久的畫筆,讓色彩在紙上自由流淌。當阿哲帶著倦意推門而入,迎接他的不再是焦慮的盤問,而是我手中剛完成的畫,和一句輕快的“回來啦?看看我畫的晚霞!”他凝視著畫布上溫暖的橙紅,又看看我眼中久違的光亮,唇邊終于漾開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那笑意里,帶著久違的輕松。
某個周末的午后,我們并肩坐在陽臺上小憩。陽光慷慨地潑灑,陽臺上幾盆綠蘿在光里舒展得尤其鮮亮。我端著茶杯,暖意從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阿哲的茶杯空了,我自然地提起小壺,溫熱的茶水注入他的杯中,琥珀色的液體穩穩上升,直至恰到好處的滿盈,一滴未灑。他看著那杯茶,又抬眼望向我,目光溫和:“現在這樣,真好。”那話語輕暖,恰如杯中裊裊升起的熱氣。
我的心亦如這滿盈的杯盞,溫熱而平靜。原來真正的豐盈,是當自己的杯子被溫柔注滿時,那自然流淌出的暖意才足以溫暖他人。愛并非掏空自己的燃燒,而是如草木深深扎根,方能向天空自由舒展枝葉,亦能在風中彼此致意。當我們各自飽滿,靈魂深處自然散發的光芒,才能在交匯時,照亮彼此更長久的旅程——那光芒無需刻意燃燒,卻足以恒久,恒久得如同生命本身綿延不絕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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